第 62 节
作者:
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0 字数:5005
有个纤瘦的身影像是只飞蚊闪了出来,动作轻巧地合上房门,脚步匆匆地往另一头去。
谢姝宁心里“咯噔”一下。
原本看不清面貌的身影飞快地自灯笼照耀下的昏黄光晕里掠过。惊鸿一瞥间,谢姝宁已瞧清楚了,这人是春平!
三老太太既然让人特地告知了七太太几人,戒嗔讲经的时辰,就断不会自己不去。可春平向来是寸步不离她的,这会三老太太去了前头,春平却在这里鬼鬼祟祟的行事,事情当然不对劲!
谢姝宁盯着春平的身影,惊出了一声冷汗。
若方才七太太没有说起三老太太,她根本还未想到。
昨日上午一群人就到了普济寺,到这会已两日,可一直风平浪静着,哪怕她心中一直告诫自己要谨慎再谨慎,却也不免无意识地松懈了些。
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冷。
这一回,她的好祖母又想要做什么?
下毒?
在府里的时候,她失败过一次,就难以再得手第二回。玉茗院跟她的潇湘馆都严密如同铁桶,这些年三老太太的势力日渐单薄,她要想在府里动手太艰难。
这样一想,似乎就说得通了。
为何三老太太要到寺里行动。
谢姝宁冷着脸,等到春平悄悄推开宋氏的房门闪身进去时,终于用低低的声音急促地吩咐月白道:“小声些,将春平堵在屋子里!”
“什么?”月白方才什么也没有瞧见,骤然听到这句话,一时回不过神。
谢姝宁提起裙子,拔脚就朝着宋氏的那间屋子而去,只抛下一句话。“不必管,快走!”
月白的力气不小,制服一个平日里就细弱伶仃的春平想来没有问题。
两人放轻了脚步声,飞快地靠了过去。好在雨声大作,一时间,脚步声偶尔加重,也并不十分明显。
到了门口,谢姝宁一看,门是虚虚闭合着的。
就在这时,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轻响。谢姝宁拽了月白一下。推着她就往门里去。
两人几乎是撞了进去。
谢姝宁一眼就看到。有个黑影站在香案前。
月白谨记着她方才的话。一把扑上前去。
“呀!”春平扭过头来,惊叫了声,手中有个东西“哐当”一声轻响落在了地上。
这一片厢房中,每间屋子里都有一张香案。上头有个小小的佛龛,前头搁着只三足的小香炉。趁着两人扭打在一块的时候,谢姝宁飞快地冲过去顺手就抄起了那只小香炉,双手紧抱着,口呼“月白闪开”,上前便重重砸了下去。
黑灯瞎火的,也不知砸到了哪儿,只听得春平闷哼一声便没了声。
香炉虽小,但对谢姝宁来说。却并不轻,这一下仍耗费了不少力气。
黑暗中,她的呼吸声听上去急促又用力。
“月白,去点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呼吸声放得平稳。一边吩咐着月白点灯,自己一边弯下腰去捡被春平脱手落地的东西。
手指触到一只盒状的东西时,月白也将灯点上了。
等看清眼前的景象,谢姝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春平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来不及懊悔自己下手太重,谢姝宁飞快地将那只盒子打开来,里头是颗黑乎乎的香丸。
轻轻一嗅,一股子檀香的味道,余味却又似乎同檀香不同。谢姝宁不由怀疑,这寺庙里到处都是檀香的香味,她嗅到的究竟是这颗香丸的味道,还是寺里原本的香……
“月白!”她心中一动,便出声唤了起来。
月白正在弯腰收拾香炉跟撒了一地的香灰,闻声满面惊慌地抬起头来。
谢姝宁冲着她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道:“去将这香丸放到祖母屋子里的香炉中去,埋到香灰底下。”
“小姐!”月白接过盒子的手哆哆嗦嗦的,颇为害怕。
谢姝宁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别怕月白,我们一道去!”
月白抖着的手,这才稳了些。
“带上春平!”谢姝宁弯腰捧起香炉往案上一搁,将染了血迹的那一面朝向了佛龛,遂抢过月白手中的银盒塞进怀中,才复又弯腰,“还愣着做什么!”
她年纪到底小,只好使出吃奶的劲抬起春平的脚,让月白抬上半身。
吹灭了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月白哆嗦着:“小姐,她死了吗?”
谢姝宁这会累得厉害,咬着牙挤出话来:“死不了!”
不过就这般搁着,会不会死,她可就管不着了。
瓢泼大雨遮住了视线,两人躲在雨幕背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春平抬进了三老太太的屋子。
檐下挂着的灯笼,一团黄光。就着这点亮光,谢姝宁随手扯下春平腰间的汗巾子揉成一团塞进她嘴里,又让月白将她丢进了三老太太的牀底下。她自己则飞快地掀开香炉的盖子,取出香丸埋了进去。
正文、第105章 隐忧
普济寺里的香有安神静心的作用,睡在厢房里的人夜里大多都会燃上,助眠。何况三老太太素日就是离不开香的,她夜里必会点上。
因而不管这颗黑乎乎的香丸究竟是作何用的,其苦头恐怕都只能叫三老太太自个儿吞了。
谢姝宁指使着月白将春平藏好,她则小心翼翼地重新将香炉的盖子盖了回去。随后,两人才一前一后闪出三老太太的屋子,将门严丝合缝地闭上,趁着昏黄的烛光,在漫天大雨哗哗的声响中,飞快地离开。
气喘吁吁地回到自己屋子里,月白方要去点灯,便被谢姝宁给阻了。
“娘亲那边眼下还是一片狼藉,今夜你同我睡去那边,好将娘亲挪到间来。”谢姝宁双手微微颤抖着,因为方才抬动春平时花了大力气,如今酸胀得用不上劲。
月白点点头应了,轻声道:“那小姐,我们这便过去?”
谢姝宁颔首,蓦地道:“将你的衣裳取件干净地出来!”
“嗯?”月白微怔,旋即想起自己身上怕是沾了春平头上的血,若叫人给瞧见了可就大大不妙,急忙摸黑找了自己的包袱出来。
谢姝宁拔脚就往外头走,吩咐道:“带上包袱,去了那边再换上。”
两人忙又匆匆跑回了宋氏的屋子。
趁着打发月白去换干净衣裳的当口,谢姝宁点上灯,时刻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只要一有人影闪现,就立即将灯火熄灭。好在这会戒嗔和尚怕是才讲到兴头上,下头听着的一众香客也断不会在中途离开,只怕是要听完的。所以等到月白换好了衣裳,外头也并没有旁的动静。
谢姝宁坐在桌边,提起粗瓷的茶壶分别沏了两盏冷茶,自己一气喝了一盏,另一盏则递给了月白。
月白的手亦是哆哆嗦嗦的。却不同于谢姝宁的力竭,而是源自心内惶恐。她极力镇定着,双手接过茶盏的时候,却依旧重重抖了下,差点便将里头的茶水给倾了出来。
“月白!”谢姝宁坐在那,忽然仰头看她,双手覆上她的手背,精致小巧的面庞上,神色复杂,“别怕月白。”
可被骇到了的人。又岂是一两句别怕就真的不怕了的呢。
月白倒是越想越觉得后怕。哆嗦着嘴唇。轻声道:“小姐,若是春平死了怎么办?若是她死了可怎么好?”
谢姝宁皱眉,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紧紧的似再不愿松开。“她便是真的死了,同我们又有何干系?”
即便春平真的死了,那也是死在三老太太牀底下的,干她们何事?更何况,谁又能将苗头对到尚不足十岁的她身上?谢姝宁一边努力劝慰着月白,一边却被自己心中冒出的森然冷意骇住。
年纪小,终究并非全无好处。
可月白到底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女,这辈子也未曾经历过几件大事,心内的惧意一时间难以消除。
谢姝宁又劝了几句。见无效,索性转换了话头:“眼下不是怕的时候,我们先将地上收拾干净了再提!”
“是……”月白学着她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去直接用自己脏污了的那件衣裳收拾起了地上凌乱的香灰。
这个时候,谢姝宁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随着她一道俯身将地上霜白的细软灰烬一一抹去。
香炉壁上的血渍也被一点点擦去。
谢姝宁和衣躺下,嘱咐月白吹了灯。
“小姐,若夜里……”月白不敢离开,守在她身边。静了会,心里的惧意总算消了些,脑子里的思绪也就清晰了起来。
春平只是个婢女,她胆敢做的事,定然不会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在她身后的那只手,指不定还会有后招。而且这后招,谁也不知是什么。她不禁担心了起来。
但她能想到的事,谢姝宁又岂会想不到。
她决定睡到这间屋子里来,一来的确是因为屋子里一片狼藉不好叫宋氏瞧见了,二来也正是在担心着这件事。
以她对三老太太的了解,三老太太蛰伏了这么久,这一回又选在了这样的地方行事,必定有想过万全之策。她不敢掉以轻心,唯有先想法子将母亲送到另一间屋子里去再说。
“警惕着。”谢姝宁一手紧紧拽着被角,心里不可谓不怕。
她的另一手隐在被子底下,手中却握着把吹毛断发的小匕首。
这还是当初舅舅离京时,赠她的礼物。小小的一把,看上去精致玲珑,倒不像是兵器,而是妇人藏在袖中把玩之物。但是却难得的锋利合手。故而这一回出门,谢姝宁特地携带而来,连宋氏也不知。
屋子里两人谁也不吭声,静静等着时间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终于有了别的响动。
很快,脚步声就渐渐清晰了起来。
谢姝宁屏息听着,努力在嘈杂的雨声中分辨着。她轻轻推了一把月白的背,叮嘱道:“只说我睡下了,旁的什么都别提。”
话音落,宋氏已带着卓妈妈回来了。
厢房并不大,虽不至一眼便瞧见里头,却也差不了多少。
月白忙迎了上去,道:“太太,小姐方才等着您回来,结果便先睡下了。”
“哦?”宋氏吃了一惊,“已在里头睡熟了?”
月白点头,“怕是白日就倦得很,回来没一会便睡熟了。”
宋氏脱下外罩的防风大氅,“既如此,就不必吵醒她,今夜我去她的屋子里睡便是。”
同谢姝宁所料想的分行不差。寺里厢房的格局偏小,里头的器具亦是如此。谢姝宁睡下占据了地方,宋氏自然就只能换一间屋子。不过宋氏说完这话后,并没有立即离开,反倒是走近去仔细打量了会谢姝宁的“睡颜”,笑着又帮她掖了掖被角。
趁着空隙,月白谨遵谢姝宁的吩咐观察起了三老太太那边的事。
门紧闭着,除了窗上映着的烛火光亮,同先前并没有多少区别。
一群人一道回来,因大雨。各自回了屋子便都闭门不出。
“阿蛮夜里觉浅,怕是半夜要醒一回,记得将茶水温上,切记不要让她贪凉。”宋氏呆了一会,遂准备起身去隔壁。临行前,她忍不住细细叮咛了月白一番。明知道这么多年了,谢姝宁有什么习惯,该如何照顾她,月白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女怎么会不知道。但是犹如惯性,叫她总是忍不住叮咛了又叮咛。
月白亦强自镇定着。逐一应下。
宋氏这才领着卓妈妈去了隔壁。
这会。三老太太的屋子里。正在解开发髻的三老太太突然吸了吸鼻子,问身后正在为自己梳发的秋喜,道:“屋子里怎么有股怪味?”
秋喜一愣,仔细嗅了嗅。却并没有嗅出什么别的气味来。
“似是有股子腥气……”三老太太呢喃了句。
秋喜展颜,拣了梳子帮她细细将长发梳理妥帖,一边道:“老太太鼻子灵,外头下了许久的雨,又是泥地,味儿都被引出来了,怕是土腥气呢。”
三老太太皱皱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想起春平来。“这会,她怎么不在屋子里?”
这话也不知是在问秋喜还是在问自己。
但不管问谁,秋喜却觉得有些隐隐不悦起来。
三老太太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唯独春平最得三老太太欢喜,平日里但凡有点要事大事。都是唤春平去做的,就连值夜,也多是春平。秋喜嫉妒了许久,这会自己巴巴地为她梳着头,她却只记挂着不知上哪儿去躲懒了的春平,她心里怎会觉得畅快。
于是她想也不想,便道:“白日里春平就提过,说是吃了寺里的斋菜,肚子不舒服,这会别是又去茅房了吧。”
她故意将事情说得腌臜,妄想三老太太能因此厌了春平些。
却不想三老太太眉头紧锁,吩咐起来:“去茅房寻寻,她是否在那。”
外头下着瓢泼大雨,茅房的位置又偏,还要打了伞去。
秋喜就有些不大乐意起来。
她虽应下出了门,但只悄悄在外头绕了一圈,就去回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