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0      字数:5002
  谢姝宁觉得松快了些,重新牵了牵嘴角,道:“公主殿下嫌宫里无人可玩,闹着不让阿蛮家去。”
  “公主这是喜欢你,所以才想多留你几日。”宋氏叹了声,“虽贵为公主,可真到了时候,怕是身旁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无……”
  这是生在帝王家,难免的事。
  谢姝宁知道在宋氏心里,自小看着长大的纪桐樱,同自己是一样的,心里不由暗暗警惕。
  皇家的事,能不搀和最好便不搀和。早先,肃方帝只是端王爷,皇贵妃只是白侧妃,如今的惠和公主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郡主。故而同他们结交,利大于弊。可现如今,却是与虎谋皮。一个不慎,也许就是万劫不复。
  何况,肃方帝的后宫空虚,迟早是要充盈起来的。
  选秀之日,只怕已是迫在眉睫。
  谢家长房可还有好几位未出阁的适龄小姐,到时候,难保不会有人动心思。
  肃方帝的年纪对一个帝王来说,并不算大,若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他的龙椅上,只怕有得是时间坐上好些年。再者,肃方帝的长子,还是个垂髻小儿,又非皇后所出。所以,但凡有个人能再诞下皇子,太子之位,依旧难说。
  她只想好好地活下去,并不愿意搀和进皇家的权力漩涡。
  “娘亲莫要担心。”她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半响才硬是挤了这么一句出来。
  宋氏又叹了声,伸手理了理她有些乱了的发,道:“也罢,你才回来,好好去歇一歇,有话咱们晚些再说。”
  谢姝宁倒也真的有些倦了,就下了炕,先回了潇湘馆。
  月白早先回来,已是将屋子里都给收拾妥当。谢姝宁回来,柳黄、玉紫几个就都涌了上来,拿衣裳的拿衣裳,脱鞋的脱鞋,服侍着她睡下。因了外头天气晴朗,室内光线也明亮,柳黄便踮着脚尖又去将罗帷放下,阻断了碎金般的日光。
  几人这才相继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玉紫遂好奇地问月白,“月白姐姐,皇宫里可好?”
  “自然是好,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地上尽数铺着上等的汉白玉,就连檐下绘着的画都是用金粉涂上去的。”月白笑着道。
  听到这话,就连平日里不大说话的柳黄也忍不住轻声插嘴道:“金子磨成的粉末?”
  月白点点头,“只是宫里规矩森严,我除了公主殿下的永安宫,旁的地方倒都没去过。”
  柳黄便道:“这便是极好的了。”
  “是呀是呀,咱们这辈子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进宫去看一眼呢。”玉紫附和着,虽然艳羡着,却也只是真的觉得月白运气佳,能被带着进宫去。
  可潇湘馆里,有一人却并非这般想的。
  自打那日谢姝宁带着月白离开了谢家入宫时,绿浓心里头的怨气就一日胜过一日。
  论亲厚,她是谢姝宁的乳姐,两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难道不比月白这个半道上从长房过来的臭丫头强?何况月白今年都十六七了,不老老实实嫁人,成日里跟着小姐四处瞎跑,像什么样子!
  她气得厉害,觉得不论怎么算,谢姝宁都该带着自己去,而不是带着月白去。
  谢姝宁屋子里一共四个大丫鬟,柳黄玉紫暂且不提,两人资历浅显。剩下的月白,容貌颜色不出挑,人也并非顶聪明,可偏偏最得谢姝宁喜欢。
  绿浓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进门听到月白三人的对话,登时冷笑了声,道:“就你的身份,去了宫里也白去,回来也不见得聪明了多少。”
  四个丫鬟里头,她年纪最小小,可仗着是桂妈妈的女儿,说话倒是尖酸刻薄得厉害。
  玉紫最忍不得,骂道:“就你也配说人!”
  绿浓恼了,上前撕扯起来。
  正闹做一团,柳黄忽然惊叫了声,“小姐!”
  几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谢姝宁已经散着发披衣站在那了。
  正文、第098章 闹事
  玉紫几个见她赤脚站在那,不由慌了神,哪里还顾得上理会绿浓,自是一股脑上前要送她回去躺着。月白更是担忧地道:“今儿虽暖和了许多,但到底连着大雨了数日,这才刚见太阳,地上还凉着,睡鞋也不着,过会冻着了可怎么好。”
  “无事。”谢姝宁摆摆手,并不回去,“玉紫去将我的鞋子取来。”
  她方才半寐半醒间,忽然听到外头闹起来的声音,间或又听到月白劝架的话音,心里一燥,便赤着脚下了地。她年纪小,素日里又不喜着了睡鞋入眠,这下子站了会,倒也的确觉得有股子寒意自脚底板下涌了上来。
  玉紫就急步往里头走。
  绿浓犹自在后头冲着她的背影嚷:“呸,说不过便跑,什么贱蹄子!”
  “绿浓!”谢姝宁一张小脸蓦地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地盯住她,“乳娘平日难道便是这般教你说话的?”
  “小姐!是玉紫先冲我嚷的!”绿浓不服气,也不怕她看,嘟着嘴不悦地道。
  左右卓妈妈有事出了门,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潇湘馆里就谢姝宁一个能管事的,她可不怕。
  可谁知,这样的念头才刚在绿浓心里打了个转,她就听到谢姝宁道,“玉紫说错你了?”
  这话便像是一根针,狠狠一下扎进了绿浓心里,她不由跳脚,尖声叫了起来:“小姐,您这说得是什么话?”
  就算这几年,谢姝宁一直对她爱答不理的,可是在她心里,谢姝宁始终都还是过去那个在延陵时,对她笑眯眯,言听计从的小丫头。这会听到谢姝宁冷冰冰地抛出这样一句话,她顿时不满起来。
  “你这是在质问我?”谢姝宁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开了些,“玉紫哪句话说错了?你也配!”
  话音落,玉紫便捧着双四季花嵌八宝缎子白绫平底绣花的睡鞋出来。也不去看绿浓一眼,径直走到谢姝宁跟前,蹲下身服侍她穿鞋。
  绿浓一把挤上前去,要抢另一只鞋子,才靠近便被谢姝宁重重踹了一脚。
  她“哎哟”一声叫着,往后倒了下去。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谢姝宁的脾气说不上顶好,可面对府里的下人,大多时候都还是和颜悦色的。唯独面对绿浓时,她似乎动不动便会发脾气。可便是发脾气。也多是嘴上训斥几句。罚个月钱之类的。鲜少会动手。
  然而这一回,她直接就动上脚了,可见心里已是极不耐。
  谢姝宁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飞快地将脚收了回来。由玉紫套上了鞋子。
  从绿浓的位置望过去,只能瞧见鞋尖尖一闪而过,倏忽隐在了裙下。
  睡鞋原是睡觉时穿的,底子又软又薄,故而谢姝宁方才那一脚虽然踹得用力,却并不十分疼。
  绿浓哎哟了几声,见无人理会,又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抹着眼泪道:“小姐。奴婢记得您小时候,非要奴婢帮着您穿鞋。奴婢那会也小,笨手笨脚的穿不好,您也不恼……”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两人幼年时的事。
  谢姝宁却是越听越不悦。
  不提也就罢了,一提起来就叫人头疼。她从小到大都像个傻子似的。被绿浓哄着骗着,直到年岁老大才算是看了个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她非稚龄,难道还要任由绿浓胡说八道?
  “我如今也不恼你。”谢姝宁面上冷凝之色消失,嘴角一弯,甜甜笑了起来,“你是我乳姐,我欢喜你还来不及呢,我怎么会恼你。”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懵了。
  绿浓则高兴起来,雀跃地道:“小姐,那往后让我管箱笼可好?”一激动,她又忘了自称奴婢。
  谢姝宁身子一歪,伸手松松握拳拄着下巴,摇摇头:“我这般欢喜你,怎好只让你做管理箱笼这样的琐事?”
  “难道让我管钥匙吗?”绿浓听了愈发兴奋,几乎要一蹦三尺高了。
  只是这兴奋劲还没到顶,就被谢姝宁一盆冰水“哗啦”一声给浇了个透心凉。
  “你这么能干,留在潇湘馆里岂不是大材小用?我瞧着海棠院那边就很好,敏敏年纪小,又不懂事,乳娘也管不住她,正巧你这么厉害,索性去照看敏敏罢了。”
  如今谁不知道,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是以宋氏为尊的,海棠院算什么东西。
  她呆在潇湘馆里,留在谢姝宁身边,等到将来谢姝宁成亲,她就能作为陪嫁丫头跟去谢姝宁的夫家。这些事,不用人教,绿浓心里也都清楚得很。可这会若是去跟了谢姝敏,那就大大不对了!
  谢姝敏今年才四岁呢!
  她若跟了谢姝敏,用不了几年就会被发配出去,再加上又是庶出小姐身边的,再好也就是配个府里的小厮了。
  她才不要!
  心思来回一转,绿浓就跪了下去,哭着道:“小姐您别敢奴婢走,娘让奴婢好好照顾小姐,奴婢从来不敢忘……”
  她哭得倒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谢姝宁看着却觉得恶心不已,就这点功力,也敢在她面前耍心眼。
  绿浓口口声声说着她没有忘记桂妈妈的叮嘱,其实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摆明了告诫她,别忘了还有桂妈妈。谢姝宁冷冷地撇了撇嘴,吩咐起来:“柳黄,你去玉茗院一趟,同桂妈妈把事情说明白了。”
  “是,奴婢这便去。”柳黄应了声退了下去。
  绿浓见状唬了一跳,连哭也忘了。
  她只当谢姝宁听到桂妈妈就一定会说方才的只是玩笑话,可没想到谢姝宁这一回却是真的铁了心。
  “小姐……”她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方才的伶俐口齿一扫不见。
  谢姝宁掩住嘴打了个哈欠,而后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敏敏想必会比我还要欢喜你的。”
  话毕,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玉紫也笑吟吟地冲绿浓道:“哟,恭喜绿浓姑娘了,这回可是交了好运了。”
  随后也不理会绿浓,上前挽了月白的胳膊道:“眼瞧着便要入春了,小姐过去的春鞋都了些,正巧前些日子太太那边送了匹料子来。月白姐你说是做平底的好,还是做了高底的好?木底子响脚,倒不如用毡底子如何?”
  两人兀自说起了做鞋的事,竟是似乎全然不当屋子里的绿浓在场。
  绿浓眼眶红红,朝着两人翻了个白眼,气恨地摔了帘子出去。
  很快,卓妈妈先了柳黄回来。
  她进潇湘馆时正巧同绿浓撞了个正着,进门便问,“绿浓是怎么回事?”
  玉紫拿着鞋扇,道:“没什么。小姐让她去伺候九小姐。今日起便不必留在潇湘馆了。”
  卓妈妈大惊。“去伺候九小姐?”
  “小姐是这般说的。”玉紫飞快地将方才的事重复了一遍。
  卓妈妈听完神色又从容了起来,道:“既然小姐决定了,那就这么着吧。”随即指点起了玉紫跟月白做鞋的技巧。
  过了会,柳黄回来。身后还跟着神色间难掩焦急无措的桂妈妈。
  几人福了福礼,依旧做她们的鞋子。卓妈妈则同她寒暄了几句,“方才我虽不在,可这事小姐若定下了,也不好驳了回去。”
  桂妈妈脸色讪讪地道:“合该如此,也是绿浓那丫头不省心。”
  谢姝宁年纪日渐大了,当初搬进潇湘馆之时,宋氏也是发了话的,往后潇湘馆里的事一应由谢姝宁自己做主。她不插手。所以如今,绿浓是潇湘馆的人,怎么处置,自然是谢姝宁自己说了就算。
  “到底年纪还小着,磨砺一番。等大些便好了。”卓妈妈年纪比桂妈妈长些,终是忍不住安慰了句。
  桂妈妈听了却并不受用。
  她有心想要绿浓留在潇湘馆,便是不行最次也不过回玉茗院去,去海棠院跟谢姝敏,那是万万不妥的。
  可是卓妈妈推说谢姝宁才睡下,一时半会怕是醒不来,她到底也没能见着谢姝宁一面。
  这事,当然也没能说成。
  当天晚上,绿浓就去海棠院。
  陈氏可不比宋氏好脾气,加上绿浓又是桂妈妈的女儿,落在海棠院,就没得过好脸色。
  这么一来,绿浓倒是也乖巧了许多。
  平日里但凡有点空隙,就跑到玉茗院去,在宋氏面前装傻卖乖,想要再从海棠院出来。可没等宋氏松口去寻谢姝宁说项,陈氏先发觉了。冷笑了两声,陈氏便将她饿了一整天。随后出一回门,便饿她一顿饭。
  几次下来,绿浓就瘦了一圈,哪也不敢去了,只日日跟在谢姝敏身后跑。
  桂妈妈心疼不已,终于忍不住冲去见了谢姝宁,低声下气地道:“小姐,奴婢知道绿浓那丫头不听话,可……”
  没等她将话说完,谢姝宁便搁下了给舅舅回信的笔,正色道:“乳娘,你还记得蔷薇吗?”
  桂妈妈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乳娘别担心,等绿浓学乖了,我们再叫她回来便是。”谢姝宁笑着。
  桂妈妈点点头,面上仍遍布担忧之色。
  谢姝宁低头不语,复提起了笔。
  ……
  谢家三房的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