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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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站记 更新:2021-08-28 17:12 字数:4729
肖露露是那种传说中的城里人,她从没下过乡,连县城也没到过。真正是五谷不分,六畜不辨。到了乡下,首先让她大感兴趣的是一堆奇形怪状的干牛粪,什么造型特别,什么鬼斧神工,瞎赞美一气,恨不得带回家当盆景摆设。我不厌其烦地讲解,她又为我有限的乡下知识所折服。我开始理解,为什么要强迫城里人到乡下“插队”当“知青”了。
“胡说,我又不在这儿生活,当知青干什么?乡下这么穷,为什么他们不到城里去‘插队’?”肖露露对我不以为然,开口就让我难以反驳。
现在的确是轮到乡下人进城“插队”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找一个人进城。这件事说起来匪夷所思,我们跟这个人从未谋面,也不知道姓甚名谁,是看本地电视新闻发现的。乡下欢度节日,一群姑娘在跳扇子舞,其中一人眉目秀美,舞姿曼妙,高佻的身材如鹤立鸡群。镜头虽多给了她几个,也不过十来秒钟。肖露露一眼就看出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人,兴奋得跳到我身上又捶又打。第一批模特,可以说大功告成,我们忙得不亦乐乎。但肖露露只认为是开了个头,她念念不忘找出一个人推向全国,而现有的人材受天生条件限制,实在拿不出手。
可是,寻找一个在电视新闻里一晃而过的人,和大海针差不多,我认为是空喜欢一场。肖露露着实了得,通过跟电视台的关系,找到了做这个新闻的记者,不过,也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我们在县城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来到乡下。线索不多,只知道是这个乡的人。肖露露主张去派出所,我把她带到了乡文化站。运气不错,文化站里有一套放像设备。小地方,组织节日演出是文化站的工作,一个身材高大长得又漂亮的姑娘,少不了引起瞩目。果然,播放了从电视台得来的录像带,马上有人认出这个绰号叫“柳妹”的姑娘。听文化站的人解释,姑娘姓苏名柳,跳舞也像根柳条一样,是乡里的文艺积极分子。县剧团几次想招她去,见了她那普通男人也没法比的身高,不得不放弃。我和肖露露兴奋不已,马不停蹄,立即赶往苏柳家所在的村子。
“那是一年前拍的新闻了,万一她结婚了怎么办?”肖露露兴奋过后又忧虑起来。
我说:“是啊,一年的功夫,说不定孩子也生了。”她的担心不无道理,乡下姑娘不念书了,早早嫁人的多的是。
“笨嘴笨舌!说点好听的行不行?骗我也可以啊,我累坏了!”肖露露几乎是让我拖着走。
我笑道:“我是说,有机会咱们也试试,保证一年内,让你生一两个出来。好不好?哎哟……”没说完,肖露露的手已扯住我的长发,像骑马一样,人趴到我背上来。
“真舒服!这匹马再加上一两个……嘻嘻,不知道还能不能动?”
乡里到村里有八里路,有肖露露在背上不断甜言蜜语,我心荡神摇,脚步如风,忘了疲惫。这跟扛着她在艺术学院里狂跑不同,山野间空旷、静寂,就像只有我们两个人存在。一口气走了四五里路,体力才渐渐不支。路边正好有一个简易的牛棚,我咬牙奔了过去,把肖露露扔上了牛棚外的一堆稻草中,自己弯下腰大喘粗气。
肖露露躺在草堆里娇笑不止,似乎不满意她的坐骑:“哼,你还是乖乖驮我一个人吧?孩……什么的,嘻嘻,想都别想。”孩子两个字她说得含糊不清,听起来极具诱惑。
我的汗水刚刚消停,突然浑身又炽热得无法自制。忍不住扑向草堆,压到她身上。
“喂,喂!又发疯了?这里是路边!”肖露露感觉到我的亢奋,挣扎了半天,嘴唇才从我的热吻中解放。
我说:“管它呢,疯完再说。”再次粘上她的双唇,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像强迫一样,一只手按住她,另一只手隔着衣服粗暴地揉磨她的胸部,一点点向下滑。她身上穿的是一套休闲裙,我很方便就能把内裤拉下。反倒是我的牛仔裤碍事,忙乱中拉链夹肉,痛得我差点放弃。关键时候,她帮了我一把。
我们一定打扰了牛棚里午睡的牛,这头该死的牛一直叫个不停,害得我担心被人听到,误认为是来了偷牛贼。不过,这样也有好处,牛的叫声盖过了我们所发出的响动。
“你吃豹子胆了,居然敢在这种地方……”肖露露一点不像责怪,左右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道路和田野,脸上的表情好似一个小孩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圣诞礼物。
我帮她拿掉挂在头发上的稻草,望牛棚里的牛笑说:“这头牛一定对你印象深刻。”说完我转身就跑。
和肖露露追追打打,很快来到村子。这个自然村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约莫由一半的混凝土小楼房,一半的黄土打成的平房组成,看得出,有人先富起来了。正值农闲期,村子里的主要劳力可能大多进城“插队”去了,我的长头发和肖露露时髦的衣裙,只引来了几个小孩围观。肖露露给他们各发了一片口香糖,一个鼻涕快流进嘴的男孩主动带我们到苏柳家。
“你们找谁?”给我们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身材与我一般高大,大概是苏柳的父亲。
肖露露道:“您是苏大叔吧,我们是省城来的,苏柳在家吗?”苏柳父亲不友好地反问:“你们找她干什么?”肖露露又说:“是这样的,大叔,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了苏柳参加文艺活动的新闻,发现她很有表演天分和艺术潜质,所以,想来找她谈谈,看她是否愿意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苏柳父亲迷茫地挠头,一般乡下人哪知道什么“表演天分”“艺术潜质”。我解释道:“大叔,我们是来招苏柳去当演员的,和招工差不多。”
“啊,你们是来招工的?”苏柳父亲听明白了,表情和善了许多,“进家坐,进家坐。”这才把我们让进门。
进了苏柳家,像进了城里的“烂尾楼”,一层建成并已居住,二层只砌了不到一半,露出生锈的钢筋,断墙也结满青苔,估计停工时间不短。家里同样破得不行,窗户都是用塑料薄膜遮挡,房间没门,悬吊着麻袋布接成的门帘,用废砖搭的饭桌摆在堂屋中,上面有一碗辣椒酱,正在吃饭的小女孩看见有人来,端起饭碗挑了一点辣椒酱钻进麻袋布中。屋子里没有一张椅子,苏柳父亲把我们引到墙边一口表面发亮的棺材前,肖露露吃惊地望我,我坐上去,她才紧挨着我。
“包吃包住,一个月有五百块!”苏柳父亲不停打听工资问题,得到答复后,似乎难以置信。这也难怪,上门招工的事简直闻所未闻。
开始肖露露以为他嫌钱少,耐心地解释这是高收入行业,只要她做好了,把父母接到城里去也是小事一桩。后来又以为他对我们的身份不放心,把自己的身份证、工作证、特约记者证等等拿出来。苏柳父亲过目了一眼,不置可否,焦虑地蹲在地上,一支接一支抽我扔在饭桌的烟。
“苏柳在家吗?能不能叫她出来?”我发觉不大对头了。
苏柳父亲一阵长咳,又抽了一口烟,支支吾吾说:“啊,啊,她、她去她大姑家了,过几天才回家,你们……啊。你们……”
这时,麻袋布被掀开,一个柱拐杖的妇女跌跌撞撞出来,哭喊了一声:“我苦命的女儿啊!”摔倒在地。苏柳父亲急忙扶起:“你、你出来做什么?啊、啊……是、是苏柳她妈,前年从楼上掉下来,唉!”把妇女搀进房间,妇女又向我们哭了一句:“你们怎么早不来?”
这句话包含太多的隐情,只是苏柳父亲出来后绝口不提,我们也不好过问。人没见着,说什么都是废话。临走时,肖露露留下地址电话,还留了几百块钱路费,希望苏柳能去找我们。
离开村子的路上,我们幸运地坐上了一辆马车,车夫很健谈,听说我们找苏柳,也问了一句:“你们怎么不早来?”一路上听他讲苏柳的故事,我们俩彻底死心了。原来,苏柳是逃婚离家出走的,她父亲为了一万块彩礼,把她嫁给邻村的一个鳏夫。村里人好像都赞同她父亲的做法,包括车夫。“反正女娃子都要出嫁,一万块钱又能给她妈治病,又能供她弟上高中,不是好事吗?唉,这丫头不听话。”肖露露一定是累极,没有跟车夫吵起来。
“白跑一趟,气死我了!”回到省城,肖露露才发泄她心中的失望。我逗她说:“我可不这么认为,你不但发现一块鬼斧神工的牛粪,还认识了一头善解人意的牛。”少不了给她狂扁一顿,我腰酸背痛,只当是按摩。
郁郁寡欢了几天,肖露露又恢复她正常的忙碌。随着承接各种各样的广告拍摄和商业演出越来越多,逼迫她尽快成立公司。担心非法经营是一个因素,她最担心手下的模特被别人挖走。她十分清楚,人是她的根本,所以才不辞辛劳寻找苏柳。公司的名字,她很费了一番功夫,翻字典、查网络,甚至街头的算命先生也请教了,还是凑不出几个字来。最后,她在我和她的名字上面做起文章。
“雷肖,肖雷,山露、露山,喂,你说哪一个好?”肖露露缠着我一起取名字。我不热心地说:“你准备开夫妻大排档呀?没一个好的,俗不可耐。”不知道怎么,我把开公司当她的事,不过用上我的名字,我是开心的。
肖露露不理会我泼冷水,自己又发呆想了半天,突然大叫:“对,就叫露蕾!你的姓戴个草帽,成了芭蕾的蕾。哇,太棒了!”兴奋地抱住我的脖子说:“喂,你不在意我的名字排在前头吧?”
我说:“女士优先。”这个名字听音不怎么样,单从字面上看却很抢眼。联系到这个公司经营的业务,“露蕾”两字不但相当吻合,还耐人玩味。
省城有一个地段,排列着十几栋高档写字楼。传说,有次这条街上出车祸,一辆出租车失控,撞倒四人,其中一个是千万富翁,另两个是百万富翁,剩下一个是千万富翁的秘书。于是,这条街被市民称为富人街。许琴刚来上大学时,我曾带她到富人街参观。面对进出大厦的白领阶层,她羡艳的眼神像是说:“将来能到这儿上班多好!”现在,肖露露要进军富人街了,不是当白领,是当老板。这可以说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区别,也可以说是她们的相同之处。起点有异,但目标一致。
租了写字楼,肖露露又把我带到了一个街道小厂。我知道她是什么意图,平时模特训练都是打游击,没有一个固定的排练场所,而模特也分散居住,每逢有演出,我们俩找车、找人、找场地,疲于奔命那是家常便饭。这个小厂由三栋四层楼围成一个方形厂区,中间两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堆满破铜烂铁,到处散发一股霉臭味。看样子,已经破产多时。如果能够承租下来,稍加整修清理,宿舍、食堂、排练厅、活动场所,应有尽有了,就是办个学校也足够规模。
“你真有眼光,咱们是要办一所学校。”
回到家,我没来得及赞赏肖露露的眼光,她反而先夸奖我。她接着说:“所以啊,我要把这个工厂买下来。”她说完这句话,我刚入口的水喷到她身上。
“你干什么呀?”肖露露把我推倒向沙发。我呛了好一会才说:“我看你热昏头了,给你降降温。”见她得意地单手叉腰,向我示威地笑了笑,我吃惊地问:“你哪来那么多钱?”模特经营虽然颇为成功,但收入多少我是了解的,即便她工作了几年,且身兼数职,有所积蓄。以她手头的资金,租了高档写字楼,虽说当时房地产还没有疯狂,剩下的恐怕也只够买那堆破铜烂铁。
“你也太小看我了!”肖露露坐到我身上,头靠在我胸前,“我五岁就登台演出,到现在整整十八年了。记得小时候,我爸妈带我到全国各地去走穴,他们经常跟穴头吵架,好几次差点打起来。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腾出手点燃一根烟说:“原来如此,童星也可以叫做童工。”
“比童工还惨!我每天除了唱歌跳舞,还要学乐器,钢琴、手风琴、电子琴、小提琴、二胡、琵琶,连爵士鼓我也会打。我爸、我爸要我成为一个全能演员,要我当一台演出机器!我讨厌演出,我讨厌舞台,我讨厌做演员!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想看见观众!”肖露露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害怕,像有人准备逼她上台一样,拼命钻进我怀里躲藏,哭出声来。我万万没想到,当小明星是她这么痛苦的回忆。待她哭声渐止,我拍拍她的背,叹息说:“唉!好在你的血汗钱,你老爸留给你。”
肖露露抽纸擦了擦眼睛,支起身说:“当然拿走了好多,幸亏他们离婚早,我十岁以后,我自己管钱,不是这几年我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