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扑火      更新:2021-08-14 15:46      字数:4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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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名医生和法洛夫妇很快就到了现场,接管了一切。这鳏夫,真是位有特别自制力的人,既没哭也没有怒吼乱叫。
  他摇晃了一下,这就是他的表观;但他张开嘴巴只是为了把一切与验尸及其善后处理有非常必要关系的情况和指示表达出来;她的头顶骨、脑浆、金发和血已经模糊一片。等他被两个朋友,仁和的约翰和珠泪涟涟的琼安顿在多丽屋里的床上时,太阳仍在闪耀着;那一晚他的为了方便就寝在亨始特夫妇约卧室;就我所知,他的可能根本没以这个严峻形势所需要的那般纯洁度过此夜。
  在这部特殊的回忆录中,我不必详细述说那些不得不参加的葬礼前的仪式,或葬礼本身,它们象婚礼一样悄无声息。但夏洛特这样轻易死后约五天里,有九件插独应该一提。
  成了鳏夫的第一夜,我喝得烂醉,象曾睡过那张床的孩子一样昏沉沉入睡。翌日清晨,我急忙查看兜里的那些碎片。完成乱成一团了,根本不能再拼成三篇完整的东西。我推测“……你最好找到它因为我不能买……”是给洛的信上的话;其它一些残片好象指夏洛特想带洛逃至帕金顿,或回到波斯基,以免兀鹰黑心的家伙劫走她的宝贝绵羊(我从未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利爪)。另外一些碎条很明显是申请书,不是给圣阿,而是给另一所寄宿学校,据说那儿的教育方式非常严厉,非常旧,也非常乏味(尽管也有在榆树下玩的循环球戏),因而获得了“少女感化院”的绰号。最后这第三封信显然是给我的。我认出了这几句“……分离一年以后,我们或许……”“噢,我最最亲爱的,噢我的……”“……甚至比你另有新欢还恶劣……”“……或者,可能,我会死的……”
  但总之,我这番收拾毫无意义;这三封匆匆而就的书信形状各异的残片,混杂在我的手掌里,就好象仍然是可怜的夏洛特脑中的种种思绪。
  这天,约翰须去看一位主顾,琼要回去喂狗,因此,我得以暂时摆脱了朋友的陪伴。这些可亲的人害怕我独自留在这儿会自杀,但因为找不到其它朋友(奥泊西特小姐被禁止同外接接触,麦库夫妇正在几英里以外忙于建新房,查特菲尔德夫妇最近因为他们自己的什么家庭纠纷被叫到缅因去了),就委托莱斯利和露易丝来和我作伴,藉口帮我整理孤儿的东西。
  我藉一阵悲壮的感激之情给善良又轻信的法洛夫妇(我们正在等莱斯利前来赴他和露易丝的有偿约会)拿了一张从夏洛特遗物中找出的照片。她坐在一块大鹅卵石上,透过被在前额的褐发正在微笑。那是一九三四年四月照的,一个值得纪念的春天。在来合众公园进行公务访问期间,我曾有机会在彼斯基逗留了几个月。我们相识了——继而生出一场疯狂的恋情。我已经结了婚,啊,而她也已和黑兹订婚。但我回到欧洲以后,我们继续通过一位朋友:现在已经死了,互相联系。琼盯着照片小声说她听到过一些谣传,而后一边看着,一边把它递给了约翰,约翰拿开烟斗,端详了可爱又放荡的夏洛特。贝克尔,随即把它递还我。这之后他们离开了几个小时。地下室里快乐的露易丝咯咯笑着,还叱骂着她的情郎。
  法洛夫妇刚走,一位下腭阴郁的牧师就来了——我想让采访尽量简单,既不伤害他的感情也不引起他的怀疑。是的,我会把自己的一生贡献给那孩子的幸福的。让我顺便一提,这个小十字架是我和夏洛特都年轻时她给我的。我有个表姐,在纽约是位受人尊敬的老姑娘。
  我们可以去那儿为多丽找一所不错的私立学校。噢,多么老奸巨滑的亨伯特!
  为了方便莱斯利和露易丝,他们可能会(也确实做了)向约翰和琼报告,我就以震耳欲聋的嗓音、非常出色的表演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假装与雪莉·霍姆斯做了一次交谈。约翰和琼回来后,我全心全意把他们迎进来,故意叽哩咕噜胡乱对他们说洛已经出发随中级小组去做五天远行了,因此找不到她。
  “上帝”,琼说,“我们该怎么办?”
  约翰说这很简单——可以让“最高”警察局去找那些行军的孩子们——这用不了他们一小时。实际上,他熟悉这一带,并且———“咳,”他继续道,“我何不现在就开车去呢,你可以和琼一起睡”——(他实际未必真心加上这句,但琼却热情支持他的建议,好象这里面还有什么名堂。)我完全垮了。我请求约翰让事情顺其自然。我说我不能忍受那孩子总围在我身边哭啼啼,她那么容易紧张,这种经历可能会对她的未来产生不好的影响,精神病医师分析过这类现象。于是突然间出现了一阵沉默。
  “好吧,你是医生,”约翰有些唐突地说。“不过我毕竟是夏洛特的朋友和顾问,还是希望知道你要把那孩子怎么样。”
  “约翰,”琼叫道,“她是他的孩子,不是哈罗德·黑兹的,你还不懂吗?亨伯特是多丽的亲生父亲。”
  “我明白了,”约翰说。“对不起,是的,我明白了。我没想到这。这样问题就简单了,当然。不论你怎样想都可以啊。”
  心神不安的父亲接着说葬礼一毕,他就去找他的宝贝女儿,并且尽最大努力让她在完全不同的环境里偷快地生活,可能去新墨西哥或加利福尼亚旅行——当然,只要他活着。
  我装扮的彻底失望时的平静和疯狂爆发前的安宁是那么逼真,以至好心的法洛夫妇硬把我搬进了他们家。他们有个挺棒的酒窖,这一带酒窖很时兴;这大有益处,因为我害怕失眠也怕鬼。
  现在我应该解释我不让多洛雷斯来的原因。自然,首先是,当夏洛特刚刚消失,我作为一个自由的父亲又回到房里,吞下准备好的威士忌加苏打,然后躲进浴室避开邻居和朋友,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跳动——说出来,很明白,就是从那时起再过几小时,温馨的,褐发的、我的、我的、我的洛丽塔就会投入我的怀抱,她流下的眼泪我会为她吻去,甚至比它们涌出得还快。但当我睁大眼睛站在镜前,满面通红,约翰·法洛轻轻敲门进来问我没关系吧——我立刻发现要把她领回家中简直是发疯,屋里,有这么多爱管闲事之人总在周围乱转,还老是图谋把她从我身边弄走。确实,让人无法预测的洛自己也可能——谁知道呢?——对我表观出某些愚蠢的不信任、突然的厌弃、或茫然的恐惧等等——因此逃离才是这成功的关头的神奇的奖赏。
  说到爱管闲事之人,我还另有一位来访者——朋友比尔,就是除掉了我妻子的小伙子。
  他既庸浴又严肃,样子象助理执刑官,长一张牛头犬下巴,小而黑的眼睛,厚厚的跟镜框,朝天的鼻孔。他被约翰领进来,后者便转身离去了,还极其周到地为我们关上门。我阴郁的来访者和蔼地说他有一对孪生女在我继女的班里,随后打开了一卷他自制的事故图,真是,用我继女的话说,“真美极了”,满是用各种颜色的墨水标出的动人箭头和虚线。H.H夫人约路线是用一串放在几个她方上的小人图形显示的——象洋娃娃一样的职业小姐或“妇女集团军”——这种东西一般都用作统计学之类的视觉教具。非常清楚,非常具体。这条线和一条画得十分醒目、标出了两个连续转弯的迂回线触接了——一个转弯说明比尔的汽车要躲开琼克狗(狗的位置没标),第二个转弯是对第一个的一种夸张延伸,意思是要改变这场悲剧。一个非常显眼的黑叉子表示出事地点,整齐的小人终于停在了便道上。我想往表示斜坡的位置上找找相似的符号,我的来访者的父亲曾象蜡像一样仰卧那里但一无所获。那位绅士却已经在见证人文件上签了字,签在莱斯利。汤姆森、奥泊西特小姐和其它八位的下面。
  弗雷德里克那只蜂雀铅笔熟练又灵巧地从这点飞向那点,意在说明他的完全无辜和我太太的疏忽:他躲狗之际,她已经在刚酒过水的柏油路上滑了一跤,向前跌去,但她本不该再朝前奔的,而应往后退(弗雷德用垫厚的肩突然一倾作个示范)。我说这当然不是他的过错,验尸结果也与我看法一致。
  他黑黑的张大的鼻孔呼出沉重的气息,他摇摇他的头,又摇我的手;然后,他以一种深谙世事又颇具绅士风度的漾慨提出支付殡仪的费用。他期望我拒绝他的要求。但我却迷途登登感激涕零地接受了。这真吓了他一跳,又慢慢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再次谢过他,甚至比刚才还深切。
  这场不可思谈的拜访的结果,是我灵魂的麻木暂时有些改变了。毫无疑问!我实际上已经看到了命运的代理人。我已经触摸到命运的肉体——以及它厚厚的垫肩。一阵奇幻又怪异的变化突然到来,这就是手段。在这错综复杂的情形中(匆匆忙忙的家庭主妇,打滑的路面,一条讨厌的狗,陡坡,大型号小汽车,车轮边的绅士),我能隐约辨认出我自己卑鄙的责任。如果我不是这样一个傻瓜——或这样一位直觉的天才——能保藏好那本日记,那么,明辨一切之后的愤怒和火辣辣的羞辱感所制造的流液就不会在夏洛特跑向邮筒时迷蒙了她的眼睛。但即使蒙蔽了,假使不是那凑巧的命运,那并发的幻影混淆了那汽车和那狗和那太阳和那阴影和那潮湿和那软弱的和踞强壮的以及那石头在它约蒸馏器中、仍然可能什么都不至发生。再会,马林!宽厚的命运礼节地握手(象比尔离开房间前又做过的),将我从呆钝中带离出来;我流了泪。隐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我流了泪。
  第24节榆树和白杨翻腾的背后正变作一路突起的劲风,一片暴风雨前后的圆块积云压抑在拉姆斯代尔白色教堂的塔顶,我这时最后一次环顾四周。为了无人知晓的冒险,我要离开这座我仅在十个星期前租了一间卧室的青黑色房屋。窗帘——经济实用的竹帘——已经卸下了。挂在阳台上或房间里的精巧的编织物很适合现代戏剧里用。天堂之家此后一定会相当空寂。一滴雨珠掉在我的手上。我又返回屋整理东西,约翰正把我的行李装上车,这时,一件有趣的事发生了。我不知道在这些悲剧的记录里,我是否已经充分强调过本作者的好容貌——伪塞尔特人,迷人的猿猴,小男孩似的男子气——令各种年龄、各秒背景的女性特别着迷这一点。当然,用第一人称作如此声明听起来可能很可笑。但每时每刻我都必须将我的容貌提醒给我的读者,这很象职业小说家的容貌,他既已给他的角色安排了某些奇癖,或一条狗,每次这角色在故事发展过程中出现,他都必须再提及那狗、或那奇癖。现在这一事件可能更是如此。如果我的故事想赢得恰当的理解,则应把我阴郁的漂亮相貌萦记心里。青春期的洛着迷于亨伯特的魅力,恰如她着迷于打嗝似的流行音乐;而成年的洛蒂则是带着一种成熟的占有欲爱我,那正是我现在所悔恨和尊敬的,自不待说。琼·法洛,三十一岁,神经不正常,很显然,也正发展着对我强烈的好感。她很漂亮,象雕刻的印第安人那种类型,肤色象烧焦了的黄土。她的嘴唇象深红色大水螅,只要一做出她那象狗叫一样特殊的笑,就露出枯黄的大牙和深白的齿龈。她很高,不是穿长袍配凉鞋,就是穿飘逸的裙子和芭蕾拖鞋,随时喝任何强度的烈性酒,曾流产两次,写关于动物的小说,画画,读者知道的,风景画,已经在进行癌症治疗了,活不过三十三岁;只是无奈,她对我无任何吸引力。在我离开前几秒钟,琼(她和我站在过道上)自认为我有些惊慌,用她总在颤抖的手指捧住我的太阳穴,她又蓝又亮的眼睛里满是眼泪水,竞试图来粘着我的唇,但末成功。
  “你好自珍重,”她说,“代我吻你的孩子。”
  一阵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