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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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找事 更新:2021-08-14 15:45 字数:4899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毫无疑问,那晚的事情,在柳贵妃和宇泓烨的操控下,已经变了意味,而皇帝这次却是站在宇泓烨这边的。裴元歌暗咬银牙:“父亲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的心思,自然不会应允,只是含糊其辞,我想,皇上大概也看出了我的意思,只叹息了声,便没有再说话。”裴诸城神色沉重,“元歌,皇上这次没有把话说明,我还能够呢装作没听懂。可是,如果皇上真的说出来了,我就不能再这样了,而且,我也没有推拒的借口。”
皇帝的意思,显然非常喜爱宇泓烨,他总不能说,他觉得宇泓烨嚣张跋扈,配不上歌儿吧?而且宇泓烨在皇帝面前表现得非常乖巧,言语间似乎句句都带着对歌儿的容忍和喜爱,如果不是那晚见到他的真面目,只怕连裴诸城都会被迷惑,无怪乎皇帝会一门心思偏帮宇泓烨。
裴元歌闭上眼,许久后慢慢睁开:“父亲,我想要见皇上!”
“没有用的。”裴诸城摇摇头,道,“最后,皇上特意发话,说你这段时日为了叶氏的事情奔走,绞尽脑汁,虚耗太大,让你好好养身体,一切事情都等到你养好身体再说。意思很明显,皇上这段时间不会见你的!”
皇帝……裴元歌在心中苦笑,之前皇帝还曾经暗示她,可以用那个条件,来交换她和泓墨的事情,可是转眼间就想要为宇泓烨赐婚……以皇帝的冷情,他可以放心地安排宇泓烨到叶氏做卧底,那是因为宇泓烨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他是柳贵妃的孩子,就不可能投到叶氏那边去。但裴元歌绝不相信,一个才出现在没多久的皇子,真的能够让皇帝疼爱到不顾一切,愿意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只能说,皇帝心中认定了泓墨弑母,因而认为她此刻的所有行为都是执迷不悟,所以才不愿意在这时候见她。有柳贵妃在旁边操控,宇泓烨若是表现得宜,难保皇帝不会真的赐婚……。
亏她之前还认为皇帝对她有几分怜爱之心,不会在这时候逼迫太深,看来,还是她太过天真!
而就在这时候,寒麟也隐秘地找上了裴元歌。
“裴四小姐,卑职求您,您去瞧瞧九殿下吧!”寒麟一见面就跪倒在地,神色疲惫而伤痛,“那晚,所有人都离开后,九殿下帮王美人梳洗换衣,接着又将殿内所有人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收敛好,一个人布置冷翠宫,然后一个人守灵,跟谁都不说一句话。柳贵妃来瞧过九殿下,九殿下完全没有反应,皇上也不理会九殿下……裴四小姐,卑职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求您去劝劝九殿下吧!”
他真担心,九殿下会被王美人之死所击垮,再也无法振作起来。
泓墨……裴元歌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猛然抬头:“你能安排我见他吗?”
寒麟猛地点头。
在白幔如雪的冷翠宫,裴元歌终于看到了她牵肠挂肚的那个人。
宇泓墨一身丧服,白衣如雪,衬得他的脸色也如同雪一般苍白,原本绝美如妖魅的容颜,在这一片白色之中也显得黯淡起来,面容清癯而消瘦,眼眸半垂,直挺挺地跪在灵堂正中央,如果不是间或往丧盆中投入一叠纸钱,几乎会让人怀疑那只是一具白玉石雕刻而成的石像。
裴元歌看着这样的泓墨,心痛如刀绞。
原本的泓墨,无论处在怎么的绝境,无论表情如何的哀伤,却都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每一笔都透着意气飞扬,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会觉得鲜活而明亮。然而,现在的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碎了所有的年少轻狂,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默,宛如一把利剑入了生满铜锈的剑鞘,似乎突然间就光彩黯淡起来。
似乎察觉到了裴元歌的气息,宇泓墨慢慢抬起头来,原本潋滟的眼眸满是血丝。
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似乎绽放出片刻的光彩,依稀仍是从前那个风华绝世的九殿下。但很快的,那抹光彩便黯淡下来,变成了一片全然的温和沉静,嘴角微微弯起,终于开口说了这些天的第一句话:“是寒麟让你来劝我的吧?”
“是寒麟让我来的。”裴元歌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可是我来,不是来劝你的!”
宇泓墨的眼眸中倏然间又绽放出方才的那种光彩,唇角的弧度更深,忽然间起身,取过三炷香,点燃,然后递给了裴元歌。裴元歌接过香,上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又将香交还给宇泓墨。宇泓墨将香插入灵堂前的香炉里,轻轻地道:“看到你来,娘一定很高兴,她一直都很想见你,可惜……。”
裴元歌听着,忽然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做完这一切,宇泓墨才转身,凝视着她:“为什么不是来劝我的?”
“因为,我认识的泓墨,不需要我劝!”裴元歌肯定地道,回应着他的目光,波光潋滟,如同天际最美的虹彩,“他不是一个会被困境击垮的人,也不是一个会向磨难屈服的人。就算他为生母的死而感到伤痛,就算他要颓废,在颓废之前,也会先剥下仇人的一层皮!他之所以安静,只是想要好好地陪一陪他的母亲,也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做是最恰当的做法!这样的泓墨,哪里需要我来劝?”
听到王美人的噩耗时,宇泓墨没有眼泪。
看到王美人的尸体时,宇泓墨也没有眼泪。
看着柳贵妃在那里做戏,听着父皇认定他弑母,宇泓墨也没有眼泪。
可是,现在听着元歌这样铿锵有力的话,宇泓墨的眼睛却慢慢浮现出一层又一层的雨雾,终于凝结成泪,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流眼泪,连王美人和柳贵妃面前也一样,可是,现在他却不想去擦拭,去掩饰,因为,眼前这名娇怯柔弱的女子,可以看到他流泪。
上天入地,唯一一个能够在她面前示弱,在她面前敞开心扉,让他安心的人。
所有人都遗弃他的时候,只有她还这么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边;所有人都怀疑他的时候,只有她会毫不动摇地相信他;所有人都认为他颓废的时候,只有她会相信他,能够明白他所有的苦衷,所有的深意。宇泓墨从来不知道,原来心中有这样一个人,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就好像一道阳光,劈开了眼前所有的阴霾和灰暗,就这样执着地照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远离那些黑暗而寒冷的深渊。
他宇泓墨何其有幸,能够拥有这样珍贵的一颗心,能够拥有这样珍贵的一个人?
“元歌!”宇泓墨轻声唤道,颤抖着将眼前的少女拥入怀中。
裴元歌也紧紧地抱住他,不肯松开分毫。
“元歌,元歌……。”宇泓墨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这个名字,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可是话到嘴边,却溃不成句,“不应该的,娘刚刚死去,我不应该这样开心的,可是现在,我真的真的很开心……元歌,我居然能够认识你,居然能够让你眼中有我,我真的……元歌,那晚听到娘的死讯,看到娘的尸体,我真的觉得天崩地裂,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我能够将她接出皇宫,能够好好地孝顺她,让她安度晚年,可我没有想到,她会走得那么仓促,我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能见上……元歌……。”
他轻声呢喃着,混乱地诉说着他内心的伤痛和彷徨,血泪成河。
裴元歌紧紧地抱着他,聆听着,因为她知道,这些混乱不成字句的话语,是泓墨内心最深刻的感情,饱含着他得知王美人死讯到现在,所有的伤痛和冤屈,悲愤和痛苦……。除了她,他无法向任何人诉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泓墨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元歌,原本答应你的事情,我可能做不到了!”
“你指的是?”裴元歌问道。
宇泓墨哀伤地道:“原本答应你的,等到新皇即位,我会带着你去封地,我们去开绣庄,去砸场子,去做所有肆无忌惮的事情……。可是现在,我要食言了。因为,”他缓慢地,一字一字刻骨铭心地道,“我无法原谅安歇害死我娘的,自私残忍的凶手,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我要亲眼,不,亲手将他们都送到地狱去!”
“你知道是谁吗?”
宇泓墨点点头,声音沉痛:“我一直都知道,扳倒叶氏的时候,就是娘最危险的时候,无论母妃还是柳氏,都不会轻易放过她。所以,离京的时候我不放心她的安危,将让寒铁带着暗卫暗中保护她。现在,其余的暗卫消失,寒铁的尸体穿着叶氏乱党的衣裳留在冷翠宫……。除了李明昊,没有人能够让寒铁连将娘送离的时间内都没有;除了柳贵妃,没有人能够那么精准地猜度父皇的心思,让我连置辩的余地都没有……”
他说到柳贵妃时的语调十分漠然,似乎只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但裴元歌听得出来,那平静的语调下暗含的伤痛,加大了抱住他的力道,似乎想要借着这个动作,将他心中的悲痛减轻一些,再减轻一些……
他果然也猜得出来,比她更快地意识到了这个残酷的真相。
裴元歌犹豫了下:“你知道皇上为什么就是认定了你是害死王美人的凶手吗?”
“我不知道。”宇泓墨摇摇头,“不过,我一直能够感觉得出来,父皇不太喜欢我,只是需要我来压制宇泓哲,同时帮柳贵妃和他对付叶氏而已。”看到裴元歌沉思的面容,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宇泓墨心中暖流如水,浅浅笑道,“不必为我担心,我从来就没有过父亲,以后也不会有,这不算什么!”
“可是……”裴元歌满面担忧。
宇泓墨笑着,手指轻轻掠过她滑腻如凝脂般的肌肤:“你放心吧!父皇是个冷漠精明的人,不会因为个人喜恶而断人生死,就像从前,他明明就不喜欢我,可是我能够帮他对付叶氏,他还不是照样重用我吗?往后也一样,即使他认为我弑母,可是我是一把如此锋利的刀,能够为他做很多的事情,他不舍得不用。所以,他才会将冷翠宫的事情压下来,因为,就算认为我弑母,就算不喜欢我,他也不会为了我娘这么一个失宠许久的美人,而舍弃我这把利刃!”
“怎么会一样呢?”裴元歌叹息,“之前还有柳贵妃……”
“柳贵妃……。哼,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元歌,就算她现在心里再恨我,再想要除掉我,可是表面上,她还是要装出对我慈爱有加的模样,除非她想让父皇怀疑,娘亲的死,是她嫁祸给我的!这中间,就有很多能够让我操作的余地,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险恶,毫无生路。一直以来,我都是处在这种在刀锋上游走,在罅隙见求生的境地,这本就是我最熟悉,也最擅长的方式,往后或许会艰难些,但是绝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毫无还手之力!”
修长洁白的手指贪恋地游走在裴元歌的面容上:“放心吧,元歌,就算为了你,我也会斗垮他们的!”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见泓墨冷静下来后,能够将情形分析得如此透彻,显然这段时日,他不止在以静制动,同时也在认真的分析着眼前的处境,分析着所有能够利用的机会,以求扭转乾坤。裴元歌稍微放心,心底甚至有些惭愧,“对不起,之前我还以为……泓墨,我还是没能够足够相信你,居然还认为你接下来的处境会艰难无比……。”
“傻瓜,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宇泓墨轻笑,随即满脸歉意,“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只顾着自己难过,忘记了你也会为我担心,为我难过,让你操了很多心思。瞧你,都瘦了一圈,都是我不好!元歌,以后不会了!你原谅我这次,好吗?”
“只要你能够打败那群豺狼,我就原谅你!”裴元歌目光灼灼,笑意宛然。
宇泓墨点头,缓缓道:“会的,一定会!”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焦虑,“这段时间,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吧!李明昊本就对你心怀叵测,如今他成了七殿下,只怕更会步步紧逼,是不是?”见裴元歌面色微变,他的脸色也蓦然难看起来:“出什么事了,元歌?”
裴元歌犹豫了下,还是将宇泓烨紧逼的事情说了出来。
杀了他的娘亲,如今还想要侍强逼婚……宇泓墨双手紧握成拳,闭目冥思片刻,抬眼道:“我现在不能向父皇请旨,为你我赐婚!”
裴元歌真怕泓墨这时候被这件事一激,不顾一切地跑到皇帝那里请旨赐婚,且不说皇帝根本就不会同意,现在王美人初丧,泓墨若真的做出这种事情,那就是铁板钉钉的大不孝。现在听他这样说,裴元歌心中稍定,更确定泓墨方才的话是冷静理智之下的话语,而不是为了安慰她随口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