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寻找山吹      更新:2021-08-14 15:19      字数:4726
  “是的,的确如此,”萨莎承认说。她也不喜欢他。“但是他的作品销路好得很,博物馆很喜欢他。”
  “他们只是拍他马屁,因为他老婆有钱。”说着,他怯生生地看着她吃吃笑了起来。“我猜如果哪天你我搅到一起的话,也有人会这样说我的。”
  “别担心,我们不会的。你永远都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说这话的时候她显得不开心。“有另一个好理由不让我们‘搅到一起’,用你的话说。”
  “我希望你看样东西,”他说着就抬起了一条穿着湿牛仔裤的腿,有点费劲地脱下了自己的牛仔靴。她没瞧见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他穿了白色运动棉袜,他用手指指她正打量着的那只袜子。“看见了。袜子。我为你穿的。在机场买的。”穿在靴子里当然看不见,但就像个做了什么事要取悦母亲的孩子,他想让她知道他做过了,而且要为此得到嘉奖。
  “你是个好孩子,利安姆,”她取笑他说,有些被感动了。明摆着,他想取悦她,赢得她的赞许。但是他需要有远比袜子更多的东西才能变成成年人,而他并不具备。他身上的一切都在喊他是个孩子、是个画疯子。而且正如他以前骄傲地对她说过的一样,没人可以控制他。他父亲试过,他兄弟也试过,利安姆都没有理会他们。萨莎不想控制他。她想让他自我控制做成年人。到巴黎来虽然用意良苦,但还是略嫌疯狂与冲动,他没有尊重她说过的话,她说过要他离开她,忘记他们在伦敦疯狂的那一刻。
  “今晚在我到这儿之前,你打算做什么的?”用完餐后,他饶有兴趣地问道。他们两人做的饭菜很可口。两个人都是好厨子。
  “没什么。看书。睡觉。我不常出去的。”
  “为什么不?”他皱起眉头看着她。
  “明显的理由。难过。一个人。一个人去参加派对我感觉不好。我一直觉得自己像第五个轮子,或者像诺亚方舟上惟一落单的东西。我的朋友为我难受,这也让我感觉不好。只有在不得已时我才出去,和客户一起。”
  “你需要常出去,”他实事求是地说,仿佛她已经雇用他担任社交助理似的。“你的生活中需要更多欢乐。不能老是一个人坐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看书或者聆听屋外的雨声。天哪,我要是这样,我就要自杀了。”她没告诉他,有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而且在亚瑟死后,不止一次地考虑过这个问题,惟一阻止她付诸行动的是她想到自己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否则,她就这样做了。本能的,他感觉到了这一点。想到她生活的方式、强加于自身的孤独,他没有指责她。现在她生命中所有的只是画廊,以及和孩子们隔三差五的见面。“我想明天带你去看电影。巴黎放武士电影吗?”在帮她收拾桌子时,他兴趣十足地问道。这个问题让她笑了起来。
  “不知道。我从来没看过。”他的话逗她开心了,即便说没有起到其他作用。有的时候,他激发出她这么多年没有过的、或者说可能从来没有过的笑意。
  “你得去。棒极了。对灵魂非常有好处。你甚至不需要看字幕,光听听嘈杂声就行了。他们把对方剁成肉酱,发出吵得不得了的噪声。一次深层次的心理体验。塞维尔喜欢这种电影。”
  “他从没对我说过,”她对他微笑着说。
  “可能他觉得不好意思。他认为自己是个严肃的知识分子。在武士电影里没有丝毫知识性的东西。我讨厌他去看的那些电影,总会让我睡着了。”
  “我也是,”她开怀地笑了起来。“他喜欢所有那些没完没了的波兰和捷克斯洛伐克的电影。我不会和他去的。”
  “好,那么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电影。我甚至可以带你去看小鸡电影主题、情节或人物皆以吸引女性为主的电影。。你有多久没有进过电影院了?”她想了想,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和其他有关她生活的问题的答案是一样的。
  “从亚瑟去世后就没去过。”他点点头,未加评论,视线转向了她的冰柜。她家有一台巴黎很少见的现代化的美国冰柜。那是在重新装修房间时,亚瑟坚持要买的。他们家还装有又大又漂亮的美式浴室,在巴黎来说也是相当奢华的家居用品。
  “有冰淇淋吗?我对冰淇淋有瘾。”还有可能对更糟的东西有瘾,她意识到。像他这样的人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尽管她提议了,他在晚餐时也没有要喝葡萄酒。
  “实际上……”她打开冰柜瞅瞅里面。里面除了冰一无所有。她从不吃甜点或冰淇淋。冰箱里有的都是看房人为她晚饭留下的东西。一点色拉、一些蔬菜、自制的汤,时不时地还有点冷的坚果、奶酪,或者鸡。她吃得不多。利安姆吃起东西来像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他本身也是如此。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向他。“没有冰淇淋。真抱歉。”她都想不起上次是什么时候买过或吃过冰淇淋了。
  “这是个大问题。”他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下次我就知道了,”她说,虽然她肯定下次不会有,但说得好像下次就会有似的,接着她冒出个主意。她已经好久没有去那里了,自打孩子小时候她就没去。如今她生命中又有了个孩子。她有了利安姆。“穿上衣服。我们出去,”她像突然想到好主意似的,站在那里对他笑着说。
  “去哪儿?”他问道,她穿上雨衣,拿起自己的手袋。她身上还穿着上班穿的那套庄重的黑色衣服。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外面。她带他到了车库,坐在了那辆小雷诺车方向盘的后面。他几乎像个柔术运动员那样才随她钻进了车。她的车对于他的长腿来说太小了,但对于萨莎来说却是正正好。
  她开车来到圣路易岛,找到地方停好她的小车,然后就挽起他的胳膊,两人合撑起一把伞向前走。在一家古老的名为贝提雍的棕色店面前,他们停下了脚步,她骄傲地看着他。“这里有巴黎最好的冰淇淋。”她向他解释什么样的锥形筒或者杯子里可以放多少个“球”,以及最上面可以搭配什么。他把梨子、杏子和柠檬冰淇淋放在一个甜筒里,他们还买了三个超大盒的巧克力、香草和咖啡冰淇淋。她要了一个单球的椰子冰淇淋,在回车上的途中两个人开心地说笑起来。在驾车回家的路上,她带他做了一次简单的巴黎游,尽管他说他了解巴黎,但他了解的地方她都不熟悉。当时两人兴致所至,把车停下来到花之咖啡店喝咖啡。在出来取车的路上他们经过了德玛格咖啡馆,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了。他决定尝尝他们买的其他口味的冰淇淋。这次他们坐在客厅里,他点燃了蜡烛。这一晚是快乐的一晚。在这样的夜晚人们不能独处。一个人去贝提雍会让她难受,开车在巴黎兜风也索然无味。一个人在花之咖啡店喝咖啡更会让人觉得悲凉。然而,和利安姆在一起,一切都可行了,而且大家玩得很开心。对于他们来说,是谈话与门派之争让这一切变得可行,是关于艺术的讨论、意见的交换,是他那些故事和笑话引起的大笑、还有他的勃勃生气与对生活的热忱,让这一切变得有趣。他也许孩子气,但他聪明过人,和他在一起会很愉快。她开始琢磨他们是否可以成为朋友。他们停下说话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她打了个哈欠。
  接着,他问是否可以用一下她的电话,给艺术家旅店打个电话。他原本想在机场给他们打电话的,但没有打成。几分钟后,他回来了,看上去有点怯意。
  “真蠢,”他有些尴尬地说。晚上他没有亲吻过她,她为此而感到庆幸。如果他亲了,她会勒令他离开的。她发过誓要抢在局势失控前这样做的。
  “怎么了?”她在把蜡烛熄灭。他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一夜过得很好,而且很轻松。只要能控制住自己对他无尽的喜爱,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我没有及时给他们打电话。他们那儿已经满了。也许我可以找到其他旅店,”他说,好像还有问题没说出口的样子,她骤然显得焦虑起来。
  “你是不是在问能不能住在这儿?”她一针见血地问,不知道是他的诡计还是马亥斯的艺术家旅店真的住满了。但他看上去真是一副尴尬的样子。他只是不够有条理,也从未有过条理。他对她说过从十九岁一直到现在,都是贝思替他打理一切。贝思刚离开时他还不能应付,但也在学着打理生活了。
  “不是的,”利安姆老实地说。“我不想让你难堪。如果必须的话,我可以到机场去睡,或者到火车站去。以前我这么干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太蠢了,”她实际地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你可以睡在塞维尔的房间。但是,利安姆,我不会和你睡的。我不想让自己的生活,也不想让你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如果我们还继续昨天的事情,只会让人感到窘迫。”他记不得昨天晚上他们当中有谁感到了窘迫,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我会好好的。我起誓。”他知道这对她来说也不容易。她一直是和丈夫孩子住在这里的。和伦敦的房间不同,这间房里写满了过去。他不想让她心烦或者害怕,他明白如果自己在这里碰她的话,会让她感觉不好的。
  在她领路去楼上塞维尔房间时,他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塞维尔的房间就在楼下她房间的正上方,那是个漂亮小伙子的房间,里面装潢比较简单,海蓝的色调,墙上还挂着一幅几年前她送给他作圣诞节礼物的油画,上面画着一位妇女和一个小男孩。他一直都很喜欢这幅画,现在还挂在这里让萨莎回忆起儿子的童年。透过房间的小圆窗可以看得见花园。萨莎吻吻利安姆的两颊与他道晚安,他喜欢这种知道她就在附近的感觉,也尽力让自己不去找她。他不用着急。只要需要,他的那一份情感可以等待。无数次他想跑下楼去找她,但他没有这样做。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和萨莎在厨房里再次碰面。
  她为他做了鸡蛋熏肉,两人讨论起要去做什么。既然他规规矩矩地呆在塞维尔的房间里,没有抗议,也没有跨越边界,她也就不急着让他离开了。天色灰蒙蒙的但好了一些,他们决定沿着塞纳河散步。望着河上的游船,她为他指点起周围的新事物。他买了一本艺术书送给她。他们从街头小贩手上买薄烤饼吃,沿着街上的宠物店闲逛,还把店里的小鸡嘲弄了一番。利安姆想走进店里,他说起了自己小时候养的一条很让他喜欢的狗。小狗和他母亲在同一年死的。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给她开玩笑说故事,逗得她乐呵呵的。她询问了他孩子的情况,也谈起了自己的孩子。这是个随意舒心的完美下午,他们分享着信任与友谊,分享着那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强烈感受到的爱,也不管她现在对此有多么抗拒。他带给了她过去十五个月以来一直缺乏的东西——同伴,可以当作自己人说话的人。他像充盈起来的泡沫一样填补了她的寂寞。
  走到最后一家宠物店时,利安姆发现了一只考克斯班尼犬。店员告诉他们说它是那一窝狗仔里最小的一只,萨莎说它长着一双她见过的最悲伤的眼睛。
  “你应该有只狗,”利安姆自信地说。“它会陪伴你。”她以前也想过这件事,但在英国对她来说太麻烦了。
  “我经常出差。要么得把它留下,要么老是牵着它上下飞机,这好像不大公平。”
  “你可以这样,狗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我就没有养过狗了。太多事要烦,”她很实际地说。“它会在画廊里随地小便,伯纳德会杀了我的,纽约的卡伦也会的。”
  “你不能让其他人为这些事做决定。”但她就是这样的,对他也是这样。她太担心和他扯在一起别人会怎么想。而且,他的家庭尚未破裂。
  他们把小狗抱出了笼子,利安姆刚一逗它玩,它立刻就变得神气活现了。萨莎站在后面,望着小狗舔他的脸,而他就随它舔。它是只小花狗,长着漂亮的脑袋、黑色的四肢和四只白白的爪子。他说自己小时候养的也是一只考克斯班尼犬。
  “或许你该把它买下来带回家去,”她怂恿他说。他显然被它迷住了,在把它放回笼子的时候显得很难过。小狗在他们离开时,发出呜呜的哀鸣并叫了起来。利安姆回头看看它,抛给它一个飞吻,向它挥挥手。
  “我不能带它回英国,”他向萨莎解释说。“英国人他妈的烦得要命。他们的检疫制度虽然放松了点,但你还是得拿到足够的文件证明它可以到户外。而且”——他孩子气地冲萨莎笑笑——“养狗,我还不够负责任。在作画时,我会忘记一切。我需要有老婆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