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寻找山吹      更新:2021-08-14 15:19      字数:46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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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瑟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在萨莎完成了纽约大都市博物馆的实习后举家迁至巴黎。投资银行按照协议,在他三十六岁时将巴黎办事处交由他管理,而且对他充满信心,就像萨莎对他满怀信心一样。萨莎在巴黎比在纽约还要忙碌,在纽约的博物馆里她只是做兼职,剩下的时间都可以用来照顾孩子。在巴黎她得和父亲一起打理画廊。现在,她准备好了。他已经同意她每天三点前下班,好去照料孩子。她也知道自己还得为丈夫迎来送往。终于回到了巴黎,她带着胜利的喜悦、学业有成、兴致勃勃而又勇往直前地回到了巴黎,再次回到家让她激动不已。西蒙也是万分激动地迎接她归来,终于她和他在一起工作了。为了这个时刻,他已经等了二十六年,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了,这让他们俩都非常高兴。
  西蒙还像她小时候那样严厉,但甚至连亚瑟也注意到,自他们搬到巴黎以后,他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地几乎不为人察觉地衰老了。他甚至常常和外孙们唠起家常来,虽然在来访的大部分时间,他宁愿只是坐在一边观察他们。和小孩子在一起,他总是不自在,萨莎小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他们家搬回巴黎时,他已经七十六岁了。萨莎的生活也从那时起变得严峻起来。
  他们首先面临的抉择是住在哪里,西蒙替他们解决了难题,这倒让他们有些吃惊。萨莎原本打算在左岸找所公寓。银行在十六区的公寓对于他们的小家庭来说也显得太小了。西蒙主动要搬出他住的侧楼——一栋雅致的三层楼,他一直与妻子住在那里,结婚前丧妻后他都住在那儿。他坚称这楼他住太宽敞了,楼梯让他膝盖受不了,萨莎对他的话是不大相信的。她父亲还能徒步走好几英里呢。他主动搬到庭院另一边的楼上——原先用来做临时办公室和储藏室的顶楼。很快他就用迷人的小圆窗将双重斜坡屋顶下的窗户装修一新,还装上了可以加速上下楼梯的机动座椅,孩子们坐上去的时候都开心得不行。他们坐在机动座椅上尖叫着上楼,他则一边步行上楼一边看着他们。萨莎在帮着做装修和改造时,突然冒出了个主意。一开始西蒙并不喜欢这主意。但萨莎为此盘算了很多年,而且一直梦想着能够实现。她想扩建画廊展出当代画家的作品。原来用作储藏的楼可以使她的计划尽善尽美。这侧楼横跨庭院,经过他们的办公室和父亲的新家。毋庸置疑,开放底层会减少储藏空间,不过,她已经向一位建筑师请教过如何在楼上搭建高效的储物架。在她刚刚提出经营当代作品的主意时,西蒙大发雷霆。他可不能让画廊走上腐败之路,毁了它神圣的名声,去出售萨莎喜欢的垃圾,出售那些他坚信没有才能的不知名画家的作品。她几乎花了一年的时间经过多番苦苦争辩后才说服了他。
  直到萨莎威胁说要离开画廊另立门户,西蒙才做出了让步——带着满腹的怨气,发了一大堆的牢骚。萨莎做事风格柔和,但和他一样坚忍不拔,坚守自己的立场不让步。计划得到同意后,她甚至不敢在主办公室会见新派的画家,因为父亲对他们很不友善。然而,萨莎和他一样顽固。在回到巴黎一年以后,她在画廊的侧楼热热闹闹地开立了时髦的当代艺术展厅。让她父亲吃惊的是,展览受到的好评如潮,这不仅由于她是萨莎·德·苏文利,而且由于她对优秀的纯当代作品独具慧眼。她和父亲一样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域里游刃有余。
  令人赞叹的是,萨莎在两个领域都站稳了脚跟。对父亲善于经营的作品她如数家珍,对新作品也是了如指掌。在她三十岁之前,也就是征得父亲同意开立苏文利当代艺术馆的三年后,它成为巴黎、或许也是欧洲最重要的当代艺术画廊。她一生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亚瑟也有这样的感觉。他热爱她做的一切,支持她的每一次变动,每一个决定,每一次投资,甚至比她的父亲更支持她。西蒙尽管依然不大愿意,但到头来还是会尊重她在当代艺术方面取得的成就。实际上,她是一鼓作气地将自己的画廊发展到现在的规模。
  亚瑟很高兴她的职业生活与自己的不同。他喜欢她展出作品的趣味性,喜欢她的画家们的疯狂,这些画家与他打交道的银行家们大不一样。她去其他城市会见新的画家时,他常常陪她一起去,而且很乐意陪她去艺术交易市场。他们把三层楼的住房几乎都变成陈列崭露头角的画家的当代艺术作品的博物馆了。比起她父亲出售的印象主义和大师级的作品,在苏文利当代画廊出售的作品远远要更受买家的欢迎。两类作品的生意都让他们大获盈利。
  萨莎在经营自己的展馆八年之后,真正遇到了他们的第一次危机。亚瑟成为银行的合伙人已经好几年了,如今银行坚持要求他回到华尔街工作。银行的两位合作人在一次私人飞机失事中丧生,银行里的人都坚持认为亚瑟是经营银行总部的当然人选。亚瑟出于良心的考虑,根本无法拒绝。他的职业对他来说也是相当重要的,银行不会让他脱身的。他们需要他在纽约工作。
  萨莎痛哭流涕地向父亲讲述了情况的原委,西蒙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结婚十三年以来,亚瑟一直在全力支持她,支持她事业的方方面面,她明白现在自己也应该这样做,跟随他回到纽约。恳求他为了她的事业而放弃自己的事业,让她还可以和父亲一起经营画廊,这太过分了。不过,父亲不可否认地老了。萨莎三十五岁了,西蒙尽管看上去不像、表现得也不像,但已经八十五岁了。他们是幸运的,因为亚瑟以前可以尽可能长时间地呆在巴黎,而又不对自己的职业造成负面影响。但是如今到了他回纽约、萨莎随之离开的时候了。
  依照自己特有的行事风格,萨莎花了六周才想出了个主意,距搬回纽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的主意让父亲一开始吓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全然反对这个计划,就像当初反对她经营当代艺术品一样。不过这次她没有威胁他,而是恳求他同意。萨莎想在纽约开一家分店,同时经营传统的与当代的作品。她父亲认为这简直是个疯点子。苏文利画廊是巴黎最受尊敬的画廊。美国人每天都和他们为重要的交易而联系,世界各地的博物馆也是如此。根本没有必要在纽约开分店,但是现在萨莎将去纽约了,她想为父亲,为她热爱的画廊工作,她经营这个画廊已经九年了。
  这个主意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转机。亚瑟认为这点子非常棒,并给予全力的支持。后来还是他替她说服了父亲。不过,西蒙甚至在他们离开之际,还说这是个疯主意。萨莎提出由自己投钱到这个项目中,亚瑟也主动表示了支持。不过,到最后她父亲还是同意了她的想法。一到纽约,萨莎就在帕克大道上为他们自己找了一处公寓,并在第六十四街上,麦迪逊和第五大道之间找了一处褐色石屋作为苏文利纽约画廊的所在。和平时一样,一旦萨莎拿定了主意,并投入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精力和干劲的话,她就一定能够证明它是个好主意。她父亲来看过几次,带着几分不情愿承认了这地方非常适合他们,这当然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九个月后,当西蒙再来参加纽约画廊开幕式时,他脸上的褶子都笑得皱了起来。萨莎在纽约成为艺术界备受推崇的人。三十五岁就和她父亲一样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艺术经营商之一了。她还加入了大都市艺术博物馆和当代艺术博物馆的董事会,成为两家董事会的成员,这对于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荣誉。
  当时塞维尔十二岁,塔蒂安娜十岁。塞维尔喜欢绘画,而塔蒂安娜则会随时拿起丢在她手边的相机,拍摄下大人们受惊时令人难以置信的可笑模样。塔蒂安娜看上去像个金发碧眼的小精灵,塞维尔则像他父亲,只有近乎乌黑的头发像他妈妈和外祖父。他们是两个漂亮可爱的小家伙,而且都会说两种语言。萨莎和亚瑟同意他们上设在纽约的法国公立中学,但塔蒂安娜还总是说想回巴黎。她思念自己的朋友。塞维尔则是立刻就断定自己喜欢纽约。
  接下来的两年里,萨莎乐此不疲地打理着纽约的画廊业务。她常常回到巴黎,通常是每月两次。有时候她乘坐协和飞机和父亲一起去出席重要的会议,并于当晚返回纽约亚瑟和孩子们的身边。她习惯在夏季时把孩子们带回巴黎,和他们住在艾顿·洛克酒店,而她会前往父亲在圣琼佛哈岬角租赁多年的房子里陪陪他。尽管西蒙爱她的孩子,但和他们时间呆长了会觉得紧张。尽管萨莎不愿意承认,父亲还是一天天变老了。他八十七岁了,一点点地,动作日益迟钝起来。
  他们曾非常遗憾地谈论起有朝一日如果由萨莎独立打理业务时她该怎么办。她无法想像,但是西蒙做得到。他已经活了很久,不再害怕继续向前走。他已经把手下的员工调教得训练有素。到时候,她可以住在纽约也可以住在巴黎,两个地方都有能干的人为她工作。当然,她得把时间花在两个画廊上,而且要定期地往返,不过,多亏了父亲的精明和远见卓识,她有选择住在哪里的权利。两处的经理都很优秀。虽然她喜欢在纽约生活和工作,但她觉得巴黎更像自己的家。毫无疑问,亚瑟对于银行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他当时只能住在纽约。她知道,在他退休之前自己就算被拴在纽约了。他现在只有四十七岁,退休的日子还遥遥无期呢。幸运的是,她八十七岁的老父亲还在经营自己那头的业务。尽管几乎是不为人察觉地衰老了,他的工作依然是非常出色的。不提这一点,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在八十九岁时突然去世让萨莎震惊不已。她原本期望着他能长生不死呢。西蒙完全和自己希望的那样离开了人世。他在办公桌边突然中风。医生说他并没有受苦。他在病发当天就走了,而且刚刚和从荷兰来的一个收藏家做成一笔大交易。
  当天晚上,萨莎惊魂未定地飞回了巴黎,在画廊里漫无目标地走来走去,她无法相信父亲已经不在了。葬礼举办得庄严而体面。法兰西共和国的总统、文化部的部长都参加了葬礼。艺术界的重要人物,他的朋友、客户、亚瑟和孩子们都来向他表示哀悼。那是十一月的一个寒天,大雨倾盆,他们把他安葬在位于巴黎东界第二十区的拉雪兹公墓。这是一处适合他安息的场所,维克多·雨果、普鲁斯特、巴尔扎克和肖邦等大师环绕在他的身边。
  葬礼之后的四个星期,萨莎留在巴黎与律师一道工作,收拾东西,整理父亲的文件和私人财产。她在巴黎逗留的时间超出了应有的时间,但这次令她不忍离去。自从离开巴黎以后,这是她第一次想留在家里,离她父亲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近一些。一个月后,在飞回纽约的家时,她觉得自己像个孤儿。为庆祝圣诞而装饰起来的商店和街道对于刚刚失去亲人的她来说就像是一种侮辱。这一年是漫长难熬的一年。不过,尽管如此,两处画廊的生意还是蒸蒸日上。在接下来的几年,日子既祥和幸福,业绩也显著骄人。她思念父亲,但随着孩子的成长,她慢慢地在纽约扎下根来,并照旧每月回两次巴黎,继续管理那里的画廊。
  父亲去世八年以后,两处画廊的实力日益雄厚,而且都比较成功。亚瑟说打算在五十七岁时退休。他的职业让人敬慕而且回报颇丰,但私底下他向萨莎承认说自己已经厌倦了。塞维尔如今二十四岁,在伦敦生活并进行绘画,作品放在索霍的一家小画廊里展出。虽然他的画让萨莎喜欢,但还没有达到在她的画廊展出的水平。对儿子的爱并没有让她忽视他依然需要努力。他富有才华,但作为画家来说尚未完全成熟。不过他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热情。他热爱自己身处其中的伦敦艺术界的一切,萨莎也为他感到骄傲。她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为大画家。到时候,希望可以展出他的作品。
  塔蒂安娜四个月前从布朗大学毕业,获得了美术与摄影的学位,并成为纽约一位知名摄影师的第三号助理,这意味着她得不时地替他换胶片,给他端端咖啡扫扫地。她母亲的话让她相信工作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两个孩子没有一个乐意留在画廊和她并肩工作。他们认为母亲所做的一切是了不起的,但他们更愿意追求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萨莎认识到自己掌握了从父亲那儿学到的东西真是很难得,他给她机会,给她无价的教育,使她可以成长起来和他一起经营事业。她很遗憾自己没能在孩子身上做到这些。
  萨莎不知道塞维尔将来会不会愿意和她在画廊共事,但就目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