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不是就是      更新:2021-02-17 12:10      字数:4741
  我一面斜眼看着在煎锅里吱吱作响、令人垂涎的煎牛排。一面低声殷勤地说:“可不是吗。”由于炸土豆,整个厨房都发出难以想象的好闻的香味。我简直馋得要命。
  在小煎锅里拌葱汁的时候,米格里说:“平格尔,自己切面包吧。干吗没精打采地坐着?你那样子就像没醒似的——”
  “您知道,我半宿都没有睡。”我想着几个钟头以前的事情说,然后就动手去切面包。
  米格里撅着嘴嘲笑我道:“你整夜都在打鼾。”
  我惊奇得目瞪口呆。
  “米格里大叔,您怎么啦?昨天夜里是谁差点拧掉我的脖子?您把我当成贼了。”
  厨师一本正经地把盛着牛排的盘子放到桌上,慢慢地摇摇头。
  “面包切好啦?吃吧,趁热吃吧。吃完了洗个冷水澡,别尽说傻话。我什么时候拧过你的脖子?”
  “啊!?您没拧过?很好——”我一边寻思,一边喃喃地回答。我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子。一点没有发烧的样子。
  牛排煎得焦黄,我用叉子戳住它。我应当长点力气,咽下头一块浇着鲜葱汁的牛肉以后,我忽然想起昨天夜里事件的一些特点,于是往台阶上奔了过去。
  米格里跟着跑了出来:“怎么啦?噎着了吗?”
  我温和地回答道:“有点憋气。米格里大叔,我得活动活动。”我一面大口吸着空气,一面抚摩着胸膛。
  我极力装成若无其事地看着布满早春嫩芽的栗子树,可是实际却在注意它下边的草地。草地的确被踩坏了一些。
  我刚要往栗子树走过去,米格里就连忙对我喊道:“平格尔,别踩草地!杜比先生在那边种上旱金莲了①——”
  「①又名金莲花或金芙蓉。是一种一年生草本观赏值物。叶子圆形,有点像荷叶。花大而美丽,——译者」
  我叹了口气,只好走回厨房,煎牛排已经凉了,我气愤地嚼着,心想:“难道那是做梦?”
  喝完咖啡,我对厨师说:“米格里大叔,要是我有什么惹您生气的地方,请别见怪——”
  “平格尔,你说到哪几去了!我没见过比你更懂礼貌的人。再喝一杯吗?”
  我用最客气的话谢谢米格里,并没有拒绝他的建议,可是这时上班铃响了,我就到实验室去了。
  杜比见到我的时候,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平格尔,早上好。你用十三号到二十九号的试管作涂片。然后把酒精灌到那些瓶子里。”
  他指着桌上一大排玻璃瓶子,瓶里都装满了一种干燥的野果。
  “是,先生。”
  当我拿起盛酒精的铁桶时,杜比说道:“平格尔,你的样子怎么那样不痛快。老皱着眉头。去瞧瞧你自己吧。”
  哪有这样拿人开心的!我气得发抖了。
  “杜比先生,合同里没有说您可以侮辱我——”
  “这是怎么回事?”杜比神情自若地站在实验室中央。他用严厉的声音清楚他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是爱惜你,不是侮辱你,我想帮助你。”
  “帮助?”
  “是啊。你记得你昨天怎么发疯吗?平格尔,你说得很对。上柜里拿个镜子照照吧。”
  我沉着脸说:“这所房子好像是不该有镜子的。”
  杜比的眉头皱起来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断定?拿镜子去。在柜子里。”
  我克制着激动打开了柜子。隔板上的盒予和瓶子中间放着一面精致的带柄镜子。
  我怎么长着这样一副胡须老长、无精打采的脸!这是一张奇怪的脸,是别人的脸!这不是我的脸!
  镜子从我的手里掉到了地上,摔碎了。
  杜比一面捡着镜子的碎片,一面懊恼他说:“怎么这样笨手笨脚!”
  可是我恐怖地摸着自己的脸,低声说道:“我怎么啦?得麻疯病①了吗?”
  「①由麻疯杆菌引起的一种慢性传染病。主要流行在温暖潮湿地带。患者的皮肤、神经等组织受到侵害,经常引起患者容貌变形。病势发展缓慢。——译者」
  杜比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把我按到了凳子上:“你简直成了个爱哭的孩子了!我还以为你是个胆大的人,哪知道是个胆小鬼!别哭啦!”
  我冷冷他说道:“您说说我在这儿出什么事了?”
  杜比笑了笑。“平格尔,看你这种又生气又无知的样子。你仔细想想我的话,就会因为你的不知好歹感到难为情了——嗯——嗯——你在这里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你在缅甸住过,手里拿过吉耳蛇,从它们身上传染了所谓的‘侏儒病’。这种病的病毒,有很大的毒性,能使身体的组织发生变化。现在已经知道有几种吉耳蛇是传染这种病毒的媒介。”
  我不由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我不信您的话!密尔洛司对蛇比您懂得多!可是我没听他说过吉耳蛇竟会传染病毒。我要往仰光给他打电报,问问他——他对病毒比您知道得更清楚。我那位密尔洛司是个好人,是个真正的科学家。”
  杜比摇摇头:“唉,平格尔,谁研究过病毒,谁正在研究病毒,难道我不知道?你去问密尔洛司吧,他的回答一定也是这样。病毒传染的途径很多,还得用很长的时间去研究它们。这里面可能得出一些值得注意的发现。现在我只想对你说一件事,它跟你有关系——”
  我低下头表示同意,并且坐到了凳子上。
  四
  杜比开始说:“很久以前,我有一个年轻朋友,现在他已经去世了。他遇到了不幸的事情。我是在——柏培拉①认识他的。那是我们的索马里兰②的一个港口,在非洲,你知道吧?他一向就爱旅行。在青年时代,他不仅关心找个好的工作,不仅关心找碗饭吃,他还非常喜欢读书,因为头脑也需要营养啊。读好的书会使人长智慧。我那个朋友常常挨饿,可是他却贪婪。地读着一切关于动物和植物的书。他想当个科学家。后来他攒了点钱到中非去了。我们就是在去中非的途中认识的。
  “他对我说:”我想作一个重要的地理发现。杜比先生,您知道这种想法把我折磨得多么苦恼!‘“可是我能回答他什么呢?是跟他说应当老老实实地工作吗?是跟他说发现不是偶然作出来的吗?是跟他说一个地理旅行家也应当是个能够准备牺牲自己来完成事业的人吗?
  “我到中非去的时候,是作了充分准备和具有明确目标的。我要找出一些值得注意的植物病毒。在去哈拉尔③的路上,我和这个年轻人处得格外要好。我们决定以后也一起前进。在阿比西尼亚④的首都亚的斯亚贝巴,我们把驮行李的牲口队合并在一起,往西进发。
  “经过崩山⑤口,我们来到了乌勾勾高原。那里的居民身材矮小,住在茅屋里。他们总是害怕野兽,可是更怕当地那些强迫他们在干涸河床里刨金砂的欧洲资本家。我和那个朋友住在一间狭小的木房子里,等着热带那让人烦恼的多雨冬季的过去。
  「①索马里共和国在亚丁湾的商港。一—译者」
  「①现在是索马里共和国在红海的一部分领土,过去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译者」
  「③埃塞俄比亚帝国哈拉尔省的首府。——译者」
  「④现在叫做埃塞俄比亚,是非洲东北部门一个君主制度国家。——译者」
  「⑤在苏丹共和国南部边界上。——译者」
  “乌勾勾一带的风景并不美丽。在长满了野生灌木丛的一望无际的旷野中间,一些不大的露兜树的树林看上去就像是沙漠中的绿洲了。村子——我现在记不得它的名字——附近的田地很贫瘠。那里的灌木上长着一种橙黄色的野果,乌勾勾的矮人把它们磨碎,和老玉米搀在一起做成讲,放在炭火上烤熟了吃。这就是他们的主食。我们在乌干达①沿途看到的情况也差不多。乌勾勾是一个可诅咒的地方,在那儿没有任何值得我注意的东西,所以我们两个人就决定往回走。我们打算往北,先到尼罗河发源地的维多利亚湖②去看看,然后沿河往下,走到阿斯旺③,再从开罗离开非洲。
  “有一次出游时,我的朋友发现了一片带刺的灌木,上面长满一种发动的含油的黄色野果。我觉得这种植物很值得注意,可是那个年轻人对它却没有什么兴趣。他总渴望作出一个不平常的发现,自然,这种没什么好看,长得像桧树似的灌木跟他就没什么关系了。总之,他对我们这次旅行非常失望,所以没等我和他同行,不久就动身往北方去了。
  “有一次,我带着这种长着黄色野果的植物走进一个村子,那里的上人通过翻译告诉我说,他们管这种植物叫做‘布须曼-阿勾勾’,意思是‘布须曼人④之刺’,他们说,这种黄色果子的汁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因此我就开始收集这种带刺的植物的各种变种,这时我发现,它们下面有非常多的吉耳蛇,所以我的采集植物的工作是很危险的,于是我带上了二十个土人,他们勇敢、敏捷地把那些蛇从灌木下面赶出去,提起那些蛇,我至今还是恶心。
  「①在非洲中部,面积24万平方公里,人口约100 万,原为英国殖民地,1962年宣告独立,——译者」
  「②在乌干达和坦噶尼喀交界处,是世界第二大淡水湖。——译者」
  「③阿斯旺在埃及尼罗河沿岸,有铁路宜通首都开罗,附近的尼罗河中有一个大瀑布,埃及政府正在修筑一个大水坝。——译者」
  「④非洲的一个黑人种族。身材矮小。多半过游猎生活。生活在非洲南部购卡拉哈里沙漠地区及其附近。——译者」
  那时候我可花费了不少力气,可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找到这种带刺的植物,使我感到非常高兴。乌勾勾的矮人也吃它的果实,然而只是在一定的季节才吃,他们吃这种野果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雨季完了的时候,村子里就准备庆祝第一次新月出现的日子。妇女们都到野外,采回满篮子我见到的这种野果。她们用这种野果做成又酸又涩的浓油汁,兑上水;再把榨出汁液的渣滓搀到饼里头。我曾经仔细观察过黑人妇女做这种工作。我有一个很好的有经验的翻译,而且还存着一些酒精。所以乌勾勾的老人都愿意请我和他们一起过节。太阳一落山,土人就开始跳舞,并且在哒哒的鼓声伴奏下用芦笛吹起粗犷的音乐。后来乌勾勾人就喝下那种野果汁,它大概已经发酵了,因为跳舞的人很快就醉了。他们的妻子把他们搀回茅屋去睡觉,三天之中,全村人都吃这种用野果做成的烤饼。他们也请我吃。可是我的翻译不肯吃,还劝我也别吃。他说:”乌勾勾人认为,谁吃了这种野果,谁就会有力气、有精神和长生不老。可是这种野果会让人不长身量,吃过的人会永远变成个矮子。‘“真是这样,在乌勾勾的矮人之中有一些非常矮小的侏儒;他们搭拉着大肚子,非常贪吃,虽然胡须花白、满脸皱纹,可是力气却大得惊人。”
  我问道:“后来怎么着呢?”
  “后来我从黄色野果里提出一种病毒来,它们能把某些种植物的叶子变成针形的刺。我在乌勾勾住了两年,做实验来研究这种变化。这种工作促使我把毕生精力完全用来研究病毒了。你出的事情,证明我的发现是正确的。你不要灰心,我要帮助你,把你治好。”
  杜比说的好像是事实,我不打算现在和主人翻脸,就让他来治好我这种病毒病吧。于是我用抱歉的音调说道:“先生,请原谅我吧。似乎我是个不知好歹的人,然而您要是处在我的地位——”
  杜比和善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平格尔,一切都会没事的。侏儒植物的病毒是我后来给实验动物接种成功的第一种病毒。我研究病毒的目的是什么呢?我是为了改变它们的性质,使它们变成人类手中一种有用的工具。”
  唉,杜比先生真会讲话,真会让人顺从他的意见!
  他肯定他说:“平格尔,你丝毫不会留下生过病的痕迹。”
  我提心吊胆地问道:“请问,我不会变矮,变成个矮人吗?”
  壮比笑道:“保险不会。好啦,现在去把酒精灌到瓶里吧。你看,那里头就有‘布须曼一阿勾勾’的干果子。我们用它做成浸膏,再蒸馏出酒精,就会得到性能很有趣的结晶物质了。如果把它给兔子注射上,那么兔子的血清就具有能够中和那种病毒的毒性的效能。平格尔,这种血清可以把你彻底治好——”
  我高兴他说道:“谢谢!我要好好地帮您做这种血清。”
  这一天我工作得非常起劲。
  在吃午饭的时候,我向杜比问道:“您刚才谈起的您那位朋友,后来遇到什么不幸了?”
  杜比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后来我就再没有见到他了。我曾经在杂志上读到几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