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与言语，让叶千雪陡然间生出一种感觉，不由得瞪大了眼。
  “姨妈，”她低下头，颤抖着问出了一句话，“你知道这个代表什么意思，是吗？”
  顾长真的身体僵硬了一刹那，随后放松下来。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上，也露出一种死灰的苍白：“是，我知道。所以，你为什么非要付出那么重的代价来……”
  “那姨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个交易吗？”叶千雪这个时侯反而不再流泪了，她勾了勾嘴角，眼中流露出一种刻骨的悲哀。
  “姨妈，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怎么样？”
  顾长真安静了下来。
  付怀铭和苏若在边上听着，迷惑不解。叶千雪和顾长真两个人的对话，让他们明白，有什么他们不了解的事情发生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边的两个女人。
  叶千雪拉了顾长真的手，亲密地贴着她的耳朵，开始讲一个故事。
  顾长真听着听着，一双眼睛渐渐睁大，最后眼泪也流了出来。她反手握住叶千雪，不知道自己应该对这个孩子说些什么好。
  这是她妹妹的女儿，顾家的血脉，最后却那样屈辱又悲哀地死去。
  怎么能不恨……
  就连自己都没法拒绝诱惑而出卖了一些东西，这个孩子面对重来一次的诱惑，又怎么能不动心。
  叶千雪讲完自己重生的故事，微微笑了笑：“姨妈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顾长真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的眼泪终究是流了下来。
  付怀铭和苏若坐在两个人对面，却发现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有自己的范围，自己怎么都插不进去。
  他和苏若对视一样，下意识地握紧了对方的手。
  顾长真哭过了之后，就抹去了自己的眼泪：“放心吧，小雪，这件事交给我。终究，不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叶千雪立刻吃惊地抬头看着她，听她接着说：“我想，上一次我没有出现，那我一定是出了事，没有来得及赶回来。所以，我这条命现在已经是捡回来的了。既然是这样，替我这个笨蛋儿子赎罪，似乎也没什么意外的。”
  付怀铭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握她的手：“你在胡说些什么？”
  顾长真只是对他微微笑了笑：“儿子，以后记住，不要轻易做出有愧于心的事情来，否则，日后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付怀铭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就看着顾长真忽然间站了起来，拍了拍叶千雪的肩膀：“小雪，那么，我先走了。过些日子，事情……就会不一样了。如果可以，我希望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你能原谅我这个笨蛋儿子。”
  叶千雪看着她如同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地离开，心乱如麻。
  顾长真说的……难道……
  她下意识地否认了自己的这个猜测，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
  想要让叶千雪不付出重生的代价，那么，顾长真需要付出的，需要比叶千雪能付出的更多。
  她再也没有了和付怀铭说话的心思，急急地站起了身，说了声抱歉就跑了出去。
  付怀铭更是仿佛陷入一场幻梦之中，怎么都没有醒过来。
  苏若在边上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微微一痛，轻轻地捧住他的脸：“怀铭，别乱想了。”
  叶千雪回了大宅，叶鑫成已经不在了。
  但是，她看到了他留下来的字条，上面亲昵自然地写着关切的话语，让她觉得非常不习惯。
  她已经习惯了叶鑫成对自己不关心的样子了。
  但是，那些来自叶鑫成的小叮咛小嘱咐，每一句都是落在了那些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过的小习惯上，让她不得不承认，叶鑫成对自己的了解，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样浅薄。
  这个父亲，也是很认真地观察过自己的女儿的。
  她闭上眼，躺倒在床上，越发心乱起来。
  直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魏宇在电话那头欢快自然地说：“小雪，出来玩。我看你最近心情都不太好。”
  叶千雪睁开眼，看着窗外的灿烂阳光，勉强着露出一个笑脸来，然后又垮了下去。
  她没有去玩的心情。
  魏宇没有放弃。
  山不来就他，他就去就山了。
  他直接到了叶千雪家里，敲响了她的房门：“小雪，你怎么了？”叶千雪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对着他微微笑了笑：“魏宇，你过来了。”
  看见她有些苍白的模样，魏宇被吓了一跳：“怎么这副模样？”他走过来，蹲在她身边，关切地握住她的手：“是不是生病了？”
  “不……不是，”叶千雪摇头，“只是有些事情没有想通。”
  “什么事？”魏宇毫不放弃，“不如说给我听一听，让我也帮助出谋划策？”他的目光落在叶千雪身上，让她感觉到了分外的温暖，“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就没那么不开心了。”
  叶千雪定定地看着他。
  少年已经成长了，与她记忆中那个有些憨厚的小胖子已经不再一样，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对她的支持。
  “有些事……我能相信你吗？”
  魏宇心中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当然。”
  叶千雪游移地看着他，依旧没法下定决心。魏宇见状，捧着她的手放到嘴边：“小雪，不管你是怎么样，就算按照你说的，只能活到四十岁，我也愿意在以后的日子里，靠着回忆来度过。有你的回忆，都是好的。”
  这番话不仅没有让叶千雪立刻松弛下来，反而让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魏宇的心立刻剧烈地跳动起来。自己，没有弄巧成拙吧？
  第61章
  魏宇听到了有生以来；他听到的最荒诞的故事。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诱惑人心的魔鬼；一份长达三百年的契约；一个重来的机会。
  仿佛在听传奇故事。
  他紧紧地盯着叶千雪；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小雪；”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迟疑着问；“你说的，难道是真的？”
  叶千雪脸上浮现出一个虚无缥缈的笑：“你认为，我是在说谎吗？你认为是，那就是吧。”
  这样的话让魏宇下意识地浮现出不妙的感觉，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叶千雪的手，才算是拉住了她即将站起来似乎是准备离开这个房间的动作。
  “不，我只是觉得……”
  太不真实。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事情。
  叶千雪微微笑了笑：“魏宇；”她伸手，忽然间捧住他的脸，“有些事你没有看到，不代表不存在。你看见的，并不是整个世界。”
  她的手有一点凉，却让魏宇的头脑在那一瞬间非常清醒。
  “所以，你只有四十年？”
  “是，”叶千雪回答得毫不犹豫，“现在姨妈说要替我支付代价，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魏宇皱了皱眉，“这样的契约，也是可以代替支付的吗？”
  “当然。”叶千雪回答，“这是另一个诱惑。”
  她不肯说得更多，表情也显得很恍惚。魏宇心中不安，站起来将她拥在怀中：“小雪，你不要这样的表情，我……”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能让叶千雪的心情变得更好一点。
  只是他确定，听了这样的故事，也并没有让他更退缩一些。
  “小雪你就不担心，我以为你疯了吗？”看着怀中人呆呆的表情，魏宇竭力说着自以为轻松的话。
  “没关系啊，”叶千雪的回答非常轻，轻得让他差一点就听不到，“你以为我疯了，就正好可以走了。我身边，不需要有什么人的存在。”
  魏宇的心猛然间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为什么不需要？是害怕吗？害怕太过温暖，所以在今后的三百年中觉得身边太寒冷而撑不下去吗？”魏宇轻声问，察觉到怀中的身体一僵。
  说中了。
  连魏宇自己都很诧异，自己居然就这样轻易地猜中了她的心思。
  但是，一旦明白了她的心思，他心中立刻就生出巨大的悲哀来。
  如果不是那样的经历，她又怎么会不相信，那些温暖的回忆，足够支撑人走出寒冷的黑暗，迎来光明的曙光。
  她根本就是拒绝去相信那些温暖的存在。
  “试一试，好不好？”他几乎是在恳求，“给我一个机会啊……如果你害怕，那么，等我死了，我就去找你，我陪着你一起走剩下的路好不好。”
  叶千雪陡然间抬起头来，盯着他，目光闪动。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我会当真的。”
  “为什么不会是真的呢？”魏宇和她对视，平静地说，“为什么不相信我真的会那样做？”
  叶千雪下意识地退缩了一下，结果被魏宇更紧地拥抱住了。
  “怎么可能是真的？”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世界上没有能够永远一起走的爱情。”
  “你没有见过，不代表不存在。”魏宇说，“几分钟之前，你刚刚才对我说过的。”
  叶千雪看着魏宇，一时之间居然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少年就是那个平时和自己温柔相对的少年。这样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
  魏宇深吸了一口气，稍微松开了一些：“小雪，试着去相信一次，好不好？”
  叶千雪定定看他一会儿，忽然间挣脱他跑了出去。
  魏宇在她背后伸了伸手，最终无奈地垂了下来。
  算了，既然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自己总是有机会的。而且比别人都有机会。魏宇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毕竟，她连自身的秘密都告诉自己了。
  和顾长真的见面过去大约有两个多星期，叶千雪都没有再出去见任何人。
  她一心一意地留在家中准备这上学的东西，似乎是完全将心思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大学上。
  然后，在学校开始报名的第一天，她收到了一个消息。
  顾长真死了。
  死于一场小型的空难。
  自从那一天之后，顾长真就在很快的时间内见了自己在本城还有的所有朋友。
  以及家人。
  但是对顾长卿或者是叶鑫成来说，顾长真本人带来的感触，甚至不如她的一张照片来得深厚。
  隔得太久，无论怎么样的感情都会被消磨掉。
  最后，顾长真见了付大成。
  这个曾经她最愧疚的男人，现在，却没有了。
  “你是故意的。”她说，眼神依旧有些散漫轻忽。付大成呵呵一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故意，将怀铭养成现在这样，让他最后，除了苏若，什么都不剩下。”
  顾长真问：“你是在表达对我的不满，不是吗？”
  付大成脸上的笑消失了。
  顾长真并没有生气，她甚至只是平淡地指出这一点，这让付大成觉得不安。
  他以为她会难过，会指着自己问为什么，但是，她没有。
  她只是指出了这个事实，然后，转移了话题。
  “你为什么不生气？”付大成问，心中却抗拒着听到这个肯定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个答案。
  “我不生气。”顾长真回答，“怀铭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他在我心中，甚至比不上老头子的分量。”
  “我恨老头子。但是现在，我不恨了。”
  付大成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终于明白了顾长真所说的意思。
  她不在乎付怀铭，一点都不在乎。
  “因为，他是我的孩子？”他艰涩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顾长真残忍地点了头：“是，也不是。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你的孩子，也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在我的期待下来到这个世界的。”
  付大成看着顾长真，她依旧美丽，时间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也一如过去一般心狠。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在乎。”他低低地说，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谁听。
  顾长真听到了，“也许，曾经在乎过。”她非常认真地回答了，“但是后来，我来不及在乎他了。”
  付大成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
  顾长真的死讯传过来的时候，这个城市里，只有付怀铭震惊得难以自抑。对更多的其他人来说，倒好像是一个面目模糊的人终于消失了一样。
  只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有三个人默默地为她留下了泪水。
  付大成，顾长卿和叶千雪。
  不说顾长卿是不是终于想到了那些久违的姐妹情，对叶千雪来说，她终于理解了顾长真当日说的那一句，她来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