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1-02-17 12:09      字数:4806
  ,心静如明台。
  生活就这么平静下来,理所当然一般,静得会让人想不起前些日子才发生的滔天巨变,恍如隔世,很多时候,甚至会生出过往十几年的繁华都是梦一场的错觉。
  生活很静,格外的平静,就如同清訾巷外盥衣的小溪,缓缓而过,流淌不息。又如同古井般平静无波;它黑黑的;深不见底;却隐隐地泛动着躁动的光。
  可要知道;生活终将不可避免地朝着既定的滑去;而这个既定的折转;对于颜陌桑来说;就是陆伯烨的又一次不期而至。她不急;也不躁;只是静静地;静静的。
  他来的目的很简单;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就是上次在溪边;颜陌桑托他打听的;已有了消息。
  这次;陆伯烨来得很急;额头上还挂着明显的汗渍;汗迹未消;也还来不及擦拭。他的眼色深如潭水;只是看着面前的颜陌桑;不说话。事情;早就或多或少已有了猜测;无论是哪种;都已能接受;颜陌桑深深吐了口气;脸上看不出喜悲。
  “我找不到颜老爷。”陆伯烨说得简洁。
  不解,颜陌桑望着面前的男子,不说话,这算是有了什么消息?
  “颜老爷是在颜府出事的同一天失去踪迹的?”
  “是。”颜陌桑回答,声音因长久没开口而略显涩哑。那日落在爹身上的余晖犹在,但人,已是音讯飘渺。
  陆伯烨叹了口气,说,“就在那一天的前段时间,锦城中突然出现了漕帮的人马,现在都已经找不到踪迹了。”
  “你认为这之间有关联?”
  “猜测。”他眉头微皱,如实说道,“有人曾看到颜老爷宴请漕帮的人。”
  确实只能是猜测而已,颜陌桑默然,没有说话。且不说,没有真凭实据,再者,无论是漕帮还是颜仲,都是做买卖的人,生意上有所交集,也不能说是多奇怪的事。
  微微眯起眼,陆伯烨所说不得不说是很牵强。但陆伯烨不会是说话做事如此轻率的人,这么个深沉的人……颜陌桑看着他,半饷,试探性地问,“是还有别的原因?”
  这次,陆伯烨的眼神变了变,颜陌桑见着,心下了然,但她不急也不开口,耐性地等在一旁。
  “是。”陆伯烨终于说话了,“但……我不能说得太多。”
  如此敷衍的话,颜陌桑也不急躁,只是说,“你不想说?”
  “是。”
  陆伯烨不否认。
  颜陌桑点点头,没再说话。
  对立而站的两人之间,沉默地可怕。
  “要说的我都说了。”良久,陆伯烨突然开口,意思不言而喻。他要说的想说的都已说完,答应的帮,到此为止。
  “我走了。”
  “好。”
  颜陌桑依旧是点点头,语无波澜。陆伯烨最后看了眼她,转身离去。
  颜陌桑站在原地,空野吹来的未名的风拂乱她额前细碎的发,摇摆着,看不清表情。那风不暖也不凉,淡薄得可怕,什么也吹不散……什么也吹不散……
  ……
  清訾巷一百二十号。
  “你是怎么了?”顾不凡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面前忙活的颜陌桑,问。
  颜陌桑头也不抬,继续专著于手中未完成的事,只是淡淡地反问了回去,“怎么这么问?”
  “不要装糊涂。”顾不凡说,这些日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也让两人熟络不少。顾不凡与颜陌桑说起话来,也不再有以往那般的生分。
  这下,颜陌桑终于抬起了头,看向顾不凡,面露不解。
  “你这几天心不在焉的。话也少。”
  “我本来话就不多。”
  “更少。”顾不凡说,“对着颜夫人都不怎么说话了。”
  颜陌桑彻底沉默。
  顾不凡也不再问,他本来就不是好事之人,别人怎么样,他从不上心,今天已是难得地关心了一下,但也仅是朋友之间纯粹的注意。
  “我爹……我想去找他。”良久,颜陌桑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在屋子里瞬间就消失不见,但顾不凡还是清晰地听到的,他难得认真地看着颜陌桑。这十多天来,颜陌桑只字未提颜老爷,怎么突然……
  “那你是在犹豫什么?”
  见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顾不凡说。其实他想问的很多,但最后只问出了这一个。
  颜陌桑贝齿咬着下唇,眼中的情绪已是转了又转,闪烁而隐忍,她终究是没有开口。
  “因为颜夫人?”顾不凡叹了口气,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一语中地,颜陌桑吃惊地看着顾不凡,双眼盛满难以置信。
  “是。”既然已是被看懂,颜陌桑也不扭捏,大方地承认,“我娘现在的身体不好,没有我在身边照顾她,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怎么会是一个人?”顾不凡轻笑一声,“还有我娘。”
  没有说话。
  “结发夫妻恩千万,你有没有想过颜夫人此时有多想颜老爷?颜夫人虽然嘴上不说,但为人女,能想到对吧。”
  还是没有说话。
  “颜夫人能照顾自己的,何况还有我娘。”
  依旧是不说话。
  良久,颜陌桑终于开口,看向顾不凡的眼神意味不明,“你是想说,我与其陪在我娘身边还不如去找回我爹,才能让她更高兴些。”
  顾不凡没有着急回答。
  颜陌桑嗤笑一声,“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娘在想念我爹,但,比起让我去找回我爹,娘更愿意让我陪在她身边,她已经不能再承受失去了。”
  顾不凡同样一笑,“你很清楚。”
  “是,我很清楚。”
  两人相望着,对视而笑,没人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颜陌桑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只是她没有发现,她的嗤笑已在不经意间变成了惨笑,悲凉至极,“可,知道又如何呢……再清楚又如何呢……”
  顾不凡脸上笑容未变,颜陌桑这没头没脑的话,其实他是听懂的。其实,他俩儿是同类人,固执偏拗得厉害,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对此分外清楚。
  “做自己应做得就好。”
  顾不凡最后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貌似的安慰。
  ……
  有什么东西已悄然改变了,即使是装作不知,最后还是抵不住。这一天,颜夫人特意叫住了颜陌桑,她的叹息深得似枯井幽院中传来,她没有拖拉,只明白地说出,“要去,就去吧。”
  颜陌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其实从颜府出事到现在,她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但此时,这隐忍已久的泪,却是止也止不住。如决堤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在颜陌桑脸上肆无忌惮地纵横。
  她扑到颜夫人怀里,哭得彻彻底底。
  颜夫人什么也没说,抬起的右手,规律地上上下下,抚着颜陌桑的背,给其安慰。
  真是什么也不用说了,所有的痛,该有的爱;无止的隐忍,注定的愧疚,势必的未知……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呢?都在这撕心刻骨的哭嚎中,淋漓。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彻底哭累了,颜陌桑才从颜夫人怀里直起了身,一双轻柔的手缓缓地为她擦拭去泪痕,颜陌桑抬起头,撞入眼的,是颜夫人满是柔光与疼惜的脸。
  “去吧。”颜夫人轻声说。
  “不用考虑我。娘还不老。”颜夫人说这话时,脸上带上了同样轻柔的笑。
  颜陌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未来得及说,她只是终于点下了头,就在颜夫人轻轻柔柔的笑里。
  接下来的几天就过得很快,确定下来后,颜陌桑每天忙碌的就是尽可能为自己娘亲留下最好的安排。而颜夫人忙得,却是为颜陌桑整理行装。
  颜陌桑跑去了酒楼,就是自己与东方枥合伙的那家。颜家出事后,颜陌桑就从这儿抽出了大量的资金,用于还债。现在,自己要离开了,债未还完,娘每日的生存的钱币也没准备好。颜陌桑只能想到这儿了,也只有这儿了。
  事情的安排交待很顺利。没多久,颜陌桑就得以回到清訾巷。
  当颜夫人要将她准备好的行装包袱交给颜陌桑时,颜陌桑惊愕地都已忘了要去接。
  “都说了要去了。就不拖了。”颜夫人的声音很淡,听不出喜悲。
  但颜陌桑却是知道自己娘亲此时心里定是极不好受的,但她不动声色,那她也不说出来。于是,颜陌桑伸手接了过来。
  包袱接过手里,软软的,还残留着颜夫人怀抱的温度,激得心底一阵翻天蹈海的动容,“娘……”
  “谢谢……”万语千言最终汇成的,只有这样两个字。简单,却万种深情。
  颜夫人点点头。眼中似有闪动的波光。
  “三儿……”
  “一定要小心……”
  同样是再寻常不过的叮嘱。却可以轻易思量,这故作镇定下,有多少难以抑制的不舍与忧深。
  “是”颜陌桑郑重地点头,她明白的,明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只是最初那个单纯地可笑的理由……
  离别;就在初秋微冷的时节来临;既知的分离,未知的离去。
  天已微凉,颜陌桑走得那天,烈烈的夏季炎热,已在不知不觉中蒸发殚尽,徒留得只是秋高的气爽。摇曳的树叶还在摆动,感谢它的坚强,没再飘落刺激颜家母女强绷的压抑。
  “照顾好自己。”颜夫人要说的还是那两句,不断地重复叮嘱,声音里满是渴望的认同,“一定要小心。”
  颜陌桑不断点头,她的唇紧抿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溜出点什么。
  说好的离去,就在这不断的叮咛中,小心地在彼此的生命岁月中消失。
  颜陌桑走的很决绝,强撑着,硬是没有回头。
  “想哭就哭出来吧。”身边,陪着走出一段路的顾不凡实在看不下去,沉声道。颜陌桑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没有动作。
  顾不凡也不意外,他本就从没见过颜陌桑哭。这姑娘自始自终都是硬绷着,无论是家境陡变,还是父亲失踪,这些事都挺过去了,硬是没有说一句软话掉一滴眼泪。今天与娘亲别离,虽也是切骨疼痛,但若是颜陌桑这硬惯了的人真的哭了,只怕他才会吃惊呢。
  所以,顾不凡什么也没说,又闷头走自己的路。
  两人结伴在这分别的路上,越走越远,远到再看不到那斜柳歪巷外的清訾巷,远到出了这花花锦城……
  颜陌桑很沉默,她埋着头走,不敢停步。
  她笑自己可笑,走得如此绝然,走得如此兴冲冲,撇下了孤伶的娘亲,仍下了未清的烂摊。出城后的路,蜿蜒前方,颜陌桑甚至可以不需想方向,如此信步而行,却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接下来又是要怎么做。
  独自的寻爹路,前途未卜,颜陌桑,这么个身无技艺傍身,又没有外出经验的人,就这么不顾一切地走了,坎坷崎岖,波涛暗涌。
  多么的天真。颜陌桑笑自己。
  轮流向前的双脚却是毫无停留。
  身后,锦城那巍峨如高耸的深山般沉寂的铜壁铁墙越来越远,快要成渺小如沙砾般的小黑团。颜陌桑终于回过头,视线定定地停留在锦城所在的方向,心中无限怅然和凄凉。
  心中突然涌现出另一幅景象。
  满身披满月光的东方栎站在窗前,俊美无韬,分外好看。淋漓的月色在他身上铺散出朦胧的清光,他的眼墨色沉沉泛着未名的光,红唇微启,他说…“等我……”
  一股冲天般的酸涩就猛得冲上颜陌桑心头,她吸着鼻,勉强克制着自己的身躯不断颤抖。
  等他……
  说好的等他呢……
  做不到了……真的做不到了……现在真的做不到了……
  颜陌桑闭上眼,那个咬着唇,微愣着神,点点头的颜家三小姐又浮现在眼前。不在了……都不在了……那个答应你的人……她做不到了……
  对不起……
  颜陌桑在心底一字一句地对那个月光下的男子说。
  “走吧。”
  顾不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颜陌桑再次睁开眼,鼓足力量,转身继续迈步前行。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锦城,那个载满颜陌桑欢笑与疼痛的锦城,那个彻底消失的锦城……都不见了……都离开了……
  颜陌桑昂着头,大步地往前迈,想象的风拂过她脸庞心上,为她擦试去那在心上张牙舞爪的泪迹……
  她再记不得别的,在她脑中不断盘桓旋转的,只有那一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席卷的心上的泪,照映出无声的话语,剔透可见的斑驳疼痛,徒留原地。
  ……
  “就在这儿吧。”
  顾不凡停下了脚步,看向颜陌桑等待回应。
  早先在颜陌桑心中喧嚣的情绪现在已经平息下来,如同决堤的巨浪,再如何得呼啸奔腾,也终究也会冲流得平静下来,徐徐向前流淌。
  颜陌桑淡淡地看了眼颜陌桑,只是“嗯”了一声。
  早知会是如此冷淡的反应。顾不凡也习惯了。
  自从颜陌桑到了清訾巷,整个人就沉默很多,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