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17 12:08      字数:4789
  能叫少爷一个人扛着,你去看看他,两个人有商有量的才好。”
  谭央听了陈叔的话,记挂着毕庆堂的难处,顿时没了底气,“陈叔,是我欠考虑了!”陈叔点了点头,心有不忍的说,“少爷一肚子的气没处撒,摔碎了烟灰缸,把自己的手给割坏了,伤口挺深的,他也不好好治,都快化脓了。”
  听到这儿,谭央慌了,连忙站起来,“大哥他?陈叔,我得去看看,咱们这就走!”虽然是闹了情绪,可她心里是真的惦记着他,毕庆堂对她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更甚至于,这与爱情婚姻无关。谭央起身要走,陈叔却喊住了她,“谭小姐,您忘东西了,”说着,他看了看谭央的手,“推迟婚礼和取消婚约,这里面,有很大的区别!”
  来到毕庆堂的家,陈叔带着谭央往一楼的里面走,他边走边指着楼上说,“上面是你们的新房,上个礼拜就拾掇完了,所以少爷就先搬到楼下的客房住了。你们闹了别扭,少爷着了魔似的守在客厅等你的电话,我看这也不是个事儿,就叫人在客房又接了一部电话机!”
  打开客房的门,里面被厚厚的灯芯绒暗红窗帘遮的一片晦暗,分不清白天黑夜,满屋子浓浓的烟味辣人的眼睛。谭央微微咳了几声,倚坐在床上的毕庆堂回头看向谭央,捏着手上的烟,一脸的难以置信。这时候,毕庆堂枕边的电话机不合时宜的大叫起来,毕庆堂忽然笑了,指着谭央道,“说,这是不是你打的?”谭央笑着摇头,往里走到窗前,哗的一下拉开了窗帘,推开窗子,将外面的新鲜空气放进屋内。谭央靠在窗旁,回身看着毕庆堂,他一脸的颓然倦怠,可与电话那边的人寒暄时,依旧是满耳的春风和煦,调侃笑意样样不少,还自嘲自己是个三十多岁的“老”新郎。
  就算相识再久,感情再深,对于谭央来说,毕庆堂还都是个无底深渊,叫你没头没脑的陷进去也就算了,关键是进去以后,你也照样探不到底,摸不清真相。就像现在,他的面容神色,他的语句声音,那么的天壤之别,可哪一种都像是真的,她分不清,可她迷恋。谭央忽然间明白过来了,毕庆堂是横贯她人生的一条大沟壑,她只能直面,不能逃避。他们的结合是个必然的结果,只能推迟不能拒绝。谭央渐渐的坦然起来,含笑看着打电话的毕庆堂。
  道了再会后,毕庆堂撂了电话,一抬头就看见扶在窗框上谭央的手上,戒指上的钻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溢彩流光。毕庆堂的心头,难以言说的喜悦,他伸出手,迫不及待,“小妹,过来。”谭央靠紧窗子,眯着眼睛笑,“你过来!”毕庆堂瞪了她一眼,“我没穿衣服!下不去床!”谭央低头看见椅子上毕庆堂的衣服,尴尬的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说,“那我先出去了,大哥收拾好了我再进来。”说着,她往门口走,经过毕庆堂的床时,趁她不备,毕庆堂伸出手一拉她胳膊,谭央脚没站稳,倒在床上,跌到了毕庆堂的怀里。
  美人在怀,得逞后的毕庆堂得意的哈哈大笑,谭央不依他,挣扎着要站起身,两个人一折腾,盖在毕庆堂身上的被滑到了腰际,他裸着上身紧搂着着她,谭央顿时慌了神儿,毕庆堂在她耳边深深一吻,带着威胁意味的低声说道,“别闹了,被子再往下掉,大哥就管不住自己了!”谭央一听,绷紧了身体,再不敢轻举妄动,她的脸颊贴在他胸膛上,肌肤之间滑腻炙热的触感令人心颤,他身上的肤色要比脸上深一些,若隐若现的几道疤并不影响他肤质的美感,宽阔的胸膛上传来心脏短促有力的跳动声,他身上的气息紧逼而来,谭央不禁屏住呼吸,
  毕庆堂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紧紧按住谭央的肩头, “下个星期就结婚吧,别推迟了,给你十年二十年,你也不可能完全了解一个人,就像你不了解过去的我,我不了解将来的你一样,可是婚姻,要的不是完全的了解,要的是彻底的决心!”
  听着毕庆堂抑扬顿挫的决心,谭央先是感动,随之而来的却是惶恐,有了决心就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吗?色彩斑斓的世界,应该不会这样简单吧。毕庆堂抓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动情的说,“小妹,就算你不理我了,我照样告诉了所有的人,我毕庆堂九月八日要和谭小姐结婚。三十多年来,我没给自己留后路的,只有这次。小妹,你陪我,好吗?”
  谭央的脑子里飞快的想啊,转啊,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挣扎不出个结果,索性沦陷下去,脑子想不明白的事,就听从心的安排吧。毕竟她心里,是很想嫁给他的。她轻叹了一口气,微微笑了,倚在他怀里乖巧的点头,“好。”毕庆堂的胸口一震,将谭央禁锢在怀里,高兴的说,“小妹,谢谢你,我实在是太开心了!”他的喜悦与激动是发自内心的,并且感染着她。她也高兴,嫁给一个自己喜欢并且喜欢自己的男人,哪个女人能不沉醉其中?
  毕庆堂低下头就去吻她,谭央笑着躲开了,撑着他的胸膛别过脸去,“大哥,你先穿衣服嘛!”毕庆堂笑骂道,“臭丫头!”随即不甘愿的松了手,谭央连忙闪开了,站起身要往出走。“别出去!,你不看不就行了吗?”毕庆堂不悦的说,谭央想了想,就走到窗边,伏在窗台上向外看,一个小苗圃,几丛芍药花上带着绿色斑点的白蝴蝶翩然而飞,很闲适的初秋午后。
  谭央的身后有毕庆堂穿衣服时悉悉索索的声音,稍微想想就面红耳赤起来。也不知毕庆堂是怎么想的,几件衣服穿起来没完没了的磨蹭。谭央觉得气氛怪异尴尬到极点,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的没话找话说,“大哥,你的手怎么样了?”“没什么事儿,不耽误结婚,”毕庆堂略顿顿,带着笑意说,“也不耽误洞房!”谭央听了直翻白眼,啐了一口,气恼道,“我就不该答应你,不结婚才好!”毕庆堂停下了动作,冷哼一声,“你说的不算,我想九月八号娶你,你就要九月八号嫁给我!不愿意能怎么样?到时候,我绑也要把你绑来!”
  这蛮不讲理的霸道话语叫谭央心头一沉,如入冰窟。毕庆堂看见她僵硬的背影,自觉失言,连忙穿好衣服几步走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谭央,笑着说,“我是说笑话的,你看你,都要做太太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把笑话当成真话听?”
  毕庆堂是真的高兴了,整个下午拉着谭央又是说又是笑,妙语连篇,无微不至。闹矛盾的这半个月,他们没有见面,可心里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对方,此时重归于好又是婚礼在即,这热度就很难再把握。也不出门,在家里吃饭,在家里听着留声机里的广播,他们迫不及待的体验着小夫妻的小日子。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的七八点钟,谭央说自己该回家了,毕庆堂也不叫人去准备车,搂着谭央笑,把谭央笑得心里发毛,便问,“大哥,你要怎么样嘛?我该走了!”毕庆堂凑到谭央耳边,低着嗓音说,“小妹,不要走了,今晚留下!”话音之余,谭央清晰的听到他沉沉的呼吸声,她吓了一跳,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随即不高兴的埋怨,“大哥,你又开玩笑!”毕庆堂盯着谭央看了半天,之后泄了气的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说,“好,我是开玩笑,我送你走!”
  到了谭央的屋里,就看书桌上摆着两摞白纸卡片,一摞是空白的,另一摞上写着大字,毕庆堂拿起来随便翻了翻,净是些“东、南、西、北”这样的很简单的字,毕庆堂抬起头,向谭央投去问询的目光。谭央开心的笑了,“大哥,这些日子我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去孤儿院教小孩儿们识字,陪他们玩,那些孩子都很可爱很懂事呢!”“哦?”毕庆堂心不在焉的搭话,谭央继续和他讲着,眉飞色舞的描述着和小孩儿们的趣事。
  说着说着,谭央抬起头,看见毕庆堂紧锁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大哥,你怎么了。”毕庆堂把卡片往桌上一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小妹,我原先以为你是离不开我的,没想到……”他说着,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缠的纱布,怅然若失。
  25(23)新婚
  婚礼前三天,谭央忽然打电话给毕庆堂,说是她有嫁妆,叫毕庆堂找人来搬。“不用,我这儿什么都齐全了,就差个新娘子。”“大哥,你让人来搬嘛!”“到底是什么啊?”“家俱,当年表叔给我打的红木家俱。”“家俱都已经有了,摆不下了。”“不,这是表叔给我准备的嫁妆,我嫁人一定要带着!”“那不是他准备把你嫁给别人的时候准备的吗?”……
  本来不是多大的事儿,两个人说着说着就争执起来了,毕庆堂说家俱已经不需要了,更何况是谭央准备嫁给别人的家俱,他不想往家里摆。谭央却执意要将表叔为她准备的红木家俱带进自己的新生活。这期间,谭央不见平常的温柔乖巧,毕庆堂不见平常的豁达包容,谁都不肯让一步。后来毕庆堂见软硬兼施谭央还是死活都不肯松口,他气急败坏的指责谭央不懂事,挂断了电话。
  吵了一架后,毕庆堂胡乱吃了几口饭,抽根烟,平静了一下情绪,又给谭央挂了电话,接通之后,他一面笑,一面亲热的唤着,“是毕太太吗?”那头也不搭话,毕庆堂将听筒换到另一边,很有耐性的哄着,“小妹,你真小气啊,吵了几句就不理人了,那大哥以后的日子可就苦了,”稍停了半刻,他又说,“小妹,要不这样吧,你看准备婚事这么忙,等咱们结完婚以后,哪天有空了,大哥再叫人去抬那些家俱吧?”
  电话那头传来了抽噎的声音,也许谭央哭了很久,嗓子都有些哑了,她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听得毕庆堂的心都是一阵抽搐,“大哥,我要结婚了,可是我的父亲母亲都过世了,连表叔都在去年离开了我,你就让我在以后的家里摆上那些家俱吧,最起码,看到它们我就会觉得,还是有亲人疼爱挂念我的,即便,即便他们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毕庆堂的嘴张了张又合上了,他悄无声息的撂了电话。半个小时后,一辆卡车停在了谭央家的弄堂口,
  当天晚上,毕庆堂把谭央接到了自己家,二楼是新房,而一楼的客房和小起居室都已经搬空,摆进了谭央的红木家俱。冯康为表侄女打的家俱的确是好东西,物有所值,摆在毕庆堂这样阔绰豪华的家中,照样一点儿也不逊色。
  看见谭央满意的笑,毕庆堂点着烟,淡淡的问,“高兴了?”谭央点了点头,随即又笑着埋怨,“怎么不放在楼上?”毕庆堂使劲的在谭央的脑门上一弹,“得寸进尺!”
  一九二八年的九月八日,上海的秋天是浸在桐油里的宣纸画,再浓墨重彩都能被滞住凝住,对比极鲜明的景物也能被调和到一块儿去,人物的活动也都柔和了起来,太阳不刺目,风不刺脸,是温润与摩登妥协的产物。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情境也是最容易被人留在记忆中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十八岁姑娘的婚礼。
  因为在上海特殊的地位和势力,毕庆堂的婚礼惊动了京沪两地众多的达官显贵、名流豪商。毕庆堂既是因为爱重谭央,也是出于结交权贵的考虑,婚礼刻意的大操大办起来。婚礼分上下两场,上午是西式的,在圣三一堂由牧师主持,观礼的人黑压压一片,近百辆小汽车排出了几条街去,人声车沸全在悠扬的风琴声中成了渲染喜气的背景。下午是在戈登路大华饭店举行的中式宴席,楼上楼下,放眼望去,红锦缎的桌面上满是珍馐佳肴。
  总之,毕庆堂给了她一个奢华世俗却不失浪漫气息的结婚典礼,繁花似锦的婚礼令身为主角的谭央都觉得眼花缭乱,她对自己的婚礼最深刻的记忆却停留在与嫁衣有关的两个细节上。
  婚纱是量了尺码从英国运来的,奶白色的花冠婚纱镶着层叠薄透的蕾丝,镶宝石的丝花头箍固定了长达十几米的头纱,婚纱是结婚前一天才拿到的,也没时间演习,如此逶迤的长纱拖在地上,一不小心就会惹来麻烦,一路上,毕庆堂至始至终小心为谭央扯着,尤其转弯的时候,唯恐绊到她,到了教堂一下车,他又叮嘱两个年龄稍大的花童替谭央拉好头纱,说是拉得好了,下周毕叔叔请你们吃起士林。
  喜宴上穿的旗袍,面料是有“一寸黄金一寸纱”之称的香云纱,面料娇贵,怕出皱,连坐都不敢坐,摇摇欲坠的高跟鞋更叫谭央苦不堪言,应酬宾客的空隙毕庆堂就把谭央拉到休息室,叫她脱了旗袍和鞋在沙发上好好歇一歇,他自己去外面和人拼酒。
  无论怎样的时代,能叫一个女人铭记一生的永远不是婚礼的形式,而是幸福的内涵。她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