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7-17 08:32      字数:4705
  年,在湖南任长宝盐法道、署按察使时,他积极协助湖南巡抚陈宝箴厉行新政,提倡变法,先后创办时务学堂、南学会、保卫局、课吏馆、不缠足会、《湘学新报》、《湘报》等,使湖南成为当时全国最活跃最有朝气的省份,他也成为了维新运动的重要人物。戊戌政变后,有人谎报康有为藏在上海黄遵宪住处,上海道蔡钧派兵二百多人包围了黄遵宪寓所,“捧枪鹄立,若临大敌”。最后,在英、日等国干预下,清朝廷下令撤销两个月前派黄遵宪为驻日公使的任命,允许他还乡。
  “人境庐”,成了黄遵宪人生中最后的舞台。
  回乡后,两广总督李鸿章屡次请他协办广东巡察和矿务,但他无心再卷入政事,均谢绝了事。在家乡,他未志“生人应尽之义务”,致力于兴办教育。积多年之切身体会和经验,“深知东西诸大国之富强由于兴学,而以小学校为尤重,名之日普及教育”,他要求家乡各村乡成立兴学公所,做好6至14岁小学适龄幼童人数的调查工作,扩大入学人数,如无办学处所,可借用乡村神庙佛寺。1903年(光绪二十九年),他曾联络一批地方文人,设立嘉应兴学会议所,自任所长。次年,他又把原东山书院改为师范学堂,计划一年免费培养各乡推荐的师范生二百人左右,“必须先开师范学堂”,以此来推动乡村教育事业的发展。
  除此之外,尽管重病缠身,黄遵宪仍勤奋地从事自己一生孜孜以求的诗歌创作。直到临终前一年,他还为“人境庐”撰写了一副著名的药名联,以明心志:
  药是当归,花宜旋覆;
  虫还无恙,鸟莫奈何。
  在此联中,黄遵宪迭用了药名、花名、虫名、鸟名(“奈何鸟”即杜鹃),语意双关,意味深长,令人耳目一新。对联喻义着自己的政治信念决不会改变,坚信自己的政治理想一定能实现。
  历史翻过了沉重的一页。
  那个悲哀的时代,那个时代的观众,和歌者一同消失了。
  但舞台仍在,歌声仍在。
  在“人境庐”,我仍能感觉到歌者的脉搏和心跳,仍能听到那炽热血脉的呼啸,那个末世的孤独的歌者,仍站在时光的激流中执著地歌唱:
  “斗室苍茫吾独立,万家酣睡几人醒?”
  滋润的南方之雨
  ■  朱以撒
  一
  总是当朝阳亲抚着翘起的檐角,“萃古山房”的卷帘门才咣噹咣噹地徐徐升了上去,里边古色古香的质地渐渐露了出来。雨中的夏夜如此地短暂,这个古城迟迟未眠的文化人,爱在夜间摆弄一阵青花或者线装书,似乎只贴着古厚的木板床打了一个盹,天就透亮了。主人睡眼惺忪,走到门外的水龙头下,打开,撩一把水,以掌抚面,满脸晶莹。
  街市醒来。
  骑摩托车送货的,挑担叫卖的,送孩童入学的,嘈杂打破古城一夜的静谧。转身折回山房,把一些声响遮拦在外。四边是色泽晦暗光滑的家具,不是同一个年代,同一个好手所作,气息都被时光打磨得一样温润、醇厚。不在行的人总是伸出手来拎一下,以重量衡量质量;识门道的人,只是看纹路,或者手抚,便可断其成色。古旧家具恰当地放置了一些来自山泽的奇石,短长肥瘦,一律配上了和谐的底座,安然地站着,或者蹲着,像是家具被点缀的眼。人们属意家具的同时,不会忽略奇石,通常,一起都带走了。粉墙上挂着字画,空间宝贵,每一幅都挨得很紧,几幅边角残损色泽泛黄的小品,重新揭裱了以后,像褪去颓废的冬装披上了春装,变得新鲜起来。一幅晚清的画,旁边是民国初年的行草。时间似乎就是无声无息地从纸面上轻轻滑过,把它们连在一起。实际上,这位晚清画家和民国初年的书家至死没有谋面,更无从说相知。后人把他们的产品摆得那么有心计,像是亲密的忘年交。那张宽大的书案,铺着毛毡,笔筒上长短粗细地插满了新笔、秃笔。秃笔——过去了的情调的承载者,寿终就寝,理应祭起。厚实的歙砚上,昨日的墨汁收束了洋溢,像大踏步退潮的海,余下中间黏稠的一汪;案边是一堆废弃的败笔之作,这些原本平坦光洁的宣纸,被主人的大手和着当时焦灼的情绪揉搓成团。末了又想摊开看看,却已皱如百岁老人沧桑的脸,无法熨平了。字帖仰天摊开着,几张书页溅上了星星点点墨汁,看得出主人在这些地方停留很久,走不出去。有一些字帖画册则堆着,主人的兴趣点转移了,再也没有翻动,薄薄的尘埃悄然地铺了上来。再说,旧的屏风、窗花、造像记、画像拓片……它们共同的一点就是聚合着古旧的气息,让这里的主人,还有来这里的客人,都慵懒起来、散漫起来。
  光线微敛,雨纷纷扬扬。
  一些不紧不慢的人,衣着随便,踱着休闲的步子走了进来。我一直不解的是,每天都有这么一些青年、中年人到这里闲聊。闲聊是打发时光的最佳方式,在这个古典小城被经济快车裹挟着一刻也停不下来时,这些人却意外地落伍了,甚至坐了下来,不再追赶——充满了南方式的
  柔和与从容,像在潮水边缘悠然濯足的隐者。我多次见到这些前来闲聊的人,他们从事什么职业?显然不在单位上,这个城市的走向培养了许多个体户,犯不着看领导眼色,自己把握着自己。“我很懒,可是我很快乐”——快乐是超越温饱之上的,正如有些囊中羞涩者,他们的安然要远在百万富翁之上。不是三两句话可以讲清楚这个道理,不讲也罢,此时,他们围着一个大树墩制作成的茶几。主人两指旋转,熟稔地洗着茶盏,依次排列开来,小小的紫砂壶里放入一泡茶叶,是小包装的那种。滚水进入,倾倒,再进滚水,一会儿,壶提起,壶嘴对准,一一分配到微型的茶盏里。一线茶水,在茶盏回旋激荡后归于平静,等待着鉴赏。品茶者很快就嗅到铁观音散发出的香气,甚至遥想到哪一座茶山,只有那一带的泥土,养育出这样的韵味,功夫茶,说起来就是损耗时日的功夫——那么小的茶盏,拇指、食指、中指环起,箍成一个微型茶托,托起,放到唇边,香气袅袅。轻轻咂一口,放下。如此再三、再四,时间无限制地拉长,像他们闲聊的内容,无边际地触及着。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檐角上,门外水汪汪一片,一缕缕旧日气息从字画轴中、裂缝花瓶里散发出来,和雨气融在一起,这更使品茶者有了从容不迫安坐的理由——有谁站起来了,托着茶盏边走边看,指指点点一副内行派头,以为告辞,走到门口又转回,坐下。几泡茶过去,不断从严严实实的茶壶腹中抠出的茶渣堆在一个茶钵里,成为时间享用后的剩余。人和茶壶这般相近,常年茶汁的养护,显出气度雍容平和,还有一些稚拙。
  这个闽南小城,很早就有人乘风破浪去了南洋。他们的后人,血液里荡漾着生意场上的激情,像追赶太阳的夸父,不让自己停下。我喜欢的是这个城市的另一面,一个家庭,就是一个微型茶坊,人们围坐着,细致地品尝着,放时间过去。这些年,茶文化的说法多了,而这些真正痴迷于工夫茶的人,还真的没有闲工夫扯到文化来论说——品茶时说这个话题,真是酸腐。我看到许多的喝茶品相,喝茶的过程让人看到了一种正在不断舒展、扩张的心绪和身体——坐,这种最俗常的姿势,把一个人安置得那么稳当,臀部落在矮凳上,两只脚收起拄着,两掌护在双膝上,横里摊开。这个姿势一摆开,表明要和主人一道,用宽裕的心绪,共度壶中岁月。甚至,摆到了门口、巷口的茶桌,主人会热情地招呼不相识的人“来,吃茶”。就是青睐这么一种肢体语言,慢悠悠地松懈一个人的心志——前面的时间多得用不完,现在,不妨在这里,花掉一些吧。有人冒着细雨跑了出去,到前边的老字号,买几包下茶糕点——蒜茸花生糖、杏仁糕、正泉茂绿豆饼……买者多半是客人,为了表达对主人盛情的谢意,享受这浮生半日。缓缓打开一个云片千重的绿豆饼,那金黄色的细腻馅中,是不是隐藏了一个疏松的梦影。年轻人以甜点佐茶,老者则点滴不用,他们重视茶水的品质,倾心味觉的纯正,像是一名城市的闲散漫游者,剔除掉了那些花哨的粉饰,静静等待着铅华后面的真实——当茶水从翘起的茶嘴徐徐进入茶盏,一线金黄,眼前一亮。他们啧啧有声地赞赏着茶的成色、品位,令主人神色飞扬,忍不住告知好茶出处,一脸神秘。和茶一样恬澹的交流,是一些与现实意义无干的话题,扯空扯远,悟虚悟玄,使得时间大量流过,没有惋惜。
  茶水浓了又淡,淡了又浓,南方的雨气里,随着天色深了,安顿的气息重了,总是有客人恍若触动一般,跑进大厅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笨重大钟,出来招呼大家,众人一刹那从茶桌上醒来,离座告辞,一身清明地走回家去。
  潮湿的夜,已经像一壶幽深的茶,化开。
  二
  夏日的雨说来就来,说收就收,没有长性。在人的惰性增长,惧怕田间稼穑的日子里,无数个怅惘的深夜,我乐于推开窗户,观察天空的颜色,还有星群的明暗。如果是夜晚有一些闪电掠过,天边传来沉闷的雷鸣,我会感到一阵快意,也许今晚会更凉快一些。南方如果没有雨水的滋润是不可理喻的,我对于雨天的喜爱,还在于通过雨的到来,给自己疲惫的肢体找一个歇息的理由,这个时候坦然地躺在厚硬的木板床上听着雨,让睡眠进入雨声。
  一个农家有几个劳力,晴明在墙壁上看得清清楚楚。壁上钉了许多铁钉,每一枚铁钉都负载着像鸟翅羽一样展开的蓑衣,还有盾牌一样的箬笠。蓑衣上丝毫没有可以粉饰的地方,披在背上像一只褐色的麻鹬。它的深沉色调,密集地:编织着韧性,足以抵挡暴雨或者冰雹,把潮湿挡在衣外。一个披上蓑衣的人一定是有了田间作业的能力,一群披着蓑衣的人在田问一字儿摆开,像一群披戴铠甲的威武斗士。箬笠则往往附着了人工的趣味,让村上的工匠画了一个五星,填上油漆,再请队上的会计用墨笔写上“姚坊第五生产队”,整个面上用清油刷了一遍,霎时坚挺和鲜亮起来。那一阵公社正在放映《海霞》,第二天将箬笠戴上,就差一杆枪了。整个多雨的季节,蓑衣和箬笠总是配套而行,在人间六月时晴时雨中,既可遮挡风雨,又可以隔离、阳光。雨水这么充实,一年下来,蓑衣和箬笠都有些面容沧桑了,被裹住的身体里生机涌动,想抛开这一付铠甲而放任雨中。
  农闲的时候,人们疏离了田间的活计,只戴着箬笠串门。箬笠设计得那么精到,符合人浑圆的头型,也符合滴水的原理,什么样身材的人,都可以寻找到与之相匹配的一顶箬笠,人像是顶着一片屋瓦,在这片微型的屋顶下自如地活动。雨积得多了,找个避雨处,解下来甩动,将潜藏于竹叶缝隙里的雨点尽数甩出。箬笠下的人生,对于田野中人是这般紧密,我几乎没有看见山间里有人擎着伞而行,擎伞费力,它占用了一只可以创造价值的手,浪费了一只手远远大于擎伞的功能。只有那些从上面下来观察的人,擎伞站在田埂上指指点点,讲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擎伞使人斯文,伞又比箬笠华丽,它是属于另一种生活节奏中的人。在《迁徙的鸟》这部影片里,雅克,波林充满情感地说:“鸟儿永远在飞。只有鸟儿从不停止飞行”。头顶箬笠的人,像鸟的双翅一样,两只手腾了出来,忙碌地动弹着——既能避雨又不妨碍农作,许多如箬,笠这般在实践中出现的用具,渗透了漫长的形成过程,智慧一点点地储存进去,共同为生计服务。在一个村子遇雨,可以借到许多箬笠,继续赶路。一个村子就是千百箬笠的故乡,斯文一点的人不戴箬笠,就像有的人大热天从不穿短裤一样,这让村里的人难堪起来—二他们找不出一把伞。
  细雨的田野,直起腰来的时候,可以看到白鹭低飞,展开它们洁白的翅膀,印在转绿的禾苗上。非常实在的农耕人家,很难提到审美这个层次褒扬这种洁白之美,他们只对绿色有着深深的偏爱,对于未来的金黄色更是内心执著地向往。他们决不轻易地捕捉田野上往来的鸟雀,这些同样靠着山野生存的飞鸟和人一样,由土地、风雨滋养。即使在成熟的金黄时节,鸟雀闻稻香而动,稻田的主人也只是扎几个简陋的草人,权当驱雀。草入僵硬的手上绑着几根布条,让南来北往的风吹动而挥舞。鸟雀,何等聪明,一下子看穿机关,这个年复一年的把戏,说起来是一具善意的幌子。作为风来雨往的农耕者,代代相传的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