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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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旗 更新:2021-07-17 08:32 字数:4734
深,就能掘多深。我渴望自己能写出的好小说,就是这样。最好能深到看见百米千米地层下的河流,矿藏’和岩浆。
写完本期《十月》的几个小说之后,我发现我写的几乎都是人与人单独相对的状态。我确实也恐惧写人多的大场面。总觉得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在单独相对的背景下才有更多的东西好说。此时的话语和心情也才具有相对浓厚的质量。而这时的两颗心无论是靠拢还是疏远,都更能听到最微妙的声音。这时的心,也更容易疯狂。我深信:在我身边滚滚而过的人流里,暗暗蕴藏着太多这样的疯狂。无论这疯狂是曲折温婉,还是尖锐残酷。
不知道会写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还会写些什么。我知道的只是,只要有可能,总还要写下去的。总还是要写小说的。从1997年夏季那个雨后下午开始,小说就融在生命里和我一起延伸,再延伸。
印象.感觉乔叶
■ 郑彦英
第一次知道乔叶这个名字,是一九九八年春节前夕。那时候我独身一人在遥远的豫西山区工作,许多空闲时间都打发到阅读报刊杂志上,我就是在一个寒冷的夜晚读到乔叶发表在在基层工作,总觉得自己若井底之蛙,需要不断地充实。于是,拜访先生就成了我每到省城的必修课。
先生家里很暖和,我们的谈话就在暖暖的屋子里纵横于海内外,后来我们谈到了河南省目前的创作状态,谈到了老人的新作品和新人的新作品。就说到了乔叶。
“乔叶是河南人?”我脱口问道,“从写作情绪和情感写作经验上看,传达出一个江浙女子的柔雅和细腻。”
“但她就是土生土长的河南人。”
“年龄……”
“还没有见到人,只知道人在新乡。”
过完年我就去豫西上班了,在整理枕边书刊的时候又想到了乔叶,甚至停下手来,拿起《十月》又翻了翻。心里就琢磨着乔叶,眼前自然而然地就出现了乔叶的形象:生气勃勃、时髦新潮,目光利锐,甚至还抽烟。
后来听先生说,乔叶被调到省文学院任专业作家。我心里吭腾一声,我想专业作家虽然说是一个职务,但同时是对一个作家创作成就的肯定,二十多年以来,河南省文学院调进的每一个专业作家,都是慎之又慎的,起码的一个标准,就是在写作上有一定的成就,在全国范围内有较高的知名度。那么,她的年龄……
先生笑了:“你猜。”
既然叫我猜,肯定和文章中所表达出来的乔叶年龄是不一样的,而且……应该是比印象年龄……小!对,肯定是小!于是我说:“三四十岁吧。”
先生又笑了:“二十多岁。”
我大吃一惊,“二十多岁的小女子,作文如此老道,看来我真是想象贫乏了,应该与时俱进!”
没想到几年以后,组织部门用一张带红头的纸把我和乔叶团结到一个单位。我从豫西山区调回郑州,到省文学院就职。而且在就职的第二天,我就见到了乔叶。
那是在文学院全体大会上,新老院长进行例行公事的交接。上级领导将我介绍给文学院全体职工,职工中有专业作家、编辑和行政工作人员。其实这些人员我大都熟悉,因为去豫西工作以前,我就在文学院任专业作家。所以仅有的几个不熟悉的面孔中,肯定有乔叶。
那就是乔叶吗?肯定是,因为从年龄上看,只有她是。但和我对她的想象差别太大了,她根本没有利锐的目光,她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会议桌,很安静,重要的是她没有年轻人的那种浮躁,她悄’没声息地坐在后排,梳着平平常常的头,穿着平平常常的衣服,手放桌子上,静静地放着。
我也有过二十多岁的时光,那时候我很爱表现,很喜欢做出与众不同的样子,完全没有她的成熟和安静,这就很让我感动。我就想,这个人,在那里安静着,应该是在歇着,攒着劲儿,她可能在许多和她关系不大又必须参加的,活动中都歇着,把攒下来的劲儿都用在写作上。她也有张扬自己的地方,那地方就是她的作品。
这之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很多,乔叶给我的印象是清纯、安静、深邃。有这样一个有实力而又不事张扬的女性,我这个文学院长也变得很有信心。
乔叶的长篇小说《守口如瓶》发表以后,文学界好评如潮,我也很喜欢这部小说。专门找了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和先生一起讨论这部小说和乔叶的创作。讨论的结果是:乔叶,一个具有敏锐观察力、丰富想象力、能够娴熟地运用小说、散文等多种文学品种表达自己心中的世界,能够充分利用汉语言的魅力感染读者的年轻女性。
以上关于乔叶的这么多话,我和乔叶数次见面也没有说过这么多,有私房话的味道。看来与一个优秀女性,特别是一个年轻的优秀女性交流,最好是相距遥远,以笔谈为佳。
他这一辈子
■ 王充闾
一
这里说的是大名鼎鼎的李鸿章。
关于这位“李二先生”,我已经琢磨多少年了。起始,还停留在一些概念上,形象影影绰绰,模模糊糊;后来,逐渐逐渐地变得鲜亮,清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物,挺立在我的眼前,最后,竟然依次显现出四种形象。
首先,他是个“不倒翁”。一生中,他始终处于各种矛盾的中心,经常在夹缝里讨生活。上面坐着阴险的老太后、怯懦的小皇帝,身旁围绕着数不清的王爷、太监、串辅、权臣,一个个勾心斗角,狗扯羊皮,像掐架的乌眼鸡似的;而他居然能够斡旋其间,纵横捭闽,游刃有余,如同他自己所说的,“少年科第,壮年戎马,中年封疆,晚年洋务,一路扶摇”。在他当政的几十年间,可以说,朝廷的每一件大事都和他挂连着。咱们不妨扳;着指头算一算,晚清时期那几个丧权辱国的条约,哪一个不是经他手签订的!他真的成了“签约专业户”。这样,就难免遭来连番的痛骂。可是,骂灿骂,他却照样官运亨通,而且官越做越大。单就这一点来说,当时的满朝文武,从他的老师曾国藩算起,包括光绪皇帝的教师爷翁同龢,号称“变色龙”的张之洞,还有后来的阴谋家袁世凯,大概没有谁能比得过他。
这当然得力于他的宦术高明,手腕圆活。他有一套善于腾挪、招架的过硬本领,他是一个出色的“太极拳师”。
他还有一种形象,就是“撞钟的和尚”。“我能活几年?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钟不鸣了,和尚亦死了。”这是他的夫子自道。当时掣肘、下绊者多多,处境十分艰难,话里夹带着哀怨,透露出几分牢骚。那时候,社会上流行着两首《一剪梅》词:“仕途钻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丰。莫谈时事逞英雄,一味圆通,一味谦恭。大臣经济要从容,莫显奇功,莫说精忠。万般人事要从容,议也毋庸,驳也毋庸。”“八方无事岁年丰,国运方隆,官运方通。大家赞襄要和衷,好也弥缝,歹也弥缝。无灾无难到三公,妻受荣封,子荫郎中。流芳百世更无穷,不谥文忠,便谥文恭。”形象地概括了晚清官场中的流弊。不过,李鸿章的勤政是出了名的,他既做官又做事,不是那种“多磕头少说话”,敷衍塞责,坐啸画诺的混混儿。七十四岁那年,他还奉旨出访俄国,尔后水陆兼程,遍游欧美,历时二百天,奔波九万里。对于大清王朝,他称得上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楷模。
当然,最具哲学意味的还是“裱糊匠”的形象。李鸿章曾把清王朝比作一间破纸屋,自已是个裱糊匠。他说:“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千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一净室,虽明知为纸片糊裱,然究竟决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对付。”正所谓:屋不成屋还是屋,糊无可糊偏要糊。他所扮演的正是这种角色。
他这一辈子,虽然没有大起大落,却是大红大绿伴随着大青大紫:一方面活得有头有脸儿,风光无限,生荣死哀,名闻四海;另一方面,又是受够了苦,遭足了罪,活得憋憋屈屈,窝窝囊囊,像一个饱遭老拳的伤号,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北宋那个“奉旨填词”的柳三变,是“忍把浮名,换得浅斟低唱”;“李二先生”倒是;忍把功名,换得骂名远扬。
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李鸿章的出现不是偶然的。他是腐朽没落,外强中干,色厉内荏时晚清王朝的社会时代产物;是中国官僚体制下的一个集大成者,是近代官场的一个标本。
二
李鸿章所处的时代——如他自己所说的一为“三千年未有之变局”。
他出生于道光继统的第三个年头(公元 1823年)。鸦片战争那一年,他中了秀才。从此,中国的国门被英国人的舰炮轰开,天朝大国的神话开始揭破了。封建王朝的末世苍茫,大体上相似,但晚清又有其独特性。其他王朝所遇到的威胁,或来自内陆边疆,或遭遇民变蜂起,或祸起萧墙之内;而晚清七十年间,却是海外列强饿虎捕食一般,蜂拥而上。外边面临着瓜分惨剧,内囊里又溃烂得一塌糊涂,女主昏庸残暴,文恬武嬉,官场腐败无能达于极点。在这种情势下,李鸿章的“裱糊匠”角色,可以说是命定了的。
当然,这并非他的初衷。由于深受儒学的熏陶,他从小就立下了:弘誓大愿。二十岁时,他写过十首《入都》诗,里面满是“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出山志在登鳌顶,何日身才入凤池”;“倘无驷马高车日,誓不重回故里车”之类的句子。果然,第二年就中了举人,三年后又中进士,入翰林。他在参加殿试时,借着《孟子日: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的考题大肆发挥:“今当举世披靡之会,使皆以缄默鸣高,则挽回风运之大权,其将谁属耶?”坦然以力挽狂澜、只手擎天自任,大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骄人气概。
李鸿章在他七十八年的生命途程中,以 1862年经曾国藩举荐正式出任地方都抚为中线,前后恰好都是三十九年。他历任江苏巡抚、两江总督、湖广总督、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两广总督及武英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直到1901年因病死在任上。他是晚清政坛上活动时间最长、任事最多、影响最大的一个核心人物。
热心仕进,渴望功名,原是旧时代大多数中国知识分子伪共同追求,但像李鸿章那样执著,那样迷恋,却是古今少见的。一般人是“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而李鸿章则是不分顺境逆境,不问成败利钝,总是过河卒子有进无退。他把功名利禄看作命根子,入仕之后一天也没有离开过官场,真是生命不息,做官不止。他是一个道道地地的“官迷”。曾国藩说过:他的两个弟子,“俞樾拼命著书,少荃(鸿章)拼命做官”。以高度的自觉、狂热的劲头、强烈的欲望追逐功名仕进,这是李鸿章的典型性格。
李鸿章一生功业甚多,但他的蜚声中外,以至成为“世界级”的名人,主要是在洋务、外交方面。在慈禧太后和洋人的心目中,李鸿章与清廷的外交事务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每当大清国外事方面遇到了麻烦、面临着危机,老太后总是“着李鸿章为特命全权大臣”,于是,这个年迈的衰翁便会披挂上阵,出来收拾残局,做一些“人情所最难堪”之事。在他生命的最后十五年间,竟连续签订了《中法新约》、《中日马关条约》、《中俄同盟密约》、《辛丑和约》四个屈辱条约。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可以想见,李鸿章在西太后身边,日子是不会好过的。相传,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与李鸿章交谈时,曾暗喻他只会打内战,他听了喟然长叹道:“与妇人孺子共事,亦不得已也。”老李当然无法与老俾相比。威廉一世和老俾君臣合契,是一对理想的搭档。书载,威廉皇帝回到后官,经常愤怒地摔砸器皿。皇后知道这是因为受了老俾的气,便问:“你为什么这么宠着他?”皇帝说:“他是首相,下面许多人的气他都要受,受了气往哪儿出?只好往我身上出啊!我又往哪儿出呢?就只有摔茶杯了。”老李受的气绝不会比老俾的少,但他敢找“老佛爷”出气吗?
他在甲午战争中,声名尤为狼藉,民怨沸腾之下,清廷不得不给他“褫去黄马褂”的处分。一天,江苏昆曲名丑杨三演出《白蛇传》,在演到“水斗”一场时,故意把台词作些改动,说:“娘娘有旨,攻打金山寺,如有退缩,定将黄马褂剥去。”观众心领神会,哄堂大笑。李鸿章的鹰犬也都在场,恨得牙痒痒的却又下便当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