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
花旗 更新:2021-07-17 08:32 字数:47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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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一样的生活。”吴曼曼说,“幸福的猪。”
“比猪更幸福。”柳斯说。
“何以见得?”
“猪的夫妻生活没这么多。”
吴曼曼掐到柳斯身上,疯笑起来。
电视上正在播新闻,一个老板开车轧死了自己的儿子,痛不欲生,正准备跳楼。他在上面抖抖索索,摇摇欲坠,大家在一边苦口婆心,死死相劝。楼下消防队和警察搭着气垫子,抬头仰望,移来移去。唯恐上面的人真的跳下来。四周观望的市民,密密麻麻,叽叽喳喳,一番热闹的景象。
吴曼曼撇了撇嘴。
“你对这种事情怎么看?”柳斯刮了刮她的嘴角,问。
“有什么好看的。不是为了讨工钱,就是为了感情问题。没什么新鲜的。他们不知道吗?他们也违法的。”
“违的哪一条?”
“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十三章第十九条第二款,‘扰乱车站,码头,民用航空站,市场,商场,公园,影剧院,娱乐场,运动场,展览馆或者其他公共场所秩序的……”’吴曼曼得意地笑,“你别忘了,我是学法律的。”
柳斯拍拍她的头。
“其实,说真的,要真的想死,办法多得是,根本没必要找那么多人的地方。摆那么个姿势;让这么一堆人过来伺候你。记者也给你摄影录像,忙得不亦乐乎。他就没有想到,如果他真的想死,那他尽可以作践自己的生命,但没有权利浪费大量的公众资源,妨碍别人正常的生活秩序。如果他不想死,那他跳楼纯粹就是为了作秀,这就更可恶。这是一个无赖的行为,就像向别人要一个东西,你给不给?不给?好,我用刀子扎我自己的腿,让你看着。你必须看着。我寒碜你,让你受不了。纯粹是以涮人为方式,以别人的不落忍为软肋,以要挟为诀窍,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不也挺管用?”
“时间长了就不管用了。大家都没兴趣看了。就像广告,大家不看,你还能让别人买吗?所以说,滥用跳楼的权利最终损害的还是跳楼人自己的利益啊。”吴曼曼总结,“所以说嘛,人间正道是沧桑,不要活得太嚣张。”
听着吴曼曼胡抡瞎侃,柳斯笑苑了。他喜欢听她这么贫贫的,没心没肺的,满嘴跑火车:“你这么讨厌跳楼的,对爬楼有什么意见没有?”
吴曼曼看着他:“爬楼好啊。爬楼是一项运动,在国外很流行很时尚的。美国洛杉矶每年还有爬楼大赛呢。看谁能最快落地或者登顶。”
“还有什么有关楼的活动?”
“还有低空跳伞,也是从楼上往下跳的。跳的时候把降落伞打开就是了,很刺激很好玩的。”吴曼曼翻着眼睛,“还有一种游戏叫跳楼机,我在游乐场玩过。六十二米,二十多层楼高,越近看越触目惊心。下去的时候,它会闪电一样朝地面飞去。”
“害怕吗?”
“不害怕。”吴曼曼说,“实际上是,还没来得及怕就已经结束了。”
柳斯笑着。他觉得此时的吴曼曼无邪的样子太可爱了。
“你真的太不像—个学法律的了。”他说。
“这算是个什么评价。学法律的抛弃理性时才叫可怕呢。”吴曼曼说,“对了,你怎么对楼这么感兴趣?不是自己也想跳楼吧?”
“不是跳楼,是爬楼。”柳斯说,“如果我特别喜欢从楼上一层层往下爬的话,你会怎么看?”
“只要你自己喜欢。”吴曼曼说,“我可以在楼下帮你数着。”
“这真是我最想做的事情。”柳斯郑重道。
“那好。你陪我做了最想做的事情,我也陪你做。这两天我们好好准备准备,让你好好地爬一下楼。”吴曼曼用自己的乳房贴着柳斯的脸,“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前夫离婚吗?”
“不知道。”
“因为他太正常了。一日三餐,冬棉夏单,过马路,左右着,饭前水果,饭后散步……他就是太正常了,比法律都正常。我受不了这正常。受不了。”
十一
柳斯回家拿钱取东西的时候,只对父亲说还要下乡。父亲并没有在意,柳斯常下乡,他已经习惯了。直到柳斯走后的第二天,民政局的人把电话打到家里找柳斯,他才知道柳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假回家了。他替儿子掩饰过去,便开始打电话找柳斯,找了几家,没找到。不过他还是没有太在意。柳斯长这么大,除了爬楼,一向还没有出过别的什么差错。然而他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安,便请了假,哪儿也不敢去,就守在家里等柳斯的电话。一直等到第四天,他才感觉到情形非常不妙。想找人商量,家里妻女媳妇一堆女人,说出来又怕吓坏她们。思谋了一夜,还是先找柳絮丈夫说了说。女婿沉吟道:“他肯定是有备而去。那我们就只能一动不如一静。外面这么大,他又有心藏,我们要找,肯定是犬海捞针。他在外面没有消息就是平安,有事儿一定会往家里打电话。你该放心。”礁着岳父不说话,又道,“要不,咱们先到邮局给电话装个来电显示,然后就在家等。只要他打电话来;就有地方寻他了。”柳斯的父亲终于点了点头说:“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连柳影和她妈都不准告诉。嚷出来惊天动地,怕不好收拾。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敞开闹也不迟。”
两人起身便去邮局办理追踪电话地址手续,直呆在邮局机房看着电话号码输入电脑才转回家来。
吃过午饭,柳斯的妻子抱着女儿上大街买东西去了。一家子坐在沙发上闷头闷脑地看着电视。电话铃突然响了。柳斯的父亲飞快地抢过话筒,动作迅速得像只猴子,把妻子和女儿吓了一跳,都惊异地望着他。
电话果然是柳斯打来的。
“爸。”柳斯在话筒里喊。
“你在哪儿?”老头子的声音分明颤抖着。柳斯没有回答,只说,“我很好。过两天就回去。你别担心。”
“你和谁在一起?”父亲又问。话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挂断了。
柳斯挂掉电话好一会儿,父亲仍愣愣地举着话筒,听着里面嘀嘀的忙音。女儿女婿一齐上来喊,他才明白过来。母亲问是不是柳斯,父亲说是。又问柳斯在哪里?父亲说不知道。干什么?更不知道。
“他是不是又犯病了?”母亲的声音颤抖起来。
“不要问了!”父亲说,“下午我就去找他。”
母亲终于确定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搂着女儿哭起来。柳斯的父亲喝道:“哭什么?人又没死!先找到他才是正事。你们在家好好瞒着他媳妇,我们下午就动身去找他。”妻女含泪答应了,便到厨房开火去煮鸡蛋。
柳斯是给吴曼曼买零食时想起打电话的。打完电话,便买了一包零食进了宾馆。吴曼曼早已把他的一举一动隔着窗子看在了眼里,见柳斯进来,便将零食打落在地,问道:“你打电话了?”柳斯笑道:“打了。怎么了?”吴曼曼道:“不怎么。你有责任感你孝顺!看来我是真配不上你这个好人!”说着便倒在床上哭起来。柳斯走过去,把她揽到怀里:“你放心。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我在哪儿。只是报了个平安。你也可以报个平安的。”吴曼曼道:“我死就死了,没有什么平安可报!”
柳斯道:“你看你,还是赌气。可是你说的,人间正道是沧桑,不要活得太器张。”吴曼曼由不得又笑了。擦擦眼泪说:“我是怕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柳斯道:“他们不会这么快找到我们的。”吴曼曼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咱们明天换个地方再呆两天吧。你答应我的一星期还没够呢。我真是不想回去。”柳斯抱着她,轻声说:“好。”
吴曼曼枕着柳斯的胳膊,垂眸静卧着。柳斯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忽然觉得有几分茫然。但这种茫然,却不可以对任何人说。
第二天一早,柳斯正在和吴曼曼收拾行李,有人敲门。柳斯打开门,门口立的竟然是父亲和妹夫。
柳斯怔了怔,没作声。吴曼曼转回头,也愣住了,许久,她脸色苍白地走到柳斯面前,打了柳斯一个耳光,叫道:“你骗我!”柳斯望着她道:“我没骗你。”吴曼曼道:“那他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柳斯道:“我不知道。”吴曼曼捂住脸,又倒在床上哭起来。
这时父亲与妹夫已经关好门走了进来。三个人都沉默着。还是柳斯先问道:“你们是怎么来的?”妹夫望了父亲一眼,说:“是根据电话号码查的。咱们家的电话刚装了来电显示。”
又沉默了一会儿,柳斯问:“吃饭了吗?”妹夫道:“还没顾上。”柳斯指着宾馆不远处的一个小摊说道:“那儿有豆腐脑和油条,你们去吧。”
看着他们走出了旅店,柳斯才对吴曼曼说道:“既然这么着了,咱们就回去吧。回去后的那些事情,总得去面对。”吴曼曼又伏在枕上抽泣了许久,方才“嗯”了一声。却又发狠地抓过柳斯的一只手,说道:“柳斯,这么回去,我真是不甘心。你连几天的太平日子都不肯给我。”
“对不起。”柳斯说。
“对不起也不行。我是要报复你的。”
柳斯静静地望着她,而后笑道:“随便你。”
“你知道我会怎么报复你吗?”吴曼曼说。
“不知道。”
“我会用你喜欢的方式。”吴曼曼说,“我要亲眼看着你爬楼。这几天,到底也没顾上让你爬—次楼。”
“谢谢你。”柳斯说。
父亲与妹夫吃完饭过来,柳斯与吴曼曼已经收拾好了。四个人一路无语走到车站,买好了票。妹夫又给每人买了一听饮料。快走到吴曼曼面前时,他不由地顿了顿,给了柳斯两听。柳斯把一听递给吴曼曼,吴曼曼接了,四个人默默地啜吸着。
火车是普快,也就是慢车,每到一站都停。吴曼曼和柳斯对坐在窗口,默默地看着一闪而过的房屋和河流。
“睡吧。”柳斯说。
吴曼曼笑笑,拿起茶杯去洗漱间。父亲正和女婿在车厢拐角处抽烟,看见吴曼曼远远地走过来,不由得笑了。女婿问他笑什么,他摇头:“在家癞和尚,在外一品僧。没想到柳斯这小子还挺能耐,有本事拐个大姑娘出来。比他老子强。”女婿也呵呵笑起来。父亲忽然察觉这话不是该自己说的,便收了笑,女婿也便收了笑。
父亲慢慢地蹭到洗漱间门口,吴曼曼从镜子里看到了他,停下来说:“有事吗?”
“你先忙。”父亲背过身说。
吴曼曼洗完了,父亲方才转过脸,对吴曼曼说:“你是哪里人?在什么单位上班?和柳斯怎么认识的?”吴曼曼一一说了,父亲道:“孩子,你太大意了。柳斯常常是连他自己的事情都拎不清的人,怎么能靠得住?赶紧和他断了吧。”
“我觉得他拎得很清。”吴曼曼说,“常常是那些以为自己拎得很清的人反而是拎不清的。”
“你不知道,我们家是有点儿黄叶不掉青叶儿掉,他,精神,可能会有些毛病。”
“什么毛病?”
“没给他查过,还不清楚。反正以前有一段时间老是想爬窗。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犯。老实说,赵琳找他已经是委屈了,怎么能让他再耽误你呢?”
“爬窗我知道。”吴曼曼说,“他对我说过。这不是病。他不过是自己喜欢而已,又没有对别人产生什么危害,能算是病吗?”
父亲瞪大眼睛看着吴曼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了县里,已是中午,柳斯要了两辆出租车,一辆让父亲与妹夫坐上,一辆自己和吴曼曼坐,快到吴曼曼家门口时,柳斯拉了拉吴曼曼的手,眼睁睁地望着吴曼曼下了车进了门,方才回家。坐在出租车里,看着所有的景物一如往昔,柳斯的心中充满的,竟然是一种疼痛中的平静,平静里的绝望,和绝望后的轻松。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妹妹、妹夫还在看电视,见他进来,便都看他。柳斯笑道:“好好的,看我做什么?”
走进卧室,女儿正哇哇地哭着。见柳斯进来,妻子问道:“下乡结束了。”柳斯“嗯”了一声,妻子仍旧若无其事地收拾衣物。柳斯凑到女儿面前,轻轻地问:“小家伙,你为什么哭?”女儿停止了哭泣,用泉水般明澈的眼睛乖乖地望着他。妻子笑道:“别理她。一个人就会瞎哭瞎闹的,不理她她自个儿就好了。”柳斯没说话,回头看了看妻子的脸,如一朵白色的石花。
下午柳斯便上班了。刚走进办公室,一屋子的人都望着他笑。有人就问道:“柳斯,这几天你干吗去了?”
柳斯说:“病了。”
“什么病?”
柳斯笑笑。
“相思病吧?”有人不依不饶。
“是。”柳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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