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7-17 08:32      字数:47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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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要找一个什么人?”
  柳斯知道,新一轮的斗争又开始了。
  “七仙女?”
  “我又不是董永,要七仙女干什么?”柳斯说。
  “那你为什么不找?”
  “找个理由就那么重要吗?”
  “不要再用这句话来打发我!”父亲跳起来,“如果你身体没毛病,你就找一个。即使不为你自己,就当是为了我们。我们就你这一个儿子,你还要我们为你白多少根头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下去,不仅耽误你自己,会把柳絮和柳影的事都霉置了。”
  柳斯望着窗外。他感觉到父亲的目光跟着自己的目光望向了窗外。这么望着的时候,父亲的目光是那么孤单,可怜,孱弱,像是自己目光的孩子。
  “那就找吧。”柳斯说。
  第二天,柳斯就见了赵琳。
  赵琳是父亲一位老同事的女儿,母亲早死,跟着后母长大,脾气极温顺。见过了,父亲问柳斯对赵琳的印象时,柳斯说:“一般。”母亲问:“有什么不满意的没有?”柳斯说:“没有。”二老一起问:“那就定了?”
  看着父母眼巴巴的样子,柳斯想:人真是奇怪啊。怎么自己的事情就不是自己的事情呢?如果一定要把他们的心摞到他身上的话,那就让他们早点儿摞上吧。
  柳斯就说:“也行。”
  就这么订了婚又结了婚。紧接着小女儿柳影到外地上大学,大女儿柳絮也结了婚,因婆媳不和常回娘家住。赵琳的脾气是真的好,好得众望所归,上下满意,人见人夸。对她,柳斯觉得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姐妹。连和她做爱,他都觉得有些像乱伦。如果不是怕赵琳觉得委屈,也怕父母再为他的性功能问题闹心,他绝对不会和她做的。现在好了,赵琳也怀了孕,已经五个多月了。二老虽然不是那么寂寞,却也早就巴望着抱孙子了。该证明的都证明了,柳斯很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七
  柳斯和吴曼曼最初认识,是在百万社会福利大抽奖活动的现场。
  周末,柳斯在街上闲走。到红梅电影院附近,就听到人声鼎沸。今天是最后一天,没被抽走的两辆轿车把整个活动拉到了最高潮。人多极了。雇来的一百名售券小姐还不够用,柳斯的好多同事都上阵帮忙了——这是民政局的活动。当然是能拿提成的。柳斯介意热闹不介意提成,也就没上阵。
  他本来想绕开,可又碰到了高中同学李强。寒暄了两句,李强要他陪着抽几张,他也就无可无不可地走了过去,进了抽奖现场的中心地带。所谓的现场就是电影院门前的一段街道,绳子封了两头。售券小姐穿着一水儿的白衬衣天蓝裙在街内走动,向两边人行道上的人们叫卖。最后一锤子买卖,小姐们都招呼得很卖力。
  “发财发财,恭喜发财!”
  “来试试手气!让孩子试试!这孩子这么乖,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两块钱一张!两块钱一张!两块钱能买什么呀?给社会奉献一份爱心,让自己拥有一次机会!”
  柳斯一一地看过去,发现只有一个女孩子不那么热烈,不,应当说那么不热烈。她几乎不出声,只是迈着颀长的双腿悠闲地走动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浏览着人群。但她越是这样,反而有不少人主动叫着她买。她的券下得很快。卖完了,便又去总台领新券。领券的时候,她的步伐也是不慌不忙的。甚至有点儿吊儿郎当。她第三次去领券的时候,出口处的人很多,柳斯眼睁睁地看见,她想要去跨那一米多高的栏杆。她穿的是一步裙呢,窄死了。平地走路还得拿捏着,她居然想去跨?
  可她就真的跨了。她一手拿着券盒,一手按着栏杆,偏了一下修直圆润的腿,一瞬间就把自己划到了栏杆外。她的动作没有一丝破绽,像—只鹤。
  她会飞。柳斯想。
  正看着她走着,李强突然指着那长腿女子喊道:“吴曼曼!吴曼曼!”
  吴曼曼正在售券,听到喊声,回头笑了笑。李强低声道:“我妹妹的同学。长得怎么样?”柳斯笑道:“审美水平不错。”李强笑道:“你勾搭一下,勾搭上了让她给你做小。你有经验,降得住。我可不敢要,她太厉害了。”柳斯道:“我勾搭她干吗?人家还不名花有主?”李强说:“有是有过,又离了。”
  柳斯笑笑。
  顿了一顿,李强又道:“你这人真怪,怎么也不问问她为什么离?”柳斯道:“不问也有。”李强道:“是有。你猜她的有是什么?就是没有。她说没原因。不为什么。为了她这个没原因,她前夫硬是和她拖够了分居期才签了字。听我妹妹说她刚刚调回来了,她爸妈找好关系逼着她调的。说她如果在他们身边,就不敢这么乱来。”
  “看着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没想到经历还挺复杂。”柳斯说。
  说话间吴曼曼已经捧着券盒笑盈盈地走过来。李强先摸了五张,又催柳斯也摸,柳斯只好也伸出了手。吴曼曼对李强笑道:“就你那臭手,把人家的运气也带坏了,你一个当冤大头还不够,还要再拉上个陪葬的。”李强笑道:“我有陪葬的是因为我有魅力,你心疼人家做什么?”吴曼曼红了红脸,扬眉笑道:“我心疼人家与你有什么相干?本来人家还拿你当个正经人,谁知道说说你就下道了。“转身竟自去了。
  柳斯盯着她的背影笑道:“果然厉害。”李强道:“这算厉害?我妹妹给我讲过一桩事,那才叫厉害呢。”便讲了她上高中时的一件事:有一个男生死追她。天天给她写情书,说她是维纳斯,是女神,是天使,是白云,是精灵,反正是不服人间水土的奇人。她拒绝了多次,那男生就是一副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样子,把吴曼曼缠急了,—个星期天,趁着父母不在家,她一早就打电话,请爱慕者到她家。爱慕者兴冲冲地去了,到了才知道她让他参观的是她一天的生活流程。
  “你不是喜欢看我吗?我就让你看个够。”她说。
  先是蓬头垢面起床,然后是咣当咣当刷牙,稀里呼噜吃饭,臭袜子随手扔在沙发上。爱慕者一一忍受。到后来,有一个细节,爱慕者再也捺耐不住了:吴曼曼擤鼻涕。她抓一张纸巾。捂住鼻孔,扑地一声,擤出鼻涕,然后投篮一样掷进垃圾桶。这一切,都当着爱慕者的面。一点儿都不羞涩,一点儿都不扭捏,一点儿都不回避。
  爱慕者大失所望。问她为什么要让他参观这些,吴曼曼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人死后升了天堂,觉得在天堂里太单调,请求天使让他去地狱看看,天使答应了。他到了地狱,对魔鬼说:“听说这里很好玩,我想在这里住一天。”魔鬼让他留了下来,并派了个美女接待他。第二天,他回到了天堂。过了不久,他又请求天使准许他去地狱。一切如同上一次,他容光焕发地回到了天堂。过了一阵子,他对天使说他要去地狱永久居住,说完不听天使的劝告,坚决地离开了天堂。到了地狱之后,他告诉魔鬼他是来这里定居的,魔鬼请他进去,可这次接待他的却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他问魔鬼:以前那个美女呢?魔鬼说:朋友,老实跟你说,串门是串门,过日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平常看到的我就相当于串门,现在这个状态的我就是过日子。过日子你能不让我擤鼻涕?还有更不雅的事情呢。”吴曼曼说。
  爱慕者再也不追她了。
  第二天上班,柳斯在楼梯转角碰见了吴曼曼。柳斯喊了她一声,吴曼曼站住了笑道:“怎么是你?有事吗?”柳斯说:“没事。我在这儿上班。”吴曼曼愣了愣说:“真的?”柳斯说:“我干吗骗你?那可不是真的。”吴曼曼笑道:“那好啊。我也在这儿上班。”柳斯说:“没见过你。”吴曼曼说,“我已经上了一星期班了。”
  柳斯方才想起李强的话,原来她是调这儿来了。
  “你在大学里读的什么专业?”他问。想起李强昨天讲的事情,他就不由得想笑。
  “法律。”
  “你学法律?”
  “怪从何来?”吴曼曼问。
  “没什么。”柳斯忙收住笑说,“只是觉得你不像是学法律的人。而且专业也和咱们的工作不对口。”
  “只要你想对口,法律和哪个行业都能对上口。”吴曼曼说,“你学的是什么?”
  “哲学。”
  “你的专业……也是可以处处对口的。”
  柳斯“嘭”地笑了。吴曼曼的眼睛像孩子一样坦白。他久违了这样的坦白。
  “我知道李强昨天给你讲什么了。”
  “什么?”
  “左不过是过日子和串门的事。”吴曼曼说着笑起来,“我那招儿使得好不好?”
  “好。”
  “其实那天,我根本没擤出什么鼻涕。把他吓走了,捏得我鼻子倒疼了半天。”
  “你有鼻涕。”柳斯说。
  吴曼曼看着柳斯。
  “那个可怜的男生,就是鼻涕。”
  吴曼曼大笑起来。震得楼道嗡嗡作响。有同事路过,诧异地看着他们。柳斯说:“我走了。”吴曼曼说:“好。”两人一上一下,擦肩而过。一袭淡淡的清香清晰而短暂地拂过了柳斯的身体,柳斯便走得很慢很慢。
  八
  没多久,局里开始派队下县抽查各县局上报的五保户情况,需要的人多,就从各处抽了一些人组成了临时工作组。工作组又分成了四个小组。每组包四个县,一个县至少得跑两天。每到一处都安排有宾馆,想住的就住,不想住的就跟局里的车跑百把公里回家。柳斯和吴曼曼都被抽了出来,又被分在了一个小组。因为多是年轻的男同志,在一起玩得很融洽,柳斯常不回家,只是在一起混住。
  后来他发现,吴曼曼也常不回家,一次吃晚饭的时候,柳斯忍不住对吴曼曼笑道:“都说女孩子想家,你倒不是。”吴曼曼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抬头说:“我不想呆在家里受闲气。妈妈老觉得把我养大了就有权利管我这,管我那。整日吆三喝四的。以前是没办法,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我也是自食其力的人了,熬出来了。能不看的脸色就不会看。”
  “多年媳妇熬成婆。”
  “对。”吴曼曼说,又笑,“我现在连媳妇都混丢了。”又开始说,自打她离婚之后,爸爸对她也不像以前了。以前总爱和她聊天交流,现在却有点儿回避似的。柳斯便劝道:“当爸爸的都是这样,女儿大了。他心里疼你,外头却不好带出来的。”吴曼曼撩了撩两鬓散乱的碎发,抬头笑道:“留着这话,将来你女儿恨你了,我倒可以仔仔细细地讲给她听。”说完忍不住先笑了,脸却红了起来。柳斯也笑了笑,起身走开。心想即使我将来有了女儿,又怎么轮得着你去说这么贴心的话?除非你是她的……想到这儿,猛然悟出了吴曼曼脸红的意思来,又盛了一碗饭,却再也没有坐过来。
  待柳斯的女儿拍过百日照,已经又到了夏天,局里开始调查核实县里的助残资金使用情况。这项工作比较复杂,因此局里计划是每组每县各三天。一周五天,再紧紧巴巴加天班,刚好能蹲两个县。吴曼曼与柳斯还在一个组里。经过不到一年的厮混,彼此已经熟识得很了。吴曼曼依旧很少回去,常跟着大队人马从这个县串到那个县。白天的调查工作告一段落,晚上照例是男人哄哄唱唱打牌戏酒,女人清清洗洗逛街聊天。柳斯不是很能喝酒,又不大喜欢打牌,所以玩到半截倒常与吴曼曼她们一起出去走走。
  一天下午,工作破天荒的提前结束了一次,剩下大半下午的时间,组长让大家自由活动。一下车就有人拉吴曼曼上街,吴曼曼不肯去。霎时间,大堂里只留下了吴曼曼和柳斯。两个人相对傻笑了一下,柳斯说:“你怎么不去?不是说女人的衣柜总是少一件衣服吗?还不赶快去把你那件找回来?”吴曼曼说:“我和一般女人不一样。我是总觉得衣服多。连身上穿的,都觉得是累赘。”柳斯看着她脸皮厚厚的样子,不由得又想笑。温声道:“话可别乱说。会让有些人吃豆腐的。”吴曼曼明白了过来,脸红了一下,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我们散散步?”柳斯说。
  道路两边都安着喇叭,正播着本地新闻:“随着北方冷空气的一次次南下,强劲的西北风不断吹来,大风过处,我们的大街小巷便到处落满了落叶。虽然落叶使清洁工人增加了不少的工作量,但换—种角度,它们也使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