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
花旗 更新:2021-07-17 08:31 字数:4722
戳耍饬教欤愣几闪耸裁矗肓诵┦裁矗肯闩跸萑肓松钌畹淖栽鹬小?br />
“傍晚时候,我就过来了,投让涛涛害怕……”董林解释着。
“唔……”她含糊地回应一声。看样子,涛涛和董林已经很亲近了。
多多少少放下了些心。如果涛涛要她进家,这个晚上她会住下的,可涛涛已经回屋了。香捧对董林说了声“谢谢你了”,转身往回走。
一转身的时候,香捧就哭了,雨水泪水满脸地流。
特别孤单,特别无助。
到这边家门口时回头,看见不远处有个黑影,她看出那是董林,一路护送自己回来。如果杜造能护送自己就好了,可她知道,杜造不会这样做的。
香捧没有马上进院,一直目送着董林走远。
第二天,香捧回去找人安了个电话,有啥事好能尽快找到涛涛。
接下来的日子,香捧好像没能再正面看过杜造的脸,没能再听杜造说过话。香捧总是扬着一张笑脸,找着和杜造说话,却都没有得到回应。她又作过许多解释,低声下气的,好像承认那钱是应该拿出来给他买楼房的,而没能拿出来是自己的过错,求杜造看在两个孩子和孩子们死去的爹的面子上,就别再花那钱了……但这些话都像说给了虚空或墙壁。
语言既已无法沟通,香捧便尝试用行动。酒买来,菜炒好,整整齐齐一桌子弄好,请坐在一旁抽烟的“当家的”人席,杜造一胳膊全扫到了地上,叫道:
“谁是你‘当家的’,你少给我来这—套!”
天天夜里对着一个脊梁骨,还有那股皮革味。香捧装作不小心,一收腿,蹭了他腚。杜造没反应。或是睡着了,或是没在意。香捧乐于将这理解为沉默,又将沉默理解为默许,便得寸进尺,缓缓伸手,轻轻推了推他背。没料到那家伙转身便是一拳,开口便骂了起来,全是脏话,香捧气得登时就哭了起来。那些话不仅无法入耳,而且恶毒,令你觉得自己无耻、下贱,啥也控制不住,还给你指出了自虐的办法和途径。
八月底,香捧离开杜造,回到了自建房。
身心有一种轻松,更多的是疲惫。
忘不了杜造吹胡子瞪眼咆哮:“你给我滚,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香捧也恶语相迎:“你姓杜的就是磕着头留,我也不呆了!”
于是就回来了,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但心中那种让人家撵回来的羞窘,终究难以消除。怕遇上熟人,怕人问“衣香捧,你这是忙啥呢”。
进家第一件事,是打开衣柜里的一个小匣子,翻出两张纸来,一遍遍看。这就是她那两张存折,上面存着那笔抚恤金,导致杜造翻脸的抚恤金。
长长的出口气,就急急忙忙找烟。哆哆嗦嗦点上一支,大口大口抽起来。从这天起,戒了一个多月的烟,就这么捡起来了。
进了涛涛住的西屋,一眼看见了两屉桌上摆着贵山的照片,香捧转身就出来了。靠在墙上,平息不下来心里的惶乱:你现在算贵山的什么人?
在翻尚了三天,才到井口上班。
上班是上班,香捧还走不出杜造的影子。和杜造在一起的日子,像一沓日历,本不算厚,便拿在手上,想起来就翻,一天一天的翻,没遍数地翻。
在杜造心目中,你远远没有那些钱重要。也许杜造就是冲抚恤金来的。
翻来翻去,香捧心里越来越没底了,也越来越看不起自己。
干着干着活,她会对自己说:“衣香捧,你是个没人要的女人喽……”
刘素改挨打了。头部包着,露出纱布的眼睛像枯井,黑黑的,深深的,样子吓人。好几天过去了,刘素改的这副惨样香捧还无法忘记。
刘素改深眼窝,长得像南方人。比香捧大四五岁,心直口快,没心没肺,却又干净利索。房前那么小的一块地方,年年种的莱吃不了,这家送、那家给的,年年给香捧拿来菜籽,有空就过来帮着莳弄。又是个热心肠,有求必应,借出去的钱很多都要不回来了,男人活着的时候总骂她傻。男人小她两岁,就怕男人说她老,天天就像莳弄小菜园一样莳弄自己的脸,一张本来年轻的脸生生让她给折腾老了。男人是瓦斯熏死的。“我们家虎生可没受着罪,就跟睡着了似的……”男人没了五六年了,这句话她一直说着。她不敢正视失去丈夫的苦痛,自己本来已身陷苦海,却把这句话当木板,趴在上面,不想沉下去,就这么一直逃避着。香捧想说“睡着了似的不也醒不了了吗”,又一想有点恶毒,就没说出来。
男人死后,已经上了高中的儿子说什么也不再念了,跟着叔叔学着开起了车,她没怎么过问,儿子要怎样就怎样了。开始时赌咒发誓,这辈子就守着儿子过了,不到半年就张罗着找老头。别人都是偷偷地找,她是又张扬又透明,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跟人家逛上大街了。同样是不想再找下井的,谁都光做不说,她却挂在口头上:“再找个下井的?他就是队长、井长,也没人稀罕了!”几年间,老头找了好几个,都是她被甩了,说起来她都说是她甩了对方。每“甩”一个,她都大哭大闹一场,不是哭闹对方,而是跟自己过不去——不想活了。香捧每次去看她,都见她眼睛深陷,出来开门时身子打晃,折腾得没个人样了,但她生命力特强,用不了几个月,就又缓过来了。
“还科学家呢,”电视里正介绍着一个科学家,她对香捧说,“科学家他咋不研究出一种药,让女的吃上,就不再想男的了,省得有这些烦恼。”
香捧说:“就算真的有那种药,你也未必肯吃。”
她满眼含泪,尖起小拇指说:“我要不吃,我是这份的!”
最后这一个,是个开小煤窑的。啥手续也没办,两个人就在一起住上了。那个窑主县城有楼房,有时也到她这来,还给刘素改买下一套房子。刘素改给香捧看过房证,上面确实是填着她的名字。那个窑主有老婆,对刘素改,也就是包起来玩玩,玩出点感情来,一高兴,给她买户房子,也是可能的。对于这一点,刘素改应该心里有数,可是她却矢口否认,说老头说了,他老婆早就死了,她是他唯一的“小花猫”,这仍然是不愿正视现实,采取了逃避态度。有时候,她从城里回自建房,让司机把车喇叭按得山响,人们跑出来,看她戴一副窄窄的墨镜钻出车来,金耳坠乱晃,简直像个明星。原来也在井口后勤队干点零活,自打跟了那个窑主,连井口都不怎么去了。公安已经查出,她的这次被打,就是窑主老婆在幕后指使的。现场是在河边。傍晚,刘素改从城里回自建房,被人跟到河边下了手。凶手有好几个人,都蒙着脸,有一个边打边说“我让你啥钱都敢花”,直到逼她答应“立马离开赵五”才罢手。
香捧去医院看她那天,是她被打的第二天,那窑主还没见影哪。香捧近前拉住她手,她努力地把头转到另一边,两肩一端—端的,却没哭出声来。护士连忙跑过来,说:“你不能动,不能动!”香捧把带来的水果奶粉什么的放在床头柜上,在旁边的床上坐下,一时无话,不知道说句什么话安慰她好。
香捧接到了许达一的电话,并应邀和许达一见了面。
在城里一间寂静的咖啡屋里,许达一和她对面而坐,咖啡杯旁摆着两个人的杰作。“谢谢”二字,许达一又已经不知说了多少遍。谢完了许达一开始抽烟,不过人家那可是问过香捧“可以吗”之后才抽的。有文化的人就是哕嗦。许达—越是这样客气,香捧越是局促不安,身子尽量往后靠,两手在桌下纠缠不已,眼睛老是往窗外看。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和这么个还陌生的人面对面坐着,听他不停地说“谢谢”,真是出乎意料,也实在享受不了。和这么个干部坐在一起,香捧多多少少有点自卑,觉得自己啥也不是,告诉自己没啥好紧张的可还是紧张。而第一次见杜造,她可不这样,那时候她比较自然。
“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这幅《选煤女工》,拿了个金奖!”许达一眉飞色舞,“咱们这幅”四字咬得很重。
香捧不知道金奖是怎么个奖,只顾低头看照片。照片拍得确实是好,香捧都有些不敢认自己了,心中问自己“你有这么好看吗”。许达一凑过头来,在照片上指指点点,说着光圈啦构图啦什么的,说得香捧傻呵呵的只是点头。忽又问道:“你知道那天我是为什么请你上去的吗?”
香捧急匆匆看了他—眼,便低了头,微微摇了摇头。
“你太漂亮了!你有一种天然的、古典的美,那天一路过,我就发现了你的美……”说着许达一摘下眼镜来擦,好像还擦了擦眼睛。
香捧一阵耳热心跳,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许达一一眼。说这些话,许达一也许还并无他意,而对香捧来说却是致命的,她是多么渴望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啊。“你说谁呢?说我吗?”香捧心生感激,声音都颤了。“就说你呢,这儿除了你,还有谁……”许达一声音低下来一些,平静了一些。“尽瞎说呢,谁还漂亮呀,尽糊弄人呢……”香捧还不敢相倍许达一的话,渴望听到他进一步的论证。没等香捧的话说完,许达一的脸上已写满了真诚,甚至还有一些崇拜。他说他从来没有糊弄过人,不信你到摄协调查调查去,又说他更不可能糊弄她衣香捧,严我糊弄你有什么用呢”,还说她这还不是一般的漂亮,她的漂亮中有一种超凡脱俗的力量,并说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意见,是所有的评委和参展者的共识。听他的声音,好像鼻子还不通气了,再不相信他会委屈得伤心落泪。这些鼻音很重的好听的话,像春雨一样滋润着香捧那干涸的渴望得到赏识的心田,她不假思索就相信了,感动了,激动起来,还端起杯来和许达一那个正巧也端起来的杯碰了一下,也不知道它苦,一口全喝了。
这一次见面,许达一留给香捧的印象不错,她答应了许达一以后有机会再请她合作的要求,还给许达一留下了电话号码;而后来,印象就更好了。
他们总在一些秋雨绵绵的日子聚首,也在秋阳明丽的日子见面。因为地点改成了一刻、酒店,他们喝的自然就是酒了。话题开始时是摄影、合作,往往不知什么时候就说跑了,说起了他们本人,更多的时候是许达一说他自己。那些时候他们总要喝上一些白酒。丛贵山、杜造都劝过香捧喝酒,但他们谁也不如许达一会劝,因此香捧喝得是空前的多,甚至不比许达一喝得少,哪一次都会有那么一小墩子缸。她的目光不再那么畏葸躲闪,还大胆地着意地端详了许达一。许达一的脸保养得挺好,鱼尾纹虽说也有了,但细细密密的不明显。他的手她握过,手掌总是潮乎乎的,皮肤白而柔软,十指又细又长,她断定这样的手是连只鸡也杀不了的。没想到,这么一个文化人,生活竟是那样的不幸。许达一将又细又长的手指插进长长的头发里,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这一切。许达一说他从小就不幸,因为生活困难,没能受到良好的教育,现在的一点成绩都是通过自学获得的。他随手指了指窗外路那边的一幢机关办公楼,说他就在那里头上班,四十好几了也只是混了个副部长,受尽了窝囊气。许达一说他最大的不幸是爱情上的不幸:婚姻是父母包办的,他和妻子是“隔山买老牛”——结婚前没见过面,而结婚是父亲临咽气时对他的最后要求。命运安排给他的那个女人,没有文化,没有生活情趣,没有格调,思想封建,两人性格根本就不合,值不值的就吵一顿,他们早就不在一起了,寂寞像些尖嘴的虫子,天天咬着他的心,他不敢想象今后的余生会怎样度过……每一次谈起来,都有表明他老婆龌龊落后的新细节,都有他对自己命运的新慨叹。香捧被深深地打动了,由衷地同情了,许达一落泪她也跟着擦眼睛,却爱莫能助,静静地听着,不时发出一声叹息,轻轻的。
“不说这些了!”最后的一次,许达一挺身坐直了些,重新振作起来,“我的生活终于露出了一道曙光……”
原来,许达一生活中露出的那道曙光就是衣香捧的出现。
许达一具体地描绘着香捧的美,从形体说到心灵。他说她是一块璞玉,经苦难而不变其质,未琢磨而天生其美,特别是那一种清纯,在当今社会已经不多见了,非常难得。“你走在大街上,即使在一双双清澈的眼睛里,还能看到那种纯洁的眼神吗?”他问香捧,然后说他在香捧那里看到了。他说如果和他长期合作下去,时间不会太长,他会让她红遍北半个中国,并极有可能登上国家级的一个什么杂志的封面……香捧似懂非懂,想起了贵山在世时读过的一些书,进入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