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0 节
作者:
散发弄舟 更新:2021-07-17 08:29 字数:4758
为了给婉贞处理伤口,美国公使的家庭医生被光绪请进了宫里,专门负责给婉贞换药。而幼兰和必禄氏也轮换着进宫来陪婉贞说话聊天,打发时间。
念哥儿很懂事,每天只要有空就会陪在母亲身边,带着小尾巴溥祺,两个小孩子的童言童语给婉贞带来了许多欢乐,再加上悦哥儿也在自己身边,母子三人经常打成一片,其乐融融。
这天,三人加一个溥祺又围在一起堆积木——主要是念哥儿和溥祺来堆,婉贞在一旁打下手,悦哥儿则纯粹是属于打酱油的。
看着地上一块块五颜六色的积木,悦哥儿咧开了无牙的小嘴儿笑得开怀,抓起来就往自己嘴里塞。
婉贞急忙抢了下来,笑斥道:“你这贪吃的小家伙,不刚喂完奶么?怎么又随便抓着什么都吃?”说完,不轻不重地打了打他的小屁股。
悦哥儿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还以为逗着自己玩儿呢,流着口水、吐着泡泡就往母亲怀里爬,然后在她身上印下一串口水印,看得婉贞好笑又好气,又爱又恨将小儿子疼到了骨子里
念哥儿和溥祺在一旁专心致志搭积木,他们母子俩玩成一团,正在温馨时刻,突然听到小东子来报道:“禀主子,宫外有人求见。”
婉贞心中一动,问道:“是**党人吗?”
若是满清贵族或是王公大臣,女眷们手里都有自己的牌子。当需要求见婉贞的时候,通常是先递了牌子进来,等婉贞看过,同意接见后才会亲身过来。像这种直接上门求见的,想来不应该是朝廷中人。
果然小东子点头道:“是夫人求见。”
婉贞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快快有请”
她将悦哥儿抱给了奶妈,又命菊月在一旁守着,然后嘱咐念哥儿道:“额娘有事要走开一下,你是哥哥,要好生带着弟弟们在这里玩耍,听菊月的话,不准乱跑知道么?”
念哥儿乖乖地点了点头,道:“念哥儿知道,额娘快快回来”
婉贞疼爱地亲了他一下,然后便快步走出了游戏室,把身上这件被悦哥儿糊了一身口水的衣服换下来,然后来到正殿里等着。
不一会儿,就见小东子亲自领着夫人快步走来。
“娘娘,好久不见了。”夫人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落落大方、自然得体。
婉贞便笑着说道:“是啊,夫人,自从上次一别,很久都没见着您了。您一切还好吧?先生一切都还好吧?”
夫人和蔼地笑道:“我们一切都好,请娘娘放心。”
婉贞笑道:“只要您和先生无恙,我自然放心。俗话说得好,身体是**的本钱,两位一定要多多保重才是”
夫人不由得笑起来,说道:“娘娘这话说得妙,身体是**的本钱,还就真是这个道理”
婉贞一愣,仔细想想,这才依稀仿佛记得这话此时应该还没出现吧?
不过是一句俗语而已,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看着夫人转变了话题道:“夫人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夫人便笑道:“今天我来,其一,是想向娘娘道谢,多谢您对我们的信任,将这次的事情如实告知,既让我们避免了为他人背黑锅,也避免了我们之间出现任何的误会,破坏了我们的合作。”
想也知道,朝廷这次之所以会愿意告诉他们实情,让他们协作,肯定是有人帮他们说项,说了好话的。而在整个皇室乃至朝廷,愿意而又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就只有婉贞而已了。
婉贞笑了笑说道:“夫人何必说这种话?我们既然是合作,就自然应该相互信任,若是连这点最基本的都做不到,那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再说,我相信先生和夫人,你们不是那么浅薄而不顾大局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夫人听了,不禁再次动容。
天下能够像她这么通达的人不多,尤其是在皇室之中,更是凤毛麟角
她便正色说道:“多谢娘娘的信任。我这次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要向您说明一下我们在这次事件中的立场和态度。”
婉贞深深地看着她,笑道:“不必了,夫人,您什么都不必说,我已经很了解了。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是你们所为,应该是那一派的人做的吧?”
不用多说,只看夫人居然会亲自前来见她,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夫人叹了口气道:“我们和他们,目标并没有根本区别,但却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各自的信念问题而已。不过,请相信我们跟朝廷合作的决心并没有改变,也不会对您或是皇上做出任何不恰当的举动。事实上,如果没有您,我们很难想象彼此之间的合作该怎样才能持续下去。”
婉贞笑了笑。
她并没有夸耀自己的意思,但夫人所说的却是事实。现在的她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朝廷与**党互信的唯一纽带,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则这个脆弱的联盟就随时都面临着崩塌的危险。她无意让自己成为什么重要的核心人物,但却仍旧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给深陷了进去。
然而她并不后悔。如果时光倒流,可以重来一次,她相信自己,仍旧会选择同样的道路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变革
人心最是难测,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就是因为无法了解彼此的心意。
没有人能够明明白白看懂别人的心,因此需要交流,需要彼此都说出自己的想法,沟通才能带来理解,化解矛盾、产生默契。
婉贞早就猜到先生他们一定会派人来说明情况,但却没想到会是夫人亲自前来。
不过这也正表明了他们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婉贞对此非常满意。
毕竟良好的关系需要双方共同来维系,只有其中一方努力,那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这份关系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她又跟夫人说了好些话,通报了一下彼此最近的情况。
夫人关心地问道:“也不知娘娘现在身体如何了?伤口恢复得怎样?”
婉贞便笑道:“已经不妨事了。本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他们又服侍得仔细,用的药也尽是好的,能不好得快吗?”
说话间,是一径的甜蜜。
夫人也笑了起来,道:“天下谁不知道,皇上是最疼娘娘的”
婉贞便不由得羞红了脸。
对着夫人这样的女性,谈论自己夫妻之间的私生活,这种感觉令她感到非常的不自在。她于是便赶紧转换了话题,问道:“时间已经过去四个月了,不知先生那里的事情处置得如何了?”
那天跟光绪的谈话间,她意识到还是应当过问一下**党那边的后续工作进展,但却一直没找着机会。如今夫人到来正是天赐良机,绝对不该错过。
夫人闻言,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我们的内部还好说,毕竟整合工作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急也急不来。况且,我们也不能强求他们一定要认同我们的方法,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的信念的权利,如果他们真的不能接受,我们也毫无办法。”
婉贞不禁默然。
沉吟了一会儿,她笑着说道:“夫人不必担心。之所以会有理念上的不同,是因为他们还有疑虑,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您和先生那样的远见卓识的。我相信,等我们的合作展现出成果,等你们一步步达成目标,他们一定会理解、一定会认同的”
夫人展颜一笑,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娘娘,您的看法跟我和外子不谋而合。很多事情,不用说得太多、太漂亮,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做出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出来,反而会好很多。”
婉贞点头附和着,却看到夫人脸上显出了一丝难色,不由奇怪地问道:“夫人是否有什么烦心事?”
夫人勉强笑了笑,说道:“如今的分歧,可不止是出现在我们内部,我们跟朝廷……似乎也有些隔阂啊”
婉贞不禁便敛了笑容,正色问道:“怎么回事?”
夫人苦笑了一下,道:“娘娘,您也知道,君主专政跟民主政治,根本是两种不相容的政治体制,二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并不是人人都能够理解并且认同民主政治的。”
这点婉贞早就很清楚了。
她立刻便把握到了夫人想要传达的信息。
中国几千年来一直都实行的是君主专政,在这种体制下,已经养活了一大批的特权阶级,包括各级官员、皇室成员、皇帝等等。然而实行民主政治的代价就是必须牺牲这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官员不再凭着皇帝的喜好和八股取士,青天大老爷不再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就连皇帝都不能再随心所欲,以天子的意志来决定整个国家的动向。
法制和人制,是根本上的变革,牵涉到太多人、太多事。若是暴力**推翻现有政权也就罢了,在一片废墟上重建,总好过一点一点改革,冒着随时有可能失败的风险,与既得利益者展开拉锯战,延宕一代甚至几代人的时间。
如果要说简单快捷,自然是暴力**更加方便,但因此而可能带来的流血牺牲却也是难以估计的。但用改革的方法,却又有着成效缓慢、耗时耗力的弊端。
两种方法都各有利弊,所以说不存在对错,只是方法理念的差异而已。
而现在,先生他们无疑就碰到了改革道路上最大也是最困难的一个难题——与既得利益者之间的博弈
毫无疑问,朝廷的大员们,包括光绪在内,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正是自信心极度膨胀、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时候,在这种时候要求他们交出权力,那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而**党的性质和使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妥协,不可能拖延,肯定会在胜利后第一时间提出民主政治的诉求,这就跟光绪他们的心理形成了鲜明反差,双方必定会产生对立的情绪。
一般来说,这样的情形是不可避免的,是一定会发生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这样的情形却也不能任其发展下去。对立和矛盾累积得太久、太多,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而到了那个时候,便没有人能够阻止,这场改革也就成为了一场闹剧,最终功亏一篑。
婉贞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然而当她亲耳听到时,却还是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她缓缓走出了大殿,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脑中不期然就飘过了谭嗣同当年说过的一句话:“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难道一定需要有人死才能实现中国的变革和崛起吗?
难道一定要经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才能带来中国的复兴吗?
不,不会的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能够避免一场浩劫的方法
她用力捏紧了拳头,甚至连手臂的伤口都开始觉得有些疼痛。
“夫人,自古以来,凡变法便没有一帆风顺的。”她笑着,对夫人说道,“但,每个时代都会有那么些人,努力着、奋斗着,所以时代才会一天天进步,社会才能一天天发展。今日的挫折,我想夫人和先生应该都早已有所预料,我也是。不过不要紧,出现了问题,我们解决问题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不是么?”
她笑得灿烂,眼望着遥远的天边,厚厚的云层下裂开一道缝隙,金色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出来,看得人心头一振。
“只要我们齐心合力,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皇上这边,我自会想办法,但夫人,”她转头看着她,正色说道,“请转告先生。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特殊的国情,在别国适用的方法不一定在中国就一定也能适用。朝廷会作出让步,你们也需要做出让步,不能强行套用他国的经验。我们必须找到一条在中国能够走得通的道路,否则就算是强行实现了民主政治,最终也只会是一条死胡同,没有出路和将来”
婉贞的话仿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夫人听得呆住了。
她和先生都是意志坚定的人,用毕生的精力去寻求着让中国国富民强的方法。他们曾经去过很多国家,看到过许多成功的案例,让他们相信民主政治才是唯一能够令中国摆脱被人压迫奴役的惨况的可行之路,并为之奋斗着。
然而他们却从未考虑过,民主政治是否只能有一种模式?西方的那套做法在中国是否能行得通?
她的脑子里似乎闪过了些什么,却又有些模糊,有种层峦叠嶂、看不清真容的感觉。
她便看着婉贞,肃容问道:“娘娘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可我却还是有点不明白,能否请您再解释一下?”
婉贞笑了笑,要例子吗?后世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了啊
她跟夫人缓缓在宫殿前的回廊上走着,慢慢说道:“我举个例子吧。夫人,您和先生久居国外,应该会知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