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4 节
作者:
散发弄舟 更新:2021-07-17 08:28 字数:4893
闭了闭眼睛,他心中止不住的酸涩——原来,自以为已经振作的自己,却还是那么无能的啊
婉贞慢慢站起来,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状况,双脚的酥麻似乎也过去了。她接过喜烟手中的药碗,转头却看见光绪的情状,不由得一愣。
但随即又想起他晕厥的原因,心下顿时便有了几分明了,默默叹了口气,走上前,柔声说道:“皇上,先把药喝了吧。不管怎么说,身子总是最重要的,一定不可以轻忽啊”不管有什么雄心壮志,不论有多少长远计划,没有健康的身体就一切休提了
光绪回过神来,强压下心中的沮丧。不论如何,好不容易才能跟婉贞两情相悦,想要跟她白头偕老的心是不会变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管要做多少事、付出多少努力,他都不会放弃
点了点头,他在钟德全的服侍下靠坐在床头,一口一口喝下婉贞亲手喂的药水,尽管为那比黄连还苦的味道拧紧了眉头,却不发一词。
婉贞微微一笑,放下空了的碗,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菊月的声音说道:“主子,念哥儿来看您和皇上了。”
她的眼中顿时露出真心的笑意,道:“带他进来吧。”
如今念哥儿上了“幼儿园”,有了几个玩伴,便不像以前那样成天黏在她身边了。但每天早晚时间是一定要向她和光绪请安的,三人一块儿用餐,也是为了联络、巩固感情。昨晚上因为忙着照顾光绪,她只是匆匆见了念哥儿一面,然后便吩咐菊月和何嬷嬷照顾他吃饭,当时念哥儿就眼泪汪汪了。虽然后来她安抚了他,他也很是懂事,明白干爹不舒服所以需要额娘的照顾,乖乖地回去了,但他毕竟年纪还小,一次两次这样的忽视还可以接受,多了的话难免会影响母子间的感情,所以这会儿听说他来了,光绪又已经醒来,她便决意要好好补偿一下孩子。尤其是光绪和念哥儿,尽管不是亲父子,她也不希望他们之间产生什么嫌隙,可能的情况下还是尽力维持感情的好。
菊月应了一声,随即便拉着念哥儿的小手走了进来。如今念哥儿有了玩伴,又进一步受了教育,自认为已经是“大人”了,便不再允许别人搂搂抱抱,人家要自己走、自己穿衣、自己吃饭呢
看到心尖儿上的儿子,婉贞笑眯了眼。念哥儿昨晚上没能跟额娘和干爹一起吃饭,也是想念得紧了,顿时把自己已经是“大人”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一头就扑进了婉贞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叫着“额娘”,又笨手笨脚往床上爬,要去找干爹玩儿。
孩子的到来冲淡了光绪自怨自艾的心,顿时露出开心、宠溺的笑容来,尽管身体虚弱,却还是伸出手抱住了他胖胖的身子。
婉贞好气又好笑,一把抓住了念哥儿的小胳膊,轻斥道:“不许调皮你干爹身体不好,别累着了他”
念哥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看着她,很是纯真的表情。婉贞不由得头痛万分。这小子如今真真是长大了,也不知向谁学的装懵扮傻,成天用那无辜的表情卖萌,不知道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他骗了去,心甘情愿为他做牛做马。
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她正要说话,却听光绪笑着说道:“不……不打紧,我可……没那么虚弱。让他……让他玩儿吧。”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每次都是这样,他明知这小子是装的,还是执意将他宠上了天,念哥儿如今变得这么“狡猾”,他这做干爹的绝对要负一半的责任
“皇上,你就宠着他吧仔细宠坏了他,以后可有得受的”她无奈地说道。
他却不在意地笑笑,看着念哥儿道:“你别担心……念哥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不会变坏的”
话音刚落,便见念哥儿终于爬到了他身上,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摸了摸他干涩的脸颊,认真地说:“干爹,昨儿个晚上菊月姑姑跟念哥儿说,干爹身上痛痛才会睡在床上不起来。念哥儿痛痛的时候,额娘都会给念哥儿摸摸,给念哥儿唱歌,念哥儿很快就不痛了,现在念哥儿也给干爹摸摸、给干爹唱歌,干爹也很快就不会痛痛了。”说完,就“依依呀呀”唱起了“幼儿园”的宫女姐姐们教给的儿歌来。
光绪的眼神一瞬间柔和得像水,看着念哥儿差点滴出水来,忍不住将他抱进怀里,额头抵着他的,涩涩地说道:“念哥儿真乖,真聪明,干爹不痛痛了……”
婉贞也在转眼间湿润了眼眶,捂着嘴,堵住了嘴里的哽咽。看着这不是亲父子却胜似亲父子的两人,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竟是痴了……
不论如何,为了留住这一幕,为了在以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时间里,都能够保有这份真情,她会不惜一切
第二百九十六章答案
自从发现念哥儿的笑容能够帮助光绪卸下心中的负担,对缓和他的心情有着无以伦比的优质“疗效”之后,婉贞便大大减少了念哥儿“上学”的时间,而将他几乎成天放在光绪身边。多亏了念哥儿,光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时间减少了,被念哥儿逗得笑口常开,身子也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恢复起来。
转眼几天过去,太医来给他复诊。细细把过脉以后,他恭声说道:“回皇上、娘娘的话,皇上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可以停药了。只是今后要注意避免忧思过甚,以免心中抑郁,动辄伤心伤神。”
避免忧思过甚?光绪不由得苦笑了。在如今这种形势下,他能不忧心吗?内忧外患之下,他不论做什么似乎都是白费心机,出力不讨好,实在是令人沮丧。
婉贞也是忧心忡忡。如今国家羸弱,光绪不得不殚精竭虑,苦谋对策。虽然名义上每日只用一个时辰办公,可其他时间真正能够放开心思的又有多久?
瞟了身边的光绪一眼,她忍不住心潮涌动。只要他一天坐在那个位子上,就一天不能不为了国家社稷操心,除非……
遣退了太医,看着沉默不语的光绪,她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还说什么不要忧思过甚呢,太医不过才刚刚走而已,他却便已经发起了愁。
“皇上皇上”她轻声叫道。
光绪猛然惊醒,看向她,有些讪讪地问道:“贞儿,怎么了?”
婉贞暗叹了一声,强打起精神笑着说道:“皇上,既然您的身子已无大碍,今儿个天气又好,不如出去走走如何?”
光绪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左右也没什么事,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吧。”
婉贞笑着,给钟德全和喜烟分别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拿来了她和光绪的披风。她上前亲自搀扶着光绪站起身,两人并肩向着外面走去。
在屋里闷了许多天,光绪是真真有些烦了。此时能够走出屋子,尽管仍旧是在这宫廷之内,却还是感觉轻松了很多,心情也似乎没有那么郁闷了。可见心情也是跟环境相关的,成天面对着四面墙,再开朗的人也会郁郁寡欢起来,更何况本就心情不佳的光绪?
走了一阵,光绪毕竟大病初愈,体力未复,便有些乏了。婉贞在一旁察言观色,于是说道:“皇上,我有些累了,咱们休息一下可好?”
光绪看了她一眼,心中泛起一阵暖意,点了点头道:“也好,就歇歇吧。”
于是二人来到亭中坐下。喜烟急忙识眼色地端上来参茶,婉贞抿了一口,看见光绪倒是很痛快地喝了一杯下去,不由笑弯了眉,捡着一些轻松好笑的话题说了。光绪也很是配合地附和着,两人说笑了一阵。
但毕竟他心中有些解不开的事情,说了一会儿,看着这艳阳晴天,忽然又有些感慨地说道:“朗朗乾坤,江山社稷,这大好河山奈何却沦落他人之手。我想将它拿回来,怎么就这么困难呢?婉贞,我们努力了这么些年,是不是都是在白费功夫?这局势,真的还有救么?”
婉贞心中一凛,终究还是来了么?
人生在世,最难不过“坚持”二字。想做一件事实很简单,一时兴起谁都能做到,但要坚持做下去却非常困难。很多人在坚持了一段时间,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之后,都会选择放弃,慈禧太后当年不就是这样吗?想当年,她刚刚垂帘那阵,也很是奋发图强了一番的呢相较而言,光绪已经很难得了,为了恢复大清昔日的雄风,一直努力到现在。
越是养尊处优的人越没有长性,往往一点点挫折就能令他们一蹶不振,光绪之前便是这样。戊戌变法失败之后,被慈禧软禁十年,几乎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因缘际会之下遇到婉贞才重新振作起来。这段过往,是他的磨难,也是他的磨练,正因为经历过这些他才能一直坚持这么久,但到了现在,这股热情似乎也已经快要消失殆尽了。一直以来,付出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中国国力仍然衰弱,看不到前方的曙光,他已经渐渐失去了信心。这次巴黎和会的失败不过是个导火索,将长久埋下的炸弹引燃而已。
婉贞看了他一眼,叹息了一声,知道无法再粉饰太平、视若无睹下去了。一直以来,她都下意识回避着这个问题,因为它太过沉重,也太过敏感,似乎不论怎么开口,都免不了会造成伤害,所以便说不出口。然而,事实总是事实,她终究不可能永远回避下去,现在似乎就到了那个时刻。
“皇上,这个问题,非关人力。如今的局势已经非人力可扭转,不管你如何努力,朝廷如何努力,也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落不到点子上,自然也就只能得到事倍功半的效果。”她缓慢而平静地说道。
光绪不由一愣。
会问出这个问题,不过是他下意识中一种想要减轻心中压力的念头作祟,其实并未想过真的能得到什么答案。他与载沣等人探寻多年,始终不可得的答案,又怎会指望能够从一个女子身上找到回答?
但如今听婉贞说起来,竟似乎早已考虑过此事,并且已经有了成形的看法的样子,一时之间,他竟然怔住了。
半晌,他才有些艰涩地开口,问道:“此话怎讲?”
隐隐中,他有种预感,接下来将要听到的恐怕不是什么悦耳之言。但自古以来,忠言逆耳,他迫切想要找到陷入如今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哪怕婉贞当面骂他他也很想听听。
更何况,他一向知道婉贞的想法与众不同,总是能给他们带来无穷的惊喜和新意。既然她已经有了成熟的思虑,不管怎样他都要好好听上一听,或许真的能找到问题的症结,解开这困扰了他多年的愁思。
然而婉贞却并没有往下说去,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展颜笑道:“皇上,您的身子尚未恢复,就不要为了这些事情而烦心了太医不是说了吗,您需要放宽心思,病才能好得快。”
光绪愕然,随即便苦笑了起来,叹息道:“贞儿,你明知道我的,若是不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又如何能够安心静养?”
婉贞却是丝毫不让,笑着说道:“皇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确实有些想法,但却不是单凭一张嘴就能说清楚的。您且放宽了心思好好养病,待我做好了准备之后,必定会给您一个圆满的答复。”
听她这么说,光绪倒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了。只是明明看到了希望却又一时半会儿得不到解答,他的心里便压着了一块石头,本就兴致不高的心情更是低落了几分,再也无心闲逛,便起身回养心殿去了。
婉贞见状,不由也有几分愧疚。她本来是想直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的,但话到嘴边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尤其是像光绪这种长期与世隔离,不了解世情的人,说再多也没用,反倒可能造成不必要的误会,生生隔断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她的心中其实也颇为着急。光绪的身子已经拖不下去了,再来几次刺激她真的害怕他会一睡不醒。她早就有心想要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介入点,正好今日光绪问到了这个问题,她灵机一动,想想就从这里入手倒也并无不可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够一石数鸟,皆大欢喜,但要达到这个目的,周全的准备却是少不了的。为此,她也只能硬下心肠,对光绪的渴望和失落视而不见了。
光绪是爱惨了婉贞的,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肯强迫于她。因此,既然已经答应了给她时间让她准备妥当,便一直遵守着承诺,即使每日为了这个问题着急得挠心挠肺的,却也再不曾开口询问。
另一方面,巴黎和会上的失败已成定局,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被日本抢了过去,清政府虽然万分失望和痛恨,却也无计可施。而列强的这种蛮横的行径,也令中国人的反抗运动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