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中间仍有太多巧合。”我不免感叹，“那段时间，恰好我身在帐外，恰好我遣雪儿去请张将军。当然，恰好叶大哥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说完，我朝叶辰感激地笑笑。“这就说明，他们的计划并非固守不变，而是照情形随机定夺。只要我们还在对方眼线范围内，都有可能被他们寻到下手的机会。”
  “郡主的意思是，仍有细作潜伏？”颛朔洵若有所思。
  “我也只是猜测。”我有点疲倦，谈这些劳心劳力的事费我不少脑细胞，“将军，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第　54　章
  借口有伤在身，我自发自动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听小题说些闲话，丝毫不愿意去考虑如今的局势。叶辰扭不过我，也只好不顾别人的眼光陪在我左右，只是仍像块木头，不多话。
  “你知道成语里我最讨厌哪一个麽？”我取了块小题端来的点心，尝了小口，“嗯，这点心是雪儿做得吧？”
  “这也能尝出来？”小题一脸怀疑。
  “当然能。雪儿做得点心味道一绝，叶……大哥，你也尝尝。”我仍有些不太习惯唤他大哥，“我最讨厌的是‘夜长梦多’这个词了。”说完，长叹一声，稍稍坐起：“小题，去告诉张将军，明天出发。”
  “不行！你的伤……”叶辰眉头紧蹙。
  “哎，姐姐刚才不是说了麽，怕夜长梦多。”小题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块点心，鼓着腮帮子咀嚼，“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告诉那个将军。”接着蹦蹦跳跳出了帐篷。
  余光见叶辰面无表情，我笑嘻嘻撒娇：“别生我的气嘛。”
  他一时没有应答，怔了会才低沉问道：“你何必要这样逼自己？”
  我在逼自己麽？摊开右手，低头打量掌心的纹路：“是他们逼我的。与其被动做鱼肉任人宰割，不如主动进攻，或许还能挣出一片天地来。”这会子才发现，我的生命线短而浅，中间还断开一截。“原来如此。”我喃喃自语。原来都是天注定麽？“不用担心，我命硬着呢，这么多回都没死。再说不是还有你在嘛，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扬起笑脸，语气刻意轻松，“你呢只管听我的话就成，别想那么多，也别问那么多。”
  “溪儿，你……长大了。”他突然的感叹倒把我愣住，眨巴眨巴眼，不解问：“我哪儿变了麽？”刚一问完自个儿先笑开去。“自然是有变化的。遇上这么多变数，我再不成熟点就真不像样了。”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泛起几分惆怅，“我不再是清水镇里的傻丫头。我想要变强，想要权势，只有强者才能保证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不被欺负。”手紧握成拳，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明白地感到胸中燃着一股手机之火，叫嚣着呼唤着更强大的力量。
  一瞬间，我为自己如此强烈的念头而骇然。也是在这一瞬间，我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再也回不去曾经的简单生活了。“怎么会这样？”我颓然呆住，讷讷说，“叶辰，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叶辰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欲走，又被我叫住。
  “还有一件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营地里看到似曾相识的故人，请不要回忆，就当是陌生人，好吗？”
  他并未回头，不带波澜地颔首同意。
  看着叶辰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我忍不住苦笑。雪儿啊雪儿，这就是你两天都不肯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吧？你选择遗忘过去，我定会帮你的。只是不知道，当你看到我竟认识倾城山庄二少爷的那时，究竟是什么心情。（作者：雪儿与倾城山庄之间的纠葛在三十四章时已经讲过niao，大家还记得不？）
  日升月落，日隐月出，日日夜夜就这般过去，流光最易把人抛。夜凉如水，夜幕如缎，半空中挂着渐满似盘的银月，倾泻一地盈盈的柔光。月色下的浪沧江仿佛一条银带，闪烁粼粼的波光。我负手立于船头，静静地瞧着这满江萧瑟。
  前两日越过山脉入了沧州，我与叶辰、小题及慕寒便悄然离开队伍，按计划行事。因为伤还没养好，我们四人走得有点慢，今早才上船，再过几日方能至葫芦口登岸。如今的形势，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变数，我心里头火急火燎，不知不觉连睡觉都不踏实起来。今儿晚上一觉醒来就睡不回去了，翻来覆去好一会，无可奈何地起床，披上外衣踱到船头。
  这会已是后半夜，大家都睡得安稳。连天地间仿佛都沉淀下来，只剩下月光皎洁。
  “船头风大，你还有伤在身，小心着凉。”
  我回头，满是诧异道：“你还没睡呐？”夜色朦胧中，叶辰一半隐在黑暗中，瞧不真切。
  他未答话，从阴影中走出来，沉声问：“你有心事？”
  “算是吧。”我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笑，“我清楚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这一去要面对的问题牵涉太大，我怕自己做不好。”
  “非去不可？”
  “叶大哥你是清楚的，师父只教我医理药理，从未指点过什么朝政时局。他老人家连指望我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一代名医的想法都没有呢。”我没有正面回答叶辰的问话，转而望向广阔江面，“可他就是不信。他不信周策的徒弟没本事，他不信我只是个没出息的丫头，非要认为我藏着掖着不显露。你说可笑不可笑？”
  “问题是，不光他不信，大家都不信。好像我头顶上戴着周策徒弟的光芒就应该是天下万事皆成竹在胸。”我喟然长叹，“他是那样信任我啊，小题也是，雪儿也是，我怎么能让他们失望？”
  我与韩戟，曾经是对敌，如今算是什么呢？他当初的狠，我记得。他后来的好，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的种种牵扯，到现在恐怕已经是算不清了。连我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不愿意看到他失望的神情。
  “义父曾告诉我一句话：男子汉大丈夫，只问做不做，不问行不行。”叶辰与我并肩而站，“溪儿，在你心中，何尝认为自己只是个普通至极的女孩儿？”
  我一怔，回味了好半会才笑道：“连叶大哥都认为我与众不同麽？”
  “我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看待自己。”他伸手，轻揉我的脑袋，“我的溪儿已不再是弱小的雏鸟，她的翅膀正在长结实，总有一天会飞至万丈高空俯瞰天下。”
  “叶辰……”
  “小丫头，放心大胆地去做吧，就算是为了周大夫的名声，为了别人的信任。叶大哥会永远陪着你，保护你。”
  “好。”我笑得眉眼弯弯，面朝阔阔大江举手一挥，说得甚是豪迈，“小女子也同样是只问做不做，不问行不行！”
  苍茫天下，谁主沉浮？此时此刻，我猛然体会到韩戟的心情。他的野心，他的抱负。我也想站在山巅，看尽万里锦绣江山！
  “其实今儿个还有件事。”我搓搓手，“今天八月十二，是我师兄成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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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那天，我们已经离船上岸，正在去垄玉关的路途中。天黑时恰好赶到一处小村落，便寻了户人家投宿。
  那一家人丁还算兴旺，待客也和气，主动邀请我们这些过路人吃饼赏月，小小热闹了一番。月饼是自家做的，很普通的馅，味道一般，可一入口却使人顿生百感滋味。我小口小口地尝，噙着笑听老人家讲故事。小题大概觉得新鲜，上窜下跳不停歇，还硬拉着慕寒玩。可叹慕寒堂堂一帅哥，被小丫头指使来吆喝去，看上去却像是乐在其中。所以说感情这回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呐。
  正胡乱感慨着，小题突然趴到我眼前，一张笑脸登时放大：“姐姐，我跟你说哦，他一直在看你呢！”
  啊？顺着小题示意的方向，我偷偷瞟了一眼，立马嘴角抽搐：“小题，我说过多少遍啦，他姓叶名辰，你要称呼叶大哥。”
  “哦——”小题拍拍脑门，似乎是很努力地想把这个称呼记进脑海里，“叶大哥一直在看姐姐呢。”
  我翻了个白眼，继续教育她：“不许乱说话！”
  “叶大哥。”小题瞥下我，转而蹦至叶辰跟前，眉开眼笑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姐姐啊？”不等叶辰反应过来，她又踮起脚捏了捏他的脸颊，似乎是自言自语道：“虽然比不上南宫帅，但还是很有气势的。”
  于是我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噎死，顺了好一会气才缓过来。再看叶辰，整一个目瞪口呆状。好在慕寒及时回过神，随手将小题捞至自个儿身旁，还难得换下冰块表情，朝叶辰连连道歉。
  “我又没做错事。”小题闷闷不乐，“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要装出不喜欢啊？我就喜欢慕慕，我才不伪装呢。”
  这回轮到慕寒一脸窘意。
  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捧着肚子笑瘫在椅子里。小题啊小题，有你在，这日子决不会无聊。
  小题趁着慕寒发愣的时机溜回我身边，在我耳旁很不屑地评价：“中原人总把什么话都憋心里，最讨厌啦。我们夏芒族才不会这样呢。”
  “有道理。”我拍拍她的手背，“感情这回事，有时候确实需要坦白一点。”
  “姐姐也这么认为？”她像是找到了组织一般，更加兴奋，“所以啊，喜欢姐姐的人都很有眼光。叶大哥，你很有眼光哦。”
  月圆中秋夜在我的捧腹暴笑、叶辰的哭笑不得、慕寒的不好意思及小题的眉飞色舞中热热闹闹地度过了。
  第　55　章
  紧赶慢赶总算到了桐城。一入城门就隐隐感到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这里是离垄玉关最近的鸿宇驻军所在地，守将曲通，据颛朔洵说，是个刚愎自用轻躁少谋的中年大叔。
  “唔，有点复杂。”一手轻叩桌面，我端起茶杯，小抿一口。
  这会儿，四个人寻了处茶馆，挑了个靠窗安静的位置，团团围坐，商量接下来的步骤。
  “首先必须要让曲通相信我，但是……”我能相信这位大叔的能力吗？如果确实照颛朔洵所言，我对这个曲通还真有些不放心。
  “看来鸿宇已无良将，竟派这等无能的人来守城，难怪垄玉关轻而易举被我军攻破。”
  慕寒冷冰冰的嘲讽令我很不是滋味。严格意义上说，我并非鸿宇国人，也曾认为自己从未对这个国家产生过归属感。然而一旦听及它被攻击，心里头竟是非常的不痛快。于是咧嘴一笑，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那番评价也不过是二王子的一家之词，谁知道事实会如何呢？再者，胜负乃兵家常事，慕公子这话说得似乎有欠妥当啊。”言罢，又朝他看去，虽是面带微笑，眼神却掺了几分不满。
  “是在下失言了。”他略一颔首，算是歉意。
  “咱们还是先商量正事。”毕竟是合作对象，我也不想深究，便转开话题，“你们有什么建议？”
  “不如我们分开行动。慕兄的样貌很容易被看出是异族人。如今城内戒严，若引起误会，反倒不方便。”叶辰想得仔细。
  我连连点头，同意他的观点。
  “要不我和慕慕先潜进垄玉关联络哥哥的手下，等办妥后再赶回来与姐姐会合。”
  “嗯，这样比较节约时间。”我看向小题，轻戳她脑门，“你自己要当心，别逞强。”潜台词是：有什么要紧事交给慕寒做，别只顾着玩，拖了慕寒的后腿。
  于是四个人凑近脑袋，细细商量会合的具体事宜。
  半个时辰之后，小题与慕寒已出发去垄玉关。我与叶辰先找了家客栈落脚，稍作洗漱后，晃悠悠迈出了门。
  在垄玉关未失守前，桐城的军事力量并不强大，扮演着提供后勤供需的作用。如今失却庇护，一下子成了御敌门户，兵力部署上的不足立马体现出来。韩戟一方面通过积极的外交干涉延缓夏芒的军事进攻，另一方面又与颛朔洵达成协议，为表信任，不好大张旗鼓调集兵马。不过听街坊茶楼里的琐碎谈话，都说援军正在赶来，是真是假就不清楚了。
  转了一圈集市，听了些小道消息后。我凑近叶辰身旁，压低嗓音道：“我看得把曲通请出来好好谈谈。”
  “怎么请？”叶辰稍稍俯身，减少两个人的高度差。
  这个问题嘛……我笑得狡诈：“先礼后兵，先软后硬，先奸……呃，总之一定要把他请出来谈。”以一对一，消除他的心理优势，也不用担心他的手下会突然一窝蜂冒出来把我们咔嚓了。
  拍拍他的肩膀，我语重心长道：“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叶大哥你了啊。”
  是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我倚在窗前，不禁对月感怀：“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唉——”
  “叹什么气呢？”伴着叶辰略带调侃的口气，房门被推开，“人我给你带回来了。左右隔壁的房间都是我订下的，不会有外人听见，不过你还是注意一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