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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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一看 更新:2021-07-17 08:22 字数:4871
麟台正字臣子昂昧死上言。
臣闻道路云:国家欲开蜀山,自雅州道入讨生羌,因以袭击吐蕃。执事者不审图其
利害,遂发梁、凤、巴蜒兵以徇之。臣愚以为西蜀之祸,自此结矣!
臣闻乱生,必由于怨。雅州边羌,自国初已来,未尝一日为盗。今一旦无罪受戮,
其怨必甚。怨甚惧诛,必蜂骇西山。西山盗起,则蜀之边邑,不得不连兵备守。兵久不
解,则蜀之祸构矣!昔后汉末西京丧败,盖由此诸羌。此一事也。
且臣闻吐蕃桀黠之虏,君长相信,而多奸谋。自敢抗天诛,迩来向二十余载,大战
则大胜,小战则小胜,未尝败一队,亡一夫。国家往以薛仁贵、郭待封为虓武之将,屠
十一万众于大非之川,一甲不返。又以李敬玄、刘审礼为廊庙之器,辱十八万众于青海
之泽,身囚虏庭。是时精甲勇士,势如云雷,然竟不能擒一戎,馘一丑,至今而关、陇
为空。今乃欲以李处一为将,驱憔悴之兵,将袭吐蕃。臣窃忧之,而为此虏所笑。此二
事也。
且夫事有求利而得害者。则蜀昔时不通中国,秦惠王欲帝天下而并诸侯,以为不兼
幹不取蜀,势未可举,乃用张仪计,饰美女,谲金牛,因间以啖蜀侯。蜀侯果贪其利,
使五丁力士凿通谷,栈褒斜,置道于秦。自是险阻不关,山谷不闭,张仪蹑踵乘便,纵
兵大破之,蜀侯诛,幹邑灭。至今蜀为中州,是贪利而亡。此三事也。
且臣闻吐蕃羯虏,爱蜀之珍富,欲盗之,久有日矣。然其势不能举者,徒以山川阻
绝,障隘不通,此其所以顿饿狼之喙而不得侵食也。今国家乃撤边羌,开隘道,使其收
奔亡之种,为向导以攻边。是乃借寇兵而为贼除道,举全蜀以遗之。此四事也。
臣窃观蜀为西南一都会,国家之宝库,天下珍货聚出其中。又人富粟多,顺江而下,
可以兼济中国。今执事者乃图侥幸之利,悉以委事西羌。地不足以富国,徒杀无辜之众,
以伤陛下之仁;糜费随之,无益圣德。又况侥幸之利,未可图哉!此五事也。
夫蜀之所恃,有险也;人之所安,无役也。今国家乃开其险,役其人;险开则便寇,
人役则伤财。臣恐未见羌戎,已有奸盗在其中矣!往年益州长史李崇真图此奸利,传檄
称吐蕃欲寇松州,遂使国家盛军师、大转饷以备之。未二三年,巴蜀二十余州,骚然大
弊,竟不见吐蕃之面,而崇真赃钱已计钜万矣。蜀人残破,几不堪命。此之近事,犹在
人口,陛下所亲知。臣愚意者不有奸臣欲图此利,复以生羌为计者哉!此六事也。
且蜀人尪劣,不习兵战,一虏持矛,百人莫敢当。又山川阻旷,去中夏精兵处远。
今国家若击西羌,掩吐蕃,遂能破灭其国,奴虏其人,使其君长系首北阙,计亦可矣!
若不到如此,臣方见蜀之边陲不守,而为羌夷所横暴。昔辛有见被发而祭伊川者,以为
不出百年,此其为戎。臣恐不及百年而蜀为戎。此七事也。
且国家近者废安北,拔单于,弃龟兹,放疏勒,天下翕然,谓之盛德。所以者何?
盖以陛下务在仁,不在广;务在养,不在杀。将以此息边鄙,休甲兵,行三皇、五帝之
事者也!今又徇贪夫之议,谋动兵戈,将诛无罪之戎,而遗全蜀之患,将何以令天下乎?
此愚臣所以不甚悟者也。况当今山东饥,关、陇弊,历岁枯旱,人有流亡。诚是圣人宁
静,思和天人之时,不可动甲兵,兴大役,以自生乱。臣又流闻西军失守,北军不利,
边人忙动,情有不安。今者复驱此兵,投之不测。臣闻自古亡国破家,未尝不由黩兵。
今小人议夷狄之利,非帝王之至德也,又况弊中夏哉!
臣闻古之善为天下者,计大而不计小,务德而不务刑;图其安则思其危,谋其利则
虑其害;然后能长享福禄。伏愿陛下熟计之!
再转右拾遗。数上疏陈事,词皆典美。时有同州下邽人徐元庆,父为县尉赵师韫所
杀。后师韫为御史,元庆变姓名于驿家佣力,候师韫,手刃杀之。议者以元庆孝烈,欲
舍其罪。子昂建议以为:“国法专杀者死,元庆宜正国法,然后旌其闾墓,以褒其孝义
可也。”当时议者,咸以子昂为是。俄授麟台正字。武攸宜统军北讨契丹,以子昂为管
记,军中文翰皆委之。
子昂父在乡,为县令段简所辱,子昂闻之,遽还乡里。简乃因事收系狱中,忧愤而
卒,时年四十余。
子昂褊躁无威仪,然文词宏丽,甚为当时所重。有集十卷,友人黄门侍郎卢藏用为
之序,盛行于代。
子昂卒后,益州成都人闾丘均,亦以文章著称。景龙中,为安乐公主所荐,起家拜
太常博士。而公主被诛,均坐贬为循州司仓,卒。有集十卷。
宋之问,虢州弘农人。父令文,有勇力,而工书,善属文。高宗时,为左骁卫郎将、
东台详正学士。之问弱冠知名,尤善五言诗,当时无能出其右者。初征令与杨炯分直内
教,俄授洛州参军,累转尚方监丞、左奉宸内供奉。易之兄弟雅爱其才,之问亦倾附焉。
预修《三教珠英》,常扈从游宴。则天幸洛阳龙门,令从官赋诗,左史东方虬诗先成,
则天以锦袍赐之。及之问诗成,则天称其词愈高,夺虬锦袍以赏之。
及易之等败,左迁泷州参军。未几,逃还,匿于洛阳人张仲之家。仲之与驸马都尉
王同皎等谋杀武三思,之问令兄子发其事以自赎。及同皎等获罪,起之问为鸿胪主薄,
由是深为义士所讥。
景龙中,再转考功员外郎。时中宗增置修文馆学士,择朝中文学之士,之问与薛稷、
杜审言等首膺其选,当时荣之。及典举,引拔后进,多知名者。寻转越州长史。
睿宗即位,以之问尝附张易之、武三思,配徙钦州。先天中,赐死于徙所。之问再
被窜谪,经途江、岭,所有篇咏,传布远近。友人武平一为之纂集,成十卷,传于代。
世人以之问父为三绝,之问以文词知名,弟之悌有勇力,之逊善书,议者云各得父
之一绝。
之悌,开元中自右羽林将军出为益州长史、剑南节度兼采访使。寻迁太原尹。
阎朝隐,赵州栾城人也。少与兄镜几、弟仙舟俱知名。朝隐文章虽无《风》、《雅》
之体,善构奇,甚为时人所赏。累迁给事中,预修《三教珠英》。张易之等所作篇什,
多是朝隐及宋之问潜代为之。圣历二年,则天不豫,令朝隐往少室山祈祷。朝隐乃曲申
悦媚,以身为牺牲,请代上所苦。及将康复,赐绢彩百匹、金银器十事。俄转麟台少监。
易之伏诛,坐徙岭外。寻召还。先天中,复为秘书少监。又坐事贬为通州别驾,卒官。
朝隐修《三教珠英》时,成均祭酒李峤与张昌宗为修书使,尽收天下文词之士为学
士,预其列者,有王无竞、李适、尹元凯,并知名于时。自余有事迹者,各见其本传。
王无竞者,字仲烈。其先琅邪人,因官徙居东莱,宋太尉弘之十一代孙。父侃,棣
州司马。
无竞有文学,初应下笔成章举及第,解褐授赵州栾城县尉,历秘书省正字,转右武
卫仓曹、洛阳县尉,迁监察御史,转殿中。旧例,每日更直于殿前。正班时,宰相宗楚
客、杨再思常离班偶语,无竞前曰:“朝礼至敬,公等大臣,不宜轻易以慢恆典。”楚
客等大怒,转无竞为太子舍人。神龙初,坐诃诋权幸,出为苏州司马。及张易之等败,
以尝交往,再贬岭外,卒于广州,年五十四。
李适者,雍州万年人。景龙中,为中书舍人,俄转工部侍郎。睿宗时,天台道士司
马承祯被征至京师。及还,适赠诗,序其高尚之致,其词甚美,当时朝廷之士,无不属
和,凡三百余人。徐彦伯编而叙之,谓之《白云记》,颇传于代。寻卒。
尹元凯者,瀛州乐寿人。初为磁州司仓,坐事免,乃栖迟山林,不求仕进,垂三十
年。与张说、卢藏用特相友善,征拜右补阙。卒于并州司马。
贾曾,河南洛阳人也。父言忠,乾封中为侍御史。时朝廷有事辽东,言忠奉使往支
军粮。及还,高宗问以军事,言忠画其山川地势,及陈辽东可平之状,高宗大悦。又问
诸将优劣,言忠曰:“李勣先朝旧臣,圣鉴所悉。庞同善虽非斗将,而持军严整。薛仁
贵勇冠三军,名可振敌。高侃俭素自处,忠果有谋。契苾何力沉毅持重,有统御之才,
然颇有忌前之癖。诸将夙夜小心,忘身忧国,莫过于李勣者。”高宗深然之。累转吏部
员外郎。坐事左迁邵州司马,卒。
曾少知名。景云中,为吏部员外郎。玄宗在东宫,盛择宫僚,拜曾为太子舍人。时
太子频遣使访召女乐,命宫臣就率更署阅乐,多奏女妓。曾启谏曰:
臣闻作乐崇德,以感人神,《韶》、《夏》有容,《咸》、《英》有节,妇人媟黩,
无豫其间。昔鲁用孔子,几至于霸,齐人惧之,馈以女乐,鲁君既受,孔子所以行。戎
有由余,兵强国富,秦人反间,遗之女妓,戎王耽悦,由余乃奔。斯则大圣名贤,嫉之
已久。良以妇人为乐,必务冶容,哇姣动心,蛊惑丧志,上行下效,淫俗将成,败国乱
人,实由兹起。
伏惟殿下神武命代,文思登庸,宇内颙颙,瞻仰德化。而渴贤之美,未被于民心;
好妓之声,或闻于人听。岂所以追启、诵之徽烈,袭尧、舜之英风者哉!至若监抚余闲,
宴私多豫,后庭妓乐,古或有之,非以风人,为弊犹隐。至于所司教习,章示群僚,慢
伎淫声,实亏睿化。伏愿下教令,发德音,屏倡优,敦《雅》、《颂》,率更女乐,并
令禁断,诸使采召,一切皆停。则朝野内外,皆知殿下放郑远佞,辉光日新,凡在含生,
孰不欣戴。
太子手令答曰:“比尝闻公正直,信亦不虚。寡人近日颇寻典籍,至于政化,偏所
留心,女乐之徒,亦拟禁断。公之所言,雅符本意。”俄特授曾中书舍人。曾以父名忠,
固辞。乃拜谏议大夫、知制诰。
明年,有事于南郊,有司立议,唯祭昊天上帝,而不设皇地祇之位。曾奏议:“请
于南郊方丘,设皇地祇及从祀等坐,则礼惟稽古,义得缘情。”睿宗令宰相及礼官详议,
竟依曾所奏。开元初,复拜中书舍人,曾又固辞,议者以为中书是曹司名,又与曾父音
同字别,于礼无嫌,曾乃就职。与苏晋同掌制诰,皆以词学见知,时人称为苏贾。曾后
坐事,贬洋州刺史。开元六年,玄宗念旧,特恩甄叙,继历庆、郑等州刺吏,入拜光禄
少卿,迁礼部侍郎。十五年卒。
子至。至,天宝末为中书舍人。禄山之乱,从上皇幸蜀。时肃宗即位于灵武,上皇
遣至为传位册文。上皇览之,叹曰:“昔先帝逊位于朕,册文则卿之先父所为。今朕以
神器大宝付储君,卿又当演诰。累朝盛典,出卿父子之手,可谓难矣!”至伏于御前,
呜咽感涕。
宝庆二年,为尚书左丞。时礼部侍郎杨绾上疏,请依古制。县令举孝廉于刺史,试
其所通之学,送名于省;省试每经问义十条、对策三道,取其通否。诏令左右丞、诸司
侍郎、大夫、中丞、给、舍等参议,议者多与绾同。至议曰:
夏之政尚忠,殷之政尚敬,周之政尚文,然则文与忠、敬,皆统人之行也。是故前
代以文取士,本行也;由词以观行,则及词也。宣父称“颜子不迁怒,不贰过”,谓之
“好学”。至乎修《春秋》,则游、夏不能措一辞,不亦明乎!间者,礼部取人,有乖
斯义。试学者以帖字为精通,而不穷旨义,岂能知“迁怒”、“贰过”之道乎?考文者
以声病为是非,唯择浮艳,岂能知移风易俗化天下之事乎?是以上失其源,下袭其流,
乘流波荡,不知所止,先王之道,莫能行也。夫先王之道消,则小人之道长;小人之道
长,则乱臣贼子由是出焉。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渐者何?儒道不举,取士之失也。夫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赞扬其风,系卿
大夫也,卿大夫何尝不出于士乎?今取士,试之小道,不以远者大者,使干禄之徒,趋
驰末术,是诱导之差也。所以禄山一呼,四海震荡;思明再乱,十年不复。向使礼让之
道弘,仁义之风著,则忠臣孝子,比屋可封,逆节不得而萌也,人心不得而摇也。
且夏有天下四百载,禹之道丧,而殷始兴焉。殷有天下六百祀,汤之法弃,而周始
兴焉。周有天下八百年,文、武之政弊,而秦始并焉。观三代之选士任贤,皆考实行,
故能风俗淳一,运祚长远。秦坑儒士,二代而亡。汉兴,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