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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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一看 更新:2021-07-17 08:20 字数:4840
“田牟、韦仲平言沙陀、退浑并愿击贼,此缓急不可恃也。夫见利则进,遇敌则散,是
杂虏之常态,必不肯为国家扞御边境。天德一城,戍兵寡弱,而欲与劲虏结雠,陷之必
矣。不如以理恤之,俟其越轶,用兵为便。”帝以为然,许借米三万石。
俄而回纥宰相霡没斯杀赤心宰相,以其众来降。赤心部族又投幽州。乌介势孤,而
不与之米,其众饥乏,渐近振武保大栅、杷头峰,突入朔州州界。沙陁、退浑皆以其家
保山险;云州张献节婴城自固。虏大纵掠,卒无拒者。上忧之,与宰臣计事。德裕曰:
“杷头峰北,便是沙碛,彼中野战,须用骑兵。若以步卒敌之,理难必胜。今乌介所恃
者公主,如令勇将出奇夺得公主,虏自败矣。”上然之,即令德裕草制处分代北诸军,
固关防,以出奇形势授刘沔。沔令大将石雄急击可汗于杀胡山;败之,迎公主还宫,语
在《石雄传》。寻进位司空。
三年二月,赵蕃奏黠戛斯攻安西、北庭都护府,宜出师应援。德裕奏曰:
据地志,安西去京七千一百里,北庭去京五千二百里。承平时,向西路自河西、陇
右出玉门关,迤逦是国家州县,所在皆有重兵。其安西、北庭要兵,便于侧近征发。自
艰难已后,河、陇尽陷吐蕃,若通安西、北庭,须取回纥路去。今回纥破灭,又不知的
属黠戛斯否。纵令救得,便须却置都护,须以汉兵镇守。每处不下万人,万人从何征发?
馈运取何道路?今天德、振武去京至近,兵力常苦不足。无事时贮粮不支得三年,朝廷
力犹不及,况保七千里安西哉!臣所以谓纵令得之,实昔无用也。昔汉宣帝时,魏相请
罢车师之田;汉元帝时,贾捐之请弃珠崖郡;国朝贤相狄仁杰亦请弃四镇,立斛瑟罗为
可汗,又请弃安东,却立高氏。盖不欲贪外虚内,耗竭生灵。此三臣者,当自有之时,
尚欲弃之,以肥中国,况隔越万里,安能救之哉!臣恐蕃戎多计,知国力不及,伪且许
之,邀求中国金帛。陛下不可中悔,此则将实费以换虚事,即是灭一回纥而又生之,恐
计非便。
乃止。
德裕又以太和五年,吐蕃维州守将以城降,为牛僧孺所沮,终失维州,奏论之曰:
臣在先朝,出镇西蜀。其时吐蕃维州首领悉怛谋,虽是杂虏,久乐皇风,将彼坚城,
降臣本道。臣寻差兵马,入据其城,飞章以闻,先帝惊叹。其时与臣不足者,望风嫉臣,
遽献疑言,上罔宸听,以为与吐蕃盟约,不可背之,必恐将此为辞,侵犯郊境。诏臣还
却此城,兼执送悉怛谋等,令彼自戮。复降中使,迫促送还。昔白起杀降,终于杜邮致
祸;陈汤见徙,是为郅支报雠。感叹前事,愧心终日。今者幸逢英主,忝备台司,辄敢
追论,伏希省察。
且维州据高山绝顶,三面临江,在戎虏平川之冲,是汉地入兵之路。初,河、陇尽
没,此州独存。吐蕃潜将妇人嫁与此州门子。二十年后,两男长成,窃开垒门,引兵夜
入,因兹陷没,号曰“无忧”。因并力于西边,遂无虞于南路,凭凌近甸,宵旰累朝。
贞元中,韦皋欲经略河湟,须以此城为始,尽锐万旅,急攻累年。吐蕃爱惜既甚,遂遣
舅论莽热来援。雉堞高峻,临冲难及于层霄;鸟迳屈盘,猛士多糜于礧石。莫展公输之
巧,空擒莽热而还。
及南蛮负恩,扫地驱劫。臣初到西蜀,众心未安,外扬国威,中缉边备。其维州执
臣信令,乃送款与臣。臣告以须俟奏闻,所冀探其情伪。其悉怛谋寻率一城之兵众,并
州印甲仗,塞途相继,空壁归臣。臣大出牙兵,受其降礼。南蛮在列,莫敢仰视。况西
山八国,隔在此州,比带使名,都成虚语。诸羌久苦蕃中征役,愿作大国王人。自维州
降后,皆云但得臣信牒帽子,便相率内属。其蕃界合水、栖鸡等城,既失险厄,自须抽
归,可减八处镇兵,坐收千里旧地。臣见莫大之利,乃为恢复之基。继具奏闻,请以酬
赏。臣自与锦袍金带,颙俟诏书。且吐蕃维州未降已前一年,犹围鲁州。以此言之,岂
守盟约?况臣未尝用兵攻取,彼自感化来降。又沮议之人,不知事实。犬戎迟钝,土旷
人稀,每欲乘秋犯边,皆须数岁就食。臣得维州逾月,未有一使入疆。自此之后,方应
破胆,岂有虑其后怨,鼓此游词。
臣受降之时,指天为誓,宁忍将三百余人性命,弃信偷安。累表上陈,乞垂矜赦。
答诏严切,竟令执还,加以体披桎梏,舁于竹畚。及将就路,冤叫呼天。将吏对臣,无
不流涕。其部送者,使遭蕃帅讥诮,曰:“既已降彼,何须送来?”乃却将此降人,戮
于汉界之上,恣行残害,用固携离。乃至掷其婴孩,承以枪槊。臣闻楚灵诱杀蛮子,
《春秋》明讥;周文外送邓叔,简册深鄙。况乎大国,负此异类,绝忠款之路,快凶虐
之情,从古以来,未有此事。臣实痛悉怛谋举城受酷,由臣陷此无辜,乞慰忠魂,特加
褒赠。
帝意伤之,寻赐赠官。
其年,德裕兼守司徒。四月,泽潞节度使刘从谏卒,军人以其侄稹擅总留后,三军
请降旄钺。帝与宰臣议可否,德裕曰:“泽潞国家内地,不同河朔。前后命帅,皆用儒
臣。顷者李抱真成立此军,身殁之后,德宗尚不许继袭,令李缄护丧归洛。洎刘悟作镇,
长庆中颇亦自专。属敬宗因循,遂许从谏继袭。
开成初,于长子屯军,欲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与郑注、李训交结至深,外托效
忠,实怀窥伺。自疾病之初,便令刘稹管兵马。若不加讨伐,何以号令四方?若因循授
之,则籓镇相效,自兹威令去矣!”帝曰:“卿算用兵必克否?”对曰:“刘稹所恃者,
河朔三镇耳。但得魏镇不与稹同,破之必矣。请遣重臣一人,传达圣旨,言泽潞命帅,
不同三镇。自艰难已来,列圣皆许三镇嗣袭,已成故事。今国家欲加兵诛稹,禁军不欲
出山东。其山东三州,委镇魏出兵攻取。”上然之,乃令御史中丞李回使三镇谕旨,赐
魏镇诏书云:“卿勿为子孙之谋,欲存辅车之势。”何弘敬、王元逵承诏,耸然从命。
初议出兵,朝官上疏相继,请依从谏例,许之继袭,而宰臣四人,亦有以出师非便者。
德裕奏曰:“如师出无功,臣请自当罪戾,请不累李绅、让夷等。及弘敬、元逵出兵,
德裕又奏曰:“贞元、太和之间,朝廷伐叛,诏诸道会兵,才出界便费度支供饷,迟留
逗挠,以困国力。或密与贼商量,取一县一栅以为胜捷,所以师出无功。今请处分元逵、
弘敬,只令收州,勿攻县邑。”帝然之。及王宰、石雄进讨,经年未拔泽潞。及弘敬、
元逵收邢、洺、磁三州,稹党遂离,以至平殄,皆如其算。
时王师方讨泽潞。三年十二月,太原横水戍兵因移戍榆社。乃倒戈入太原城,逐节
度使李石,推其都将杨弁为留后。武宗以贼稹未殄,又起太原之乱,心颇忧之。遣中使
马元贯往太原宣谕,觇其所为。元贯受杨弁赂,欲保祐之。四年正月,使还,奏曰:
“杨弁兵马极多,自牙门列队至柳子,十五余里,明光甲曳地。”德裕奏曰:“李石比
以城内无兵,抽横水兵一千五百人赴榆社,安能朝夕间便致十五里兵甲耶?”元贯曰:
“晋人骁敢,尽可为兵,重赏招致耳。”德裕曰:“招召须财,昨横水兵乱,止为欠绢
一匹。李石无处得,杨弁从何致耶?又太原有一联甲,并在行营,安致十五里明光耶?”
元贯词屈。德裕奏曰:“杨弁微贼,决不可恕!如国力不及,宁舍刘稹。”即时请降诏,
令王逢起榆社军,又令王元逵兵自土门入,会于太原。河东监军吕义忠闻之,即日召榆
社本道兵,诛杨弁以闻。
自开成五年冬回纥至天德,至会昌四年八月平泽潞,首尾五年,其筹度机宜,选用
将帅,军中书诏,奏请云合,起草指踪,皆独决于德裕,诸相无预焉。以功兼守太尉,
进封卫国公,三千户。五年,武宗上徽号后,累表乞骸,不许。德裕病月余,坚请解机
务,乃以本官平章事兼江陵尹、荆南节度使。数月追还,复知政事。宣宗即位,罢相,
出为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
德裕特承武宗恩顾,委以枢衡。决策论兵,举无遗悔,以身扞难,功流社稷。及昭
肃弃天下,不逞之伍,咸害其功。白敏中、令狐綯,在会昌中德裕不以朋党疑之,置之
台阁,顾待甚优。及德裕失势,抵掌戟手,同谋斥逐,而崔铉亦以会昌末罢相怨德裕。
大中初,敏中复荐铉在中书,乃相与掎摭构致,令其党人李咸者,讼德裕辅政时阴
事。乃罢德裕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时大中元年秋。寻再贬潮州司马。敏中等又
令前永宁县尉吴汝纳进状,讼李绅镇扬州时谬断刑狱。明年冬,又贬潮州司户。德裕既
贬,大中二年,自洛阳水路经江、淮赴潮州。其年冬,至潮阳,又贬崖州司户。至三年
正月,方达珠崖郡。十二月卒,时年六十三。
德裕以器业自负,特达不群。好著书为文,奖善嫉恶,虽位极台辅,而读书不辍。
有刘三复者,长于章奏,尤奇待之。自德裕始镇浙西,迄于淮甸,皆参佐宾筵。军政之
余,与之吟咏终日。在长安私第,别构起草院。院有精思亭;每朝廷用兵,诏令制置,
而独处亭中,凝然握管,左右侍者无能预焉。东都于伊阙南置平泉别墅,清流翠,树
石幽奇。初未仕时,讲学其中。及从官籓服,出将入相,三十年不复重游,而题寄歌诗,
皆铭之于石。今有《花木记》、《歌诗篇录》二石存焉。有文集二十卷。记述旧事,则
有《次柳氏旧书》、《御臣要略》、《代叛志》、《献替录》行于世。
初贬潮州,虽苍黄颠沛之中,犹留心著述,杂序数十篇,号曰《穷愁志》。其《论
冥数》曰:
仲尼罕言命,不语神,非谓无也。欲人严三纲之道,奉五常之教,修天爵而致人爵,
不欲信富贵于天命,委福禄于冥数。昔卫卜协于沙兵,为谥已久;秦塞属于临洮,名子
不悟;朝歌未灭,而国流丹乌;白帝尚在,而汉断素蛇。皆兆发于先,而符应于后,不
可以智测也。周、孔与天地合德,与神明合契,将来之数,无所遁情。而狼跋于周,凤
衰于楚,岂亲戚之义,不可去也,人伦之教,不可废也。条侯之贵,邓通之富,死于兵
革可也,死于女室可也,唯不宜以馁终,此又不可以理得也。命偶时来,盗有名器者,
谓祸福出于胸怀,荣枯生于口吻,沛然而安,溘然而笑,曾不知黄雀游于茂树,而挟弹
者在其后也。
乙丑岁,予自荆楚,保厘东周,路出方城间,有隐者困于泥涂,不知其所如,谓方
城长曰:“此官人居守后二年,南行万里。”则知憾予者必因天谴,谮予者乃自鬼谋。
虽抱至冤,不为恨。予尝三遇异人,非卜祝之流,皆遁世者。初掌记北门,管涔隐者谓
予曰:“君明年当在人君左右,为文翰之职,须值少主。”予闻之,愕然变色,隐者亦
悔失言,避席求去。予问曰:“何为事少主?”对曰:“君与少主已有宿缘。”其年秋
登朝,至明年正月,穆宗缵绪,召入禁苑。及为中丞,闽中隐者叩门请见,予下榻与语,
曰:“时事非久,公不早去,冬必作相,祸将至矣。若亟请居外,则代公者受患。公后
十年终当作相,自西而入。”是秋,出镇吴门,时年三十六岁。经八稔,寻又仗钺南燕。
秋暮,有邑子于生引鄴郡道士至。才升阶,未及命席,谓予曰:“公当为西南节制,孟
冬望舒前,符节至矣。”三者皆与之协,不差岁月。自宪闱竟十年居相位,由西蜀而入,
代予持宪者,俄亦窜逐。唯再谪南荒,未尝有前知之士为予言之。岂祸患不可移者,神
道所秘,莫得预闻。
其自序如此。斯论可以警夫躁竞者,故书于事末。
德裕三子。烨,检校祠部员外郎、汴宋亳观察判官。大中二年,坐父贬象州立山尉。
二子幼,从父殁于崖州。烨咸通初量移郴州郴县尉,卒于桂阳。子延古。
史臣曰:臣总角时,亟闻耆德言卫公故事。是时天子神武,明于听断;公亦以身犯
难,酬特达之遇。言行计从,功成事遂,君臣之分,千载一时。观其禁掖弥纶,岩廊启
奏,料敌制胜,襟灵独断,如由基命中,罔有虚发,实奇才也。语文章,则严、马扶轮;
论政事,则萧、曹避席。罪其窃位,即太深文。所可议者,不能释憾解仇,以德报怨,
泯是非于度外,齐彼我于环中。与夫市井之徒,力战锥刀之末,沦身瘴海,可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