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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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一看 更新:2021-07-17 08:11 字数:4843
史臣曰:裴炎位居相辅,时属艰难,历览前踪,非无忠节。但见迟而虑浅,又遭命
以会时。何者,当是时,高宗晏驾尚新,武氏革命未见,炎也唯虑中宗之过失,是其浅
也;不见太后之苞藏。是其迟也。及乎承嗣请封祖祢,三思劝杀宗亲,然后徒有谏章,
何尝济事,是辜遗托,岂痛伏诛。时论则然,迟浅须信。况闻睹构逆则示其闲暇,俾杀
降则彰彼猜嫌,小数有余,大度何足,又其验也。
祎之名父之子,谅知其才,著述颇精,履历无愧。师范王府,秉执相权,咸有能名,
固惬群议。何乃失言于大隐,取金于万荣,潜见内人,私通嬖妾,使浊迹玷其清誉,淫
行污于贞名。若言俗困滥刑,公行诬告,即又自昧周防之道,人非尽戮之冤。赐死于家,
犹为多幸,临终不挠,抑又徒劳。
玄同富于词学,公任权衡,当为典选之时,备疏择才之理。但以高宗弃代之后,则
天居位之间,革命是怀,附己为爱,苟一言之不顺,则赤族以难逃。是以唐之名臣,难
忘中兴之计;周之酷吏,常谋并进之谗。玄同欲复皇储,固宜难免,死而无过,人杀何
妨。
昭德强干为臣,机巧莅事,凡所制置,动有规模。武承嗣方持左相权,将立为皇太
子,寻更所任,复寝其谋,咸由昭德之言,能拒则天之旨。又观其诛侯思止,法王庆之,
挫来俊臣,致朋党渐衰,谀佞稍退。又则天谓承嗣曰:“我任昭德,每获高卧,代我劳
苦,非汝所及也。”此则强干机巧之验焉。公忠之道,亦在其中矣。不然,则何以致是
哉!若使昭德用谦御下,以柔守刚,不恃专权,常能寡过,则复皇嗣而非晚,保臣节而
必终。盖由道乏弘持,器难苞贮,纯刚是失,卷智不全。所以丘愔抗陈,邓注深论,瓦
解而固难收拾,风摧而岂易扶持。自取诛夷,人谁怨怼?
赞曰:政无刑法,时属艰危。裴炎之智,虑浅见迟。祎之履行,贷色自欺。昭德强
猛,何由不亏?死无令誉,孰谓非宜。玄同不幸,颠殒亦随。
列传第三十八
○韦思谦 子承庆 嗣立 陆元方 子象先 苏瑰 子颋
韦思谦,郑州阳武人也。本名仁约,字思谦,以音类则天父讳,故称字焉。其先自
京兆南徙,家于襄阳。举进士,累补应城令,岁余调选。思谦在官,坐公事微殿,旧制
多未叙进。吏部尚书高季辅曰:“自居选部,今始得此一人,岂以小疵而弃大德。”擢
授监察御史,由是知名。尝谓人曰:“御史出都,若不动摇山岳,震慑州县,诚旷职
耳。”时中书令诸遂良贱市中书译语人地,思谦奏劾其事,遂良左授同州刺史。及遂良
复用,思谦不得进,出为清水令。谓人曰:“吾狂鄙之性,假以雄权,触机便发,固宜
为身灾也。大丈夫当正色之地,必明目张胆以报国恩,终不能为碌碌之臣保妻子耳。左
肃机皇甫公义检校沛王府长史,引思谦为同府仓曹,谓思谦曰:“公岂池中之物,屈公
为数旬之客,以望此府耳。”累迁右司郎中。
永淳初,历尚书左丞、御史大夫。时武候将军田仁会与侍御史张仁祎不协而诬奏之。
高宗临轩问仁祎,仁祎惶惧,应对失次。思谦历阶而进曰:“臣与仁祎连曹,颇知事由。
仁祎懦而不能自理。若仁会眩惑圣聪,致仁祎非常之罪,即臣亦事君不尽矣。请专对其
状。”辞辩纵横,音旨明暢,高宗深纳之。思谦在宪司,每见王公,未尝行拜礼。或劝
之,答曰:“雕鹗鹰鹯,岂众禽之偶,奈何设拜以狎之?且耳目之官,固当独立也。”
初拜左丞,奏曰:“陛下为官择人,非其人则阙。今不惜美锦,令臣制之,此陛下知臣
之深,亦微臣尽命之秋。”振举纲目,朝廷肃然。
则天临朝,转宗正卿,会官名改易,改为司属卿。光宅元年,分置左、右肃政台,
复以思谦为右肃政大夫。大夫旧与御史抗礼,思谦独坐受其拜。或以为辞,思谦曰:
“国家班列,自有差等,奈何以姑息为事耶?”垂拱初,赐爵博昌县男,迁凤阁鸾台三
品。二年,代苏良嗣为纳言。三年,上表告老请致仕。许之,仍加太中大夫。永昌元年
九月,卒于家,赠幽州都督。二子:承庆、嗣立。
承庆,字延休。少恭谨,事继母以孝闻。弱冠举进士,补雍王府参军。府中文翰,
皆出于承庆,辞藻之美,擅于一时。累迁太子司议郎。仪凤四年五月,诏皇太子贤监国。
时太子颇近声色,与户奴等款狎,承庆上书谏曰:
臣闻太子者,君之贰,国之本也。所以承宗庙之重,系亿兆之心,万国以贞,四海
属望。殿下以仁孝之德,明睿之姿,岳峙泉渟,金贞玉裕。天皇升殿下以储副,寄殿下
以监抚,欲使照无不及,恩无不覃,百僚仰重曜之晖,万姓闻瀳雷之响。
夫君无民,无以保其位;人非食,无以全其生。故孔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自顷年已来,频有水旱,菽粟不能丰稔,黎庶自致煎穷。今夏
亢阳,米价腾踊,贫窭之室,无以自资,朝夕遑遑,唯忧馁馑。下人之瘼,实可哀矜,
稼穑艰难,所宜详悉。天皇所以垂衣北极,殿下所以守器东宫,为天下之所尊,得天下
之所利者,岂唯上玄之幽赞,亦百姓之力也。百姓危,则社稷不得独安。百姓乱,则帝
王不能独理。故古之明君,饱而知人饥,温而知人寒,每以天下为忧,不以四海为乐。
今关、陇之外,凶寇凭凌,西土编甿,凋丧将尽,干戈日用,烽柝荐兴,千里有劳于馈
粮,三农不遑于稼穑。殿下为臣为子,乃国乃家。为臣在于竭忠,为子期于尽孝。在家
不可以自逸,在国不可以自康。一物有亏,圣上每留神念;三边或梗,殿下岂不兢怀。
况当养德之秋,非是任情之日。
伏承北门之内,造作不常,玩好所营,或有烦费。倡优杂伎,不息于前,鼓吹繁声,
亟闻于外,既喧听览,且黩宫闱。兼之仆隶小人,缘此得亲左右,亦既奉承颜色,能不
恃托恩光。作福作威,莫不由此,不加防慎,必有愆非。傥使微累德音,于后悔之何及?
《书》云:“不作无益害有益。”此皆无益之事,固不可耽而悦之。
臣又闻“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是知高危不可不慎,
满溢不可不持。《易》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敬慎之谓也。在于凡
庶,参守而行之,犹可以高振声华,坐致荣禄。况殿下有少阳之位,有天挺之姿,片善
而天下必闻,小能而天下咸服,岂可不为尽善尽美之道,以取可大可久之名哉!伏愿博
览经书以广其德,屏退声色以抑其情。静默无为,恬虚寡欲,非礼勿动,非法不言。居
处服玩,必循节俭;畋猎游娱,不为纵逞。正人端士,必引而亲之;便僻侧媚,必斥而
远之。使惠声溢于远近,仁风翔于内外,则可以克享终吉,长保利贞,为上嗣之称首,
奉圣人之鸿业者矣。
又尝为《谕善箴》以献太子。太子善之,赐物甚厚。承庆又以人之用心,多扰浊浮
躁,罕诣冲和之境,乃著《灵台赋》以广其志,辞多不载。
调露初,东宫废,出为乌程令,风化大行。长寿中,累迁凤阁舍人,兼掌天官选事。
承庆属文迅捷,虽军国大事,下笔辄成,未尝起草。寻坐忤大臣旨,出为沂州刺史。未
几,诏复旧职,依前掌天官选事。久之,以病免,改授太子谕德。后历豫、虢等州刺史,
颇著声绩,制书褒美。长安初,入为司仆少卿,转天官侍郎,兼修国史。承庆自天授以
来,三掌天官选事,铨授平允,海内称之。寻拜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仍依旧
兼修国史。神龙初,坐附推张易之弟昌宗失实,配流岭表。时易之等既伏诛,承庆去巾
解带而待罪。时欲草赦书,众议以为无如承庆者,乃召承庆为之。承庆神色不挠,援笔
而成,辞甚典美,当时咸叹服之。岁余,起授辰州刺史,未之任,入为秘书员外少监,
兼修国史。寻以修《则天实录》之功,赐爵扶阳县子,赉物五百段。又制撰《则天皇后
纪圣文》,中宗称善,特加银青光禄大夫。俄授黄门侍郎,仍依旧兼修国史,未拜而卒。
中宗伤悼久之,乃召其弟相州刺史嗣立令赴葬事,仍拜黄门侍郎,令继兄位,其见用如
此。赠秘书监,谥曰温。子长裕,膳部员外郎。
嗣立,承庆异母弟也。母王氏,遇承庆甚严,每有杖罚,嗣立必解衣请代,母不听,
辄私自杖,母察知之,渐加恩贷,议者比晋从王祥、王览。少举进士,累补双流令,政
有殊绩,为蜀中之最。三迁莱芜令。会承庆自凤阁舍人以疾去职,则天召嗣立谓曰:
“卿父往日尝谓朕曰‘臣有两男忠孝,堪事陛下。’自卿兄弟效职,如卿父言。今授卿
凤阁舍人,令卿兄弟自相替代。”即日迁凤阁舍人。时学校颓废,刑法滥酷,嗣立上疏
谏曰:
臣闻古先哲王立学官,掌教国子以六德、六行、六艺,三教备而人道毕矣。《礼记》
曰:“化人成俗,必由学乎。”学之于人,其用盖博。故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
于邑,王之诸子、卿大夫士之子及国之俊选皆造焉。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太学。春秋教
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是以教洽而化流,行成而不悖。自天子
以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学而成者也。
国家自永淳已来,二十余载,国学废散,胄子衰缺,时轻儒学之官,莫存章句之选。
贵门后进,竞以侥幸升班;寒族常流,复因凌替弛业。考试之际,秀茂罕登,驱之临人,
何以从政?又垂拱之后,文明在辰,盛典鸿休,日书月至,因藉际会,入仕尤多。加以
谗邪凶党来俊臣之属,妄执威权,恣行枉陷,正直之伍,死亡为忧,道路以目,人无固
志,罕有执不挠之怀,殉至公之节,偷安苟免,聊以卒岁。遂使纲领不振,请托公行,
选举之曹,弥长渝滥。随班少经术之士,摄职多庸琐之才,徒以猛暴相夸,罕能清惠自
勖。使海内黔首,骚然不安,州县官僚,贪鄙未息,而望事必循理,俗致康宁,不可得
也。陛下诚能下明制,发德音,广开庠序,大敦学校,三馆生徒,即令追集。王公已下
子弟,不容别求仕进,皆入国学,服膺训典。崇饰馆庙,尊尚儒师,盛陈奠菜之仪,宏
敷讲说之会,使士庶观听,有所发扬,弘奖道德,于是乎在。则四海之内,靡然向风,
延颈举足,咸知所向。然后审持衡镜,妙择良能,以之临人,寄之调俗。则官无侵暴之
政,人有安乐之心,居人则相与乐业,百姓则皆恋桑梓,岂复忧其逃散而贫窭哉!今天
下户口,亡逃过半,租调既减,国用不足。理人之急,尤切于兹。故知务学之源,岂唯
润身进德而已?将以诲人利国,可不务之哉!
臣闻尧、舜之日,画其衣冠;文、景之时,几致刑措。历兹千载,以为美谈。臣伏
惟陛下睿哲钦明,穷神知化,自轩、昊已降,莫之与京。独有往之论法,或未尽善,皆
由主司奸凶,惑乱视听。寻而陛下圣察,具详之矣,然竟未能显其本源,明其前事,令
天下万姓识陛下本心,尚使四海多衔冤之人,九泉有抱痛之鬼。臣诚愚暗,不识大纲,
请为陛下始末而言其事。
扬、豫之后,刑狱渐兴,用法之伍,务于穷竟,连坐相牵,数年不绝。遂使巨奸大
猾伺隙乘间,内苞豺狼之心,外示鹰鹯之迹,阴图潜结,共相影会,构似是之言,成不
赦之罪。皆深为巧诋,恣行楚毒,人不胜痛,便乞自诬,公卿士庶,连颈受戮。道路籍
籍,虽知非辜,而锻练已成,辩占皆合。纵皋陶为理,于公定刑,则谓污宫毁柩,犹未
塞责。虽陛下仁慈哀念,恤狱缓死,及览辞状,便已周密,皆谓勘鞫得情,是其实犯,
虽欲宽舍,其如法何?于是小乃身诛,大则族灭,相缘共坐者,不可胜言。此岂宿构仇
嫌,将申报复,皆图苟成功效,自求官赏。当时称传,谓为罗织。其中陷刑得罪者,虽
有敏识通材,被告言者便遭枉抑,心徒痛其冤酷,口莫能以自明。或受诛夷,或遭窜殛,
并甘心引分,赴之如归。故知弄法徒文,伤人实甚。赖陛下特回圣察,昭然详究。周兴、
丘勣之类,弘义、俊臣之徒,皆相次伏诛,事暴遐迩,而朝野庆泰,若再睹阳和。且如
仁杰、元忠,俱罹枉陷,被勘鞫之际,亦皆已自诬。向非陛下至明,垂以省察,则菹醢
之戮,已及其身,欲望输忠圣代,安可复得!陛下擢而升之,各为良辅,国之栋干,称
此二人。何乃前非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