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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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一看 更新:2021-07-17 08:11 字数:4819
言。礼义为急。”遂良进曰:“当今四方仰德,谁敢为非?但太子、诸王,须有定分,
陛下宜为万代法以遗子孙。”太宗曰:“此言是也。朕年将五十,已觉衰怠。既以长子
守器东宫,弟及庶子数将五十,心常忧虑,颇在此耳。但自古嫡庶无良佐,何尝不倾败
国家?公等为朕搜访贤德,以傅储宫,爰及诸王,咸求正士。且事人岁久,即分义情深,
非意窥窬,多由此作。”于是限王府官僚不得过四考。十七年,太宗问遂良曰:“舜造
漆器,禹雕其俎,当时谏舜、禹者十余人。食器之间,苦谏何也?”遂良对曰:“雕琢
害农事,纂组伤女工。首创奢淫,危亡之渐。漆器不已,必金为之;金器不已,必玉为
之。所以诤臣必谏其渐,及其满盈,无所复谏。”太宗以为然,因曰:“夫为人君,不
忧万姓而事奢淫,危亡之机可反掌而待也。”时皇子年幼者多任都督、刺史,遂良上疏
曰:“昔两汉以郡国理人,除郡以外,分立诸子。割土分疆,杂用周制。皇唐州县,祖
依秦法。皇子幼年,或授刺史,陛下岂不以王之骨肉,镇扞四方?此之造制,道高前烈。
如臣愚见,有小未尽。何者?刺史郡帅,民仰以安。得一善人,部内苏息;遇一不善,
合州劳弊。是以人君爱恤百姓,常为择贤。或称河润九里,京师蒙福;或人兴歌咏,生
为立祠。汉宣帝云:‘与我共理者,惟良二千石。’如臣愚见,陛下兒子内年齿尚幼、
未堪临人者,且留京师,教以经学。一则畏天之威,不敢犯禁;二则观见朝仪,自然成
立。因此积习,自知为人。审堪临州,然后遣出。臣谨按汉明、章、和三帝,能友爱于
弟,自兹已降,取为准的。封立诸王,虽各有国土,年尚幼小者,召留京师,训以礼法,
垂以恩惠。讫三帝世,诸王数十百人,唯二王稍恶,自余餐和染教,皆为善人。则前事
已验,惟陛下详察。”太宗深纳之。其年,太子承乾以罪废,魏王泰入侍,太宗面许立
为太子。因谓侍臣曰:“昨青雀自投我怀云:‘臣今日始得与陛下为子,更生之日也。
臣唯有一子,臣百年之后,当为陛下杀之,传国晋王。’父子之道,故当天性,我见其
如此,甚怜之。”遂良进曰:“陛下失言。伏愿审思,无令错误也。安有陛下百年之后,
魏王执权为天下之主,而能杀其爱子,传国于晋王者乎?陛下昔立承乾为太子,而复宠
爱魏王,礼数或有逾于承乾者,良由嫡庶不分,所以至此。殷鉴不远,足为龟镜。陛下
今日既立魏王,伏愿陛下别安置晋王,始得安全耳。”太宗涕泗交下曰:“我不能。”
即日召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与遂良等定策,立晋王为皇太子。时频有飞雉集于宫殿
之内,太宗问群臣曰:“是何祥也?”对曰:“昔秦文公时,有童子化为雉,雌者鸣于
陈仓,雄者鸣于南阳。童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遂以为宝鸡。后汉光武得雄,
遂起南阳而有四海。陛下旧封秦王,故雄雉见于秦地,此所以彰表明德也。”太宗悦曰:
“立身之道,不可无学,遂良博识,深可重也。”寻授太子宾客。
时薛延陀遣使请婚,太宗许以女妻之,纳其财聘,既而不与。遂良上疏曰:
臣闻信为国本,百姓所归,是以文王许枯骨而不违,仲尼宁去食而存信。延陀曩岁
乃一俟斤耳,值神兵北指,荡平沙塞,狼山、瀚海,万里萧条,陛下兵加诸外而恩起于
内,以为余寇奔波,须立酋长,玺书鼓纛,立为可汗。其怀恩光,仰天无极,而余方戎
狄,莫不闻知,以共沐和风,同餐恩信。顷者频年遣使,请婚大国,陛下复降鸿私,许
其姻媾。于是报吐蕃,告思摩,示中国,五尺童子人皆知之。于是御幸北门,受其献食,
于时百僚端笏,戎夷左衽,虔奉欢宴,皆承德音,口歌手舞,乐以终日。百官会毕,亦
各有言,咸以为陛下欲得百姓安宁,不欲边境交战,遂不惜一女而妻可汗,预在含生,
所以感德。今一朝生进退之意,有改悔之心,臣为国家惜兹声听。君子不失色于物,不
失口于人。晋文公围原,命三日粮,原不降,命去之。谍出曰:“原将降矣。”军吏请
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民之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陛下虑生意表,信
在言前,今者临事,忽然乖殊,所惜尤少,所失滋多。情既不通,方生嫌隙,一方所以
相畏忌,边境不得无风尘。西州、朔方,能无劳扰?彼胡以主被欺而心怨,此士以此无
信而怀惭,不可以训戎兵,不可以励军事。伏惟陛下以圣德神功,廓清四表。自君临天
下,十有七载,以仁恩而结庶类,以信义而抚戎夷,莫不欣然,负之无力。其见在之人,
皆思报厚德;其所生胤嗣,亦望报陛下子孙。今者得一公主配之,以成陛下之信,有始
有卒,其唯圣人乎!且又龙沙以北,部落无算,中国击之,终不能尽。亦由可北败,芮
芮兴,突厥亡,延陀盛。时以古人虚外实内,怀之以德,为恶在夷不在华,失信在彼不
在此。伏惟陛下圣德无涯,威灵远震,遂平高昌,破吐浑,立延陀,灭颉利。轻刑薄赋,
庶事无壅,菽粟丰贱,祥符累臻。此则尧、舜、禹、汤不及陛下远矣。伏愿旁垂恺悌,
广兹含育,而常嗔绝域,有意远籓,非偃伯兴文之道,非止戈为武之义。臣以庸暗,忝
居左右,敢献瞽言,不胜战惧。
时太宗欲亲征高丽,顾谓侍臣曰:“高丽莫离支贼杀其王,虐用其人。夫出师吊伐,
当乘机便,今因其弑虐,诛之甚易。”遂良对曰:“陛下兵机神算,人莫能知。昔隋末
乱离,手平寇乱。及北狄侵边,西蕃失礼,陛下欲命将击之,群臣莫不苦谏,陛下独断
进讨,卒并诛夷。海内之人,徼外之国,畏威慑伏,为此举也。今陛下将兴师辽东,臣
意荧惑。何者?陛下神武,不比前代人君。兵既渡辽,指期克捷,万一差跌,无以威示
远方,若再发忿兵,则安危难测。”太宗深然之。兵部尚书李勣曰:“近者延陀犯边,
陛下必欲追击,此时陛下取魏徵之言,遂失机会。若如圣策,延陀无一人生还,可五十
年间疆场无事。”帝曰:“诚如卿言,由魏徵误计耳。朕不欲以一计不当而尤之,后有
良算,安肯矢谋。”由是从勣之言,经画渡辽之师。遂良以太宗锐意三韩,惧其遗悔,
翌日上疏谏曰:
臣闻有国家者譬诸身,两京等于心腹,四境方乎手足,他方绝域,若在身外。臣近
于坐下,伏奉口敕,布语臣下,云自欲伐辽。臣数夜思量,不达其理。高丽王为陛下之
所立,莫离支辄杀其主,陛下讨逆收地,斯实乘机。关东赖陛下德泽,久无征战,但命
二、三勇将,发兵四、五万,飞石轻梯,取如回掌。夫圣人有作,必履常规,贵能克平
凶乱,驾驭才杰。惟陛下弘两仪之道,扇三五之风,提厉人物,皆思效命。昔侯君集、
李靖,所谓庸夫,犹能扫万里之高昌,平千载之突厥,皆是陛下发踪指示,声归圣明。
臣旁求史籍,讫乎近代,为人之主,无自伐辽,人臣往征,则有之矣。汉朝则荀彘、杨
仆,魏代则毋丘俭、王颀;司马懿犹为人臣,慕容真僭号之子,皆为其主长驱高丽,虏
其人民,削平城垒。陛下立功同于天地,美化包于古昔,自当超迈于百王,岂止俯同于
六子?陛下昔翦平寇逆,大有爪牙,年齿未衰,犹堪任用,匪唯陛下之所使,亦何行而
不克。方今太子新立,年实幼少,自余籓屏,陛下所知。今一旦弃金汤之全,渡辽海之
外,臣忽三思,烦愁并集。大鱼依于巨海,神龙据于川泉,此谓人君不可轻而远也。且
以长辽之左,或遇霖淫,水潦腾波,平地数尺。夫带方、玄菟,海途深渺,非万乘所宜
行践。东京太原,谓之中地,东捴可以为声势,西指足以摧延陀,其于西京,迳路非远,
为其节度,以设军谋,系莫离支颈,献皇家之庙。此实处安全之上计,社稷之根本,特
乞天慈,一垂省察。
太宗不纳。十八年,拜黄门侍郎,参综朝政。高丽莫离支遣使贡白金,遂良言于太
宗曰:“莫离支虐弑其主,九夷所不容,陛下以之兴兵,将事吊伐,为辽山之人报主辱
之耻。古者,讨弑君之贼,不受其赂。昔宋督遗鲁君以郜鼎,桓公受之于太庙,臧哀伯
谏曰:‘君人者昭德塞违,今灭德立违,而置其赂器于太庙,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
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置诸太庙,其若之
何?’夫《春秋》之书,百王取法,若受不臣之筐篚,纳弑逆之朝贡,不以为愆,何所
致伐?臣谓莫离支所献,自不得受。”太宗纳焉,以其使属吏。
太宗既灭高昌,每岁调发千余人防遏其地,遂良上疏曰:
臣闻古者哲后,必先事华夏而后夷狄,务广德化,不事遐荒。是以周宣薄伐,至境
而止;始皇远塞,中国分离。汉武负文、景之聚财,玩士马之余力,始通西域,初置校
尉。军旅连出,将三十年。复得天马于宛城,采蒲萄于安息。而海内虚竭,生人失所,
租及六畜,算至舟车,因之凶年,盗贼并起,搜粟都尉桑弘羊复希主意,遣士卒远田轮
台,筑城以威西域。帝翻然追悔,情发于中,弃轮台之野,下哀痛之诏,人神感悦,海
内乃康。向使武帝复用弘羊之言,天下生灵皆尽之矣。是以光武中兴,不逾葱岭,孝章
即位,都护来归。
陛下诛灭高昌,威加西域,收其鲸鲵,以为州县。然则王师初发之岁,河西供役之
年,飞刍挽粟,十室九空,数郡萧然,五年不复。陛下岁遣千余人远事屯戍,终年离别,
万里思归。去者资装,自须营办,既卖菽粟,倾其机杼。经途死亡,复在其外,兼遣罪
人,增其防遏。彼罪人者,生于贩肆,终朝惰业,犯禁违公。止能扰于边城,实无益于
行阵。所遣之内,复有逃亡,官司捕捉,为国生事。高昌途路,沙碛千里,冬风冰冽,
夏风如焚。行人去来,遇之多死。《易》云:“安不忘危,理不忘乱。”设令张掖尘飞,
酒泉烽举,陛下岂能得高昌一人菽粟而及事乎?终须发陇右诸州,星驰电击。由斯而言,
此河西者方于心腹,彼高昌者他人手足,岂得糜费中华,以事无用?《书》曰:“不作
无益害有益。”其此之谓乎!
陛下道映先天,威行无外,平颉利于沙塞,灭吐浑于西海。突厥余落,为立可汗;
吐浑遗氓,更树君长。复立高昌,非无前例,此所谓有罪而诛之,既伏而立之。四海百
蛮,谁不闻见,蠕动怀生,畏威慕德。宜择高昌可立者立之,征给首领,遣还本国,负
戴洪恩,长为籓翰。中国不扰,既富且宁,传之子孙,以贻永世。
二十年,太宗于寝殿侧别置一院,令太子居,绝不令往东宫。遂良复上疏谏曰:
臣闻周世问安,三至必退,汉储视膳,五日乃来。前贤作法,规模弘远。礼曰:
“男子十年出就外傅,出宿于外,学书计也。然则古之达者,岂无慈心?减兹私爱,欲
使成立。凡人尚犹如此,况君之世子乎?自当春诵夏弦,亲近师傅,体人间之庶事,适
君臣之大道,使翘足延首,皆聆善声。若献岁之有阳春,玄天之有日月,弘此懿德,乃
作元良。伏惟陛下道育三才,功包九有,亲树太子,莫不欣欣。既云废昏立明,须称天
下瞻望,而教成之道,实深乖阙。不离膝下,常居宫内,保傅之说无暢,经籍之谈蔑如。
且朋友不可以深交,深交必有怨;父子不可以滞爱,滞爱或生愆。伏愿远览殷、周,近
遵汉、魏,不可顿革,事须阶渐。尝计旬日,半遣还宫,专学艺以润身,布芳声于天下,
则微臣虽死,犹曰生年。
太宗从之。
遂良前后谏奏及陈便宜书数十上,多见采纳,其年,加银青光禄大夫。二十一年,
以本官检校大理卿,寻丁父忧解。明年,起复旧职,俄拜中书令。
二十三年,太宗寝疾,召遂良及长孙无忌入卧内,谓之曰:“卿等忠烈,简在朕心。
昔汉武寄霍光,刘备托葛亮,朕之后事,一以委卿。太子仁孝,卿之所悉,必须尽诚辅
佐,永保宗社。”又顾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国家之事,汝无忧矣。”仍命遂良
草诏。高宗即位,赐爵河南县公。永徽元年,进封郡公。寻坐事出为同州刺史。三年,
征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加光禄大夫。其月,又兼太子宾客。四年,
代张行成为尚书右仆射,依旧知政事。
六年,高宗将废皇后王氏,立昭仪武氏为皇后,召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勣、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