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节
作者:
梦幻天书 更新:2021-07-17 08:03 字数:4849
八十年后,他们南下去打工
又是红与白的对抗,力与力的
对抗!
我相信,再自再厚的雪
再坚硬和冥顽的冰
都将化成他们脚下的一滩水
因为这片被血泡过的土地
永远都是炽热的!
雪祭 李 犁
二零零八年一月二十日正在家过生日的罗长明
接到队里电话让他
上山把被雪围困的电线解救出来
他迅速穿上工作服扎紧腰带
对默默注视自己的妻子心里说
我先走了 三天后回来过年
他用手把妻子的头发掖进耳后
然后推开温暖的房门
风卷着暴雪强盗一样扑来
他还没来得及点燃
餐桌上的蜡烛
妻子凝望着他泪花比月亮还晶莹
此刻昨夜的温馨已经沉淀
大风吹进他的心里
他有点激动一生中还没遇到这样的大雪
一股新鲜的气息让他的胸膛变得空旷
他觉得两掌发热他要快点爬上铁塔
把压在中国额头的黑雪铲落
让白雪继续白
让病了的光明重新亮起来
三天过去了,他没能回家
六天了,他还在铁塔上
像一只鸟用小小的嘴去啄噬着厚厚的冰碴
每天工作十七个小时,他累又渴
他想起了家一个小小的火柴盒
还有新婚的妻子虽然不能说话
(他的妻子是聋哑人)
但深情就像羊绒一缕缕织在他的胸口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
只希望本分地工作
平安地回家
卑微不是一种耻辱
也没有人不珍惜生命
但是当南方被风雪冻僵整个区域陷入黑暗
需要有人把风雪迎进身躯
需要一颗不颤抖的心把天地撑起
时间选择了罗长明
罗长明选择了责任
他必须像一根火柴
划开全部的热量去舔破苍穹
但是铁塔累了五十三米的铁塔
像个失败的巨人被风雪击垮
罗长明也像一只鸟扑向大地
大地以这样猛烈的方式迎接他的儿子
他的灵魂和大地拥抱了 此刻
天空高远雪地宁静
如果向下也是飞翔
那此刻的罗长明就是归巢的宿鸟
我在猜想
他倒下的一瞬间他的眼前
划过了家乡的炊烟
餐桌上的蜡烛已经点燃
妻子清澈的眼睛和新买的摇篮
他说我多么不想离开你们
但是为我骄傲吧
我没有给你们丢脸
一月二十六日湖南的山坳里
时代凝固在这块被鲜血染红的雪地上
三个安全帽沉默着
(罗长明和其他两位工友的安全帽)
像三座浓缩的纪念碑
让整个中国抽泣
破冰 哨 兵
……十多天的大雪,让湖北省最大的淡水湖泊——洪湖——结冰五六寸厚。洪湖市新堤办事处渔业捕捞队近八十户三百人的船只被冰冻在离岸六公里处的洪湖当中。1月30日上午九时许,在渔民几乎绝望的情况下,市委书记幸敬华带领其他市领导、公安干警和群众六十多人。赶至湖边破冰施救……
——摘自2008年2月2日《荆州晚报·洪湖新闻版》
连拳头和胳膊肘都使上了,连老天
也震惊这群撞开了冻湖的汉子,忘了
停一停暴雪,哪怕只停一秒,也好让他们
抹掉那些挂在发梢、耳垂和眉间的冰粒
一月三十日的雪,不是洁白的
压在淤泥上,是黑铁钎,扎破了
一百二十只赤裸裸的手臂。但这一天的血
依然红得炙热,淌进六公里长的冰河里
像一条暖着三百颗人心的红围巾
风雪中昏睡的孩子总算暖过来了
他们吮着指头,又开始向大人们刨问
冰封湖水的万千种疑问。但他们知道
那些用手破冰而来的人们
是电影电视里见到过的救人英雄
这个时候,老人们只能双手合十
感恩那群在冰面上连滚带爬来营救他们的神
而老太太蹲在冷寂的灶台边抱头痛哭,望着
刚刚送上来的那堆煤炭和大米,她们忘了
一家人早已断炊多时
这个时候,我才与洪湖的大诗意
猝然相遇。我看见一条用肉躯
凿开的河流,正热腾腾地
流进渔村,润开了
众人心头的坚冰
我想去火车站拍一张照片
熊燕飞
火车站滞留的旅客已经有几十万
方圆几公里
都变成了候车室
我背着相机
想见证这场五十年不遇的雪灾
火车站对面的高架桥下
黑压压的一片人海看不到尽头
我的弟弟也在这片人海里
他跟着他的女朋友第一次去拜访未来的岳母
爱情让他不顾一切
我母亲在家坐卧不宁
不停打电话问他是否上了火车
我的一位警察朋友
他要通宵达旦在这涌动的人群里维持秩序
他们局里的警力全部出动了
大批的武警也出动了
我想为他拍一张照片
他用手机告诉我了他的方位,
我却没有办法去到他的身边
从高架桥望下去
整个广州火车站周围
那些拉着手维持秩序的
抱着旅客的孩子搀扶老人旅客的穿警服的人
都像是我的朋友
火车站 老 刀
孩子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她站在我们的后边,这是我回头就看到的地方。
我的同事不断告诉我她怀里的孩子眉清目秀非常漂亮。
我只是一个劲在心里问她为什么要赶在这个时候回家呢?
我真的希望她大胆地朝我走过来,
就算违反纪律受到惩罚我也会放她进去。
我只是有些害怕,
这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让我想起每一次人潮过后留下的行李和鞋子。
她抱着孩子,身边放着她沉重的行李。
她长得漂亮而脱俗,
我想保护她希望她大胆地走过来。
也许是我表现得过于严厉,
让她感到我可能是一个不太好说话的警察。
这个怀抱孩子的女人她一直在我们的后面站着,
一直到我下岗她还站在那儿。
感谢:结痂的伤口 姚江平
河北唐山东八里铺村的十三位农民
大年三十自费驱车
奔赴湖南救灾一线
要感谢就感谢那些结痂的伤口吧
三十年前唐山地震
来自南国的医生像解救自己的亲人
帮助了唐山受难的人们
他们的一颦一笑
至今还揉搓着他们鲜活的记忆
我们在一瞬间记住了两个关键词:
唐山。郴州
祖国,经受了冰雪考验
刘福君
春天将近春节将至
熙熙攘攘的雪拥进江南
我们没有丝毫的准备
更没有办法去阻拦
雪花的冷酷挤满天空
南国的底色彻底改变了容颜
停电。停水。
公路铁路航空几近瘫痪
我们的祖国啊,我们的亲人
正面临着大雪艰巨的考验
雪在释放野性之际
也激活了中国人的众志成城
祖国啊,多灾多难的祖国
你一次次历尽艰险
可你每一步都走向明丽的春天
在镇里飞
作者:塞 壬
二〇〇五年,我不停地游走在东莞的常平镇、厚街镇、虎门镇之间。两年之后,我将那一段经历用了一个飞字,飞翔、飞奔。它说出了姿势和表情,它传达出自在、自得甚至有某种轻快的信息,有逃脱的快意。原生,孤独,无人惊扰,像深山里的野花。旁若无人地开着。我说了飞奔,这风尘仆仆的表情,照见一个人的倦容,照见一个肉身的姿势,她很低很低,几乎贴着地,但内心飞翔。于我,它如此熨帖,如此契合我的气味,仿佛我从来都过着这样的生活。我不需要脱胎换骨的激情,不需要所谓的死去再复活,甚至不需要意义。它全然不是那种带着大城市的优越感跑到这里来撒野、希图获得陌生经历、体验新鲜感、寻求艳遇和激情的有闲人的无聊目的。“我真不知道你呆在那种偏僻的小镇子里干什么,那些地方到处破破烂烂的,你在冒险……”我的朋友在电话里大声地质疑。我正想跟他解释,话没有说完,一股突如其来的荒芜感涌上来,所有将要说的话都滑脱了去。我掐掉了电话。
对话因隔阂而中断。这是在东莞的常平镇,我卸掉了广州的手机卡,换上了东莞的新号码,我不打算把它告诉那些朋友,他们已无法进入我现在的生活,他们属于过去。一个人就这样失踪,我似乎有点迫不及待,竟这么迅速地切掉外界通向我的所有路径,我几乎是扑向了东莞的镇,我喜欢自己这样无蔽的敞开之状,飞翔或者飞奔,透明、轻快,看见自己,辨认自己,然后说出并领会。
常平真是一个充满寓意的地方。它在广深线的中间,一头连着广州,一头接着深圳,两端连接着我的过去或者未来,它们在两端无限延伸,遥远,我只能眺望。我在离常平火车站不远的地方租了套小公寓,二十五楼,临街,繁华的商务地段,香港人的后花园。我原本在广州一家定位高端的时尚杂志社工作,啊,每个月的广告任务压得让我窒息,市场过多的同类媒体摊薄了广告份额,价格战,抢单,炒单,给回扣,请客户吃饭,做媒体策划,催款……我陷入了这可怕的漩涡,月复一月,这漩涡裹挟着我飞快地旋转起来,我感觉到自己在慢慢消失,像一头驴子围着一口石磨,机械,呆板,浑然不知疲惫。我要让自己慢下来,再慢下来,我要感受到光,色彩,大地,诗歌,春天,童年,梦想,爱,或者恨……我得让自己解脱出来。于是我跟老板说,我想在东莞设立一个办事处,拿百分之三十五的广告提成,其他一切费用自理。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他没有理由拒绝,这对杂志社没有任何损失,我还是极有可能把东莞的市场做起来,扩大杂志的影响力。当然,我这样决定更重要的理由在于,我对自,已业务能力的自信,对东莞广告市场的自信。一个人操作一个区域的业务,有绝对的自主,从另一方面说,我逃离了广州写字楼残酷的办公室打卡、守时制度,逃离了压抑、方格型的办公室,逃离了监控。此外,同事之间的业绩攀比都快让我崩溃。
逃离广州,飞向东莞的镇,我成功了。我时常在落日前临窗眺望着常平火车站,目光延至广州或者深圳,就像眺望一个人的过去。我刚洗完了热水澡,时间在缓缓地流动,窗影的明暗也在缓缓地变幻,落日洒上餐桌,洒在花瓶的瓷上,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仰起金黄的脸,看着从广州或者深圳来到这里的人,他们从站台走出来,全都一脸疲惫,拉着行李箱,步子滞重而迟缓。跟我当初来时一模一样。很快,镀了一层金黄的列车在暮色里把现时驶向过去,广州或者深圳。在那里,时光被回溯,那个人再一次一寸一寸地抚摸被扔在那里的时光,那些还没来得及被遗忘的往事,爱情的碎片,没有结尾的诗歌,一些人的面孔,一些庞杂的事,它的缘起和它的终结。她用自由换来了孤独,这孤独在慢慢向她围拢。
我似乎对工作没有倾入太大的热情,但必须得踌躇满志地定下计划。每个月如果不签下两万块钱的单,我在常平的生活将会很吃紧。但我要感知的,却不是一个赚钱的过程。在东莞的镇里,该会有一个怎样的我会被呈现出来?手机死寂着,常平在注视着我这个外来的人,我依然没有跟它真正贴近。夜晚无端地失眠,望着天花板的裂痕,想像它消失的走向。下楼来,迎面的喧哗带着浓烈的气流把我卷入其中。隔着临街的大玻璃,香港人在日本寿司店或者韩国烤肉店跟美貌的大陆女孩聊着天,她们的领口开得很低,都涂着很深的眼影,它垂着,似乎正要掀起一场大水,时间被一种慢轻轻抽打。夜晚的常平,像一条腥香的脏裙子,隐秘的华丽,锐利的性感,颓败的旺盛。胃口不好。我找了一个热闹的大排档坐下来,这是一条不宽的巷子,年轻的妓女们在那里扎堆。她们都耸胸,露着大腿和肚脐,涂着银蓝的、银粉的眼影,她们吸着烟,雾气缭绕,一个个霸道的样子,叽叽喳喳的,那样的热闹。啊,在我看来,她们都只是一群小姑娘。我点了麻辣烫,左边和右边很快就坐上了这样的小妓女。左边那个坐在一个男孩的腿上,他很帅,是那种有点坏的帅。那小妓女坐在他腿上,手里拿着一串鱼蛋吃着。她穿着极短的牛仔裙,两只脚悬着荡来荡去,大腿白得晃眼。她用方言跟旁边的小妓女们对骂着,声音脆生生的,很好听。旁边的那些个也跟着哈哈笑,听得出来,她们亲昵的程度。她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