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桃桃逃      更新:2021-07-12 22:15      字数:4753
  有一次,〃盒子咖啡馆〃还放了一部关于切·格瓦拉的小电影,我们重温了格瓦拉的一生,英雄的风采让我们久久不能平静。
  走在清华东路,贺迷与清华女生热烈地谈论着格瓦拉。北京的风吹拂着我们青春的脸,清华女生脸上散发出女孩的热气,我们都挨在一起,迎着城市的雪光,我能感觉到她们青春的气息,那是一种能把白雪点燃的青春气息。
  贺迷拉着清华女孩的手,在风中大声说:〃我要是赶上了切的游击战时代,我一定会加入切解放穷人的游击战争,并且我一定要让我的身体为穷人们
  流血。〃
  〃不流血不算革命!〃贺迷像个男子汉那样对着北京的夜空说。
  我们在风中瑟瑟发抖,李宝国的灰色(这位〃老三届〃喜欢灰色)风衣在风中呼呼作响,像旗帜一样卷起来,女孩们的黑发在夜里看起来更黑,在风中飞扬,飘到了我的脸上,我闻到女孩黑发的清香,带着寒冷的雪花与肌肤混合的气息。
  那一刻,我想起了切·格瓦拉最忠诚的女游击战士塔尼垭,我看过她与格瓦拉在丛林里的照片,那是一位美丽而坚强的女性,深得格瓦拉的信任。我想这些清华女孩如果生在战争年代,也一定是塔尼娅那样的女生,为了自己所敬仰的男人,为了壮美的解放穷人的事业,甘愿献出自己年轻而美丽的生命。
  〃是的,毫无疑问,我们如果在那个年代,也一定跟随切·格瓦拉那样伟大的男性,去做游击战士,像塔尼娅那样死在英雄的身边。〃清华女生这样说。
  我们走过清华东门,好几家软件公司的招牌清晰可见。我们走过清华紫光、清华科技园,一路上,我们都在风声中谈论切·格瓦拉和他的女游击战士,大家都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梦想能过上血与火交相辉映的激情岁月。
  如果能拿着枪,带着美丽的女游击战士,在敌人的心脏地带出没,那里多么的罗曼蒂克啊!我们这样想着。
  那一夜,在北京的寒风中,我们陷入了对另一种青春的向往,但它是那样的遥远,就像看旧黑白电影,它点燃了我们血液中的激情。
  但那样的青春只存在于我们的幻想中,它只能让你想像,而你无法真正体验一回。
  冬天转眼就快过去了,空气中是冰雪融化的声音,北大和清华校园里的树枝开始冒出新芽,女生们有的已迫不及待地脱下冬装,像树枝上的小鸟一样在阳光里跳跃,我最喜欢看的是她们苹果似的红扑扑的脸蛋,她们的笑声在校园里回荡,我知道春天即将到来,因为我闻到了少女们含苞待放的气息。
  切·格瓦拉就像冬天里的一道闪电、寒夜里的一束星光,突然照亮了我们的生活。
  随着天气转暖,春天重回人间,我也在思索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生活,我们该如何面对流逝的青春。
  想一想,切·格瓦拉确实是逝去年代的榜样,但他已离开我们太久,我们只能靠翻译过来的文字、黑白照片,以及想像,去接近这位伟大的青年。
  因为格瓦拉岁就倒下,所以他永葆青春,永远岁。而我们虽然只有多岁,但我们正一天天变老,我知道青春转瞬即逝,我们所剩的时光并不多。
  但我们并不能因为突然有了〃格瓦拉〃的介入,就拿起枪去打游击,我们还是照样生活在现实中,不可能有丝毫的改变。
  李宝国每天还是回家,与他的妻子阿美小姐同床共枕,尽管他是多么的不情愿。
  而我还是与陈曼偷偷约会,在北大学生宿舍偶尔睡上一觉。你们还会在〃挪威的森林〃的餐桌上看到我半醉的样子,双眼如同兔子眼睛似的通红,你们谁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更不知道我想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不过,我自己也弄不清这么多年以来,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曼的目标非常明确,除了拿到学位,就是与我在一起,决不虚度光阴。
  杨丽娜在〃挪威的森林〃自得其乐,每天擦着那一排排闪闪发光的玻璃酒杯,我看她本人也快变成一只漂亮的玻璃酒杯了,擦了又喝,喝了又擦,日子就那样打发。
  当北大五四路边最后一堆积雪在学生们的喧笑声中慢慢融化的时候,北京的春天真正来临。
  这个春天,一场名为《切·格瓦拉》的先锋话剧在北京人艺小剧场登场,被媒体称为是〃席卷思想界的红色风暴〃。
  该剧导演是著名的吟唱诗人张广天,此人非同一般,是个思想者,但年纪并不大,也就是六十年代末出生的人,他好像还搞过〃太阳同伴〃城市民谣演唱组,还有什么〃再见〃创作组。此人更让我惊讶的是他对〃样板戏〃颇有研究。
  我想在这个言必称〃后现代主义〃的时代,青年张广天还一门心思研究〃样板戏〃,听说他的话剧带着样板戏的影子,看起来让人捧腹大笑。我想张广天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家伙。
  那是月日晚,在贺迷的带领下,李宝国开着大奔,还有两位清华女生,她们是戏剧社的成员,迎着初春的夜风,直奔北京人艺而去。
  一路上,贺迷与清华女生显得十分激动,在后座上,贺迷紧紧抓着清华女生的手,如同切·格瓦拉抓着游击队女战士的手一样。贺迷头戴贝雷帽,红色五角星在后视镜里闪动。
  清华女生一个叫周媚,一个叫苏梳。
  我认为贺迷这小坏蛋,正想把这两位漂亮女生骗上床,但周媚这位湖南女孩似乎愿意上钩,而苏梳这位东北妹妹却好像对本人有点意思。
  除了小时候(好像刚能认识〃毛主席万岁〃几个字那么大),我看过大人们演的蹩脚的《红灯记》,这一辈子我还没有认真看过什么话剧。
  我总认为看话剧比较麻烦,坐在下面看几个人在上面对话,背景换来换去,有些假,也太累,什么《雷雨》之类,一家人在舞台上一个劲地吵架,想起来我就头大。
  但对于那些有强烈的表达欲望的人,比如贺迷之流,就比较适合看话剧,他可以把自己想像成舞台上的人物,与他们一起高呼,一起捶胸顿足。
  在此之前,我对躲在家里看电影VCD较有热情,我和陈曼常常光着上身坐在被子里看《毕业生》、《罗拉快跑》、《小城之春》,很过瘾。有一次陈曼还从北京电影学院一位教授那里弄来了玛丽莲·梦露的一大堆电影VCD,有她诀别影坛之作《濒于崩溃》,梦露独自一人在一个荒岛住了五年,当她回家时发现丈夫与另一个人在乱搞,这部片子是梦露一次在影片中全裸,但她意外猝死,这部影片其实并没真正完成。我们还看了她的《乱点鸳鸯谱》、《让我们做爱》(这个片名让我们激动不已)、《热情似火》、《游龙戏凤》、《七年之痒》(此片是说已婚男子伊万尔在妻子去度假时,对楼上刚搬来的小妞儿梦露产生兴趣,将她当成纵欲的猎物,片中有梦露在铁道口风卷裙边的经典镜头),还有《如何嫁给百万富翁》、《绅士布瑞福·布隆迪斯》(片中有梦露用花腔大转音唱的一首歌《钻石是姑娘最好的朋友》,非常动听)、《飞瀑欲潮》(尽展梦露天真与妩媚共鸣的勾人魅力,是一部使人毛骨悚然的娱乐片)、《不要去敲他的门》(纽约的灯酒浮艳场)、《彗星美人》、《妙药春情》、《青春常驻》(一位岁的老头儿与秘书梦露的故事),最后看的一部是《危险年代》,这部片子很臭,拍于年,当时梦露在当中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梦露让我与陈曼度过了快乐的一周,那一周我的耳朵里全是梦露的声音。以上一大堆VCD我们足足看了一周,昏天黑地、激情勃发的一周。
  我不知道看话剧会是什么感觉,切·格瓦拉与玛丽莲·梦露给人的震撼有何不同。
  一个是枪林弹雨中流血的革命者,一个是灯红酒绿中性感的革命者。他们无疑都是逝去年代的英雄,在青春最美的那一刻死去。
  在人艺门口,有人在叫卖〃格瓦拉〃T恤和画册,兜售张广天的音乐CD。
  贺迷与清华女生拿着〃格瓦拉〃T恤、画册讨价还价,看得出他们非常想买,但贺迷身上我敢说掏不出元钱。这次是李宝国花高价给我们买的票,学生票是元,李宝国花了元一张。元与元的票也被炒到了元与元,看来话剧时代又要来了,如果曹禺老前辈活着,一定会非常惊讶。
  李宝国又一次从黑色BOSS包里拿出黑色鳄鱼牌钱包,百元钞票不少于元,看得贺迷与清华女生目瞪口呆,这就是穷人与富人的区别,这就是社会贫富不均的具体体现。李宝国钱包里除了元以上的现钞,还有花花绿绿令人眼花缭乱的信用卡,而贺迷口袋里不会超过元,至于信用卡贺迷可能还不知如何使用。
  望着他想要的〃格瓦拉〃T恤和画册,贺迷只有叹息。但李宝国价格都不问,给我们每人要了一件T恤,胸前印有格瓦拉戴着贝雷帽、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满脸冷峻忧患的神情的那张著名的照片。还给贺迷买了格瓦拉画册,黑色封皮,定价元一本,并且还把张广天的音乐CD买了一大堆。清华女孩周媚说:〃李哥你真酷!〃我想她是指李宝国付款时的样子很酷。
  只能容纳人的北京人艺小剧场,挤得一塌糊涂,空气里满是香水气、汗味与烟草气,来看戏的有各高校的小美眉、在社会上如鱼得水的时尚女性,以及留着胡须和长发,具有艺术家派头的先锋艺术青年,还有老知识分子、老退休干部,一看就明白他们是资深的革命者,吃过不少苦,流过血,对人民充满感情。
  我们从门口好不容易才挤到过道,那个叫苏梳的清华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挤到了我的怀里,她的两只像橘子一样小巧而浑圆的乳房紧紧贴在我的心脏上,我的心在飞扬,我喜欢她这样紧紧贴着我。
  苏梳在温柔地挣扎,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是那样渴望与切·格瓦拉相遇,他们是躁动的人、愤怒的人、沉默的人、激情澎湃的人,他们目中无人,从我们的身边往前挤,弄得我和苏梳同学喘不过气来,她粉红的小嘴(啊!多像一只红嘴鸟)呼出的热气全让我吸进去了,她的嘴离我是这样近,我轻易就可以吻她了,我想以切·格瓦拉的名义吻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完全是可以的。
  我们好不容易才抢到编剧黄纪苏从家里带来的折叠凳,戏演得很棒,我们的手掌都拍红了,贺迷带头高呼〃毛主席万岁!〃他还与周媚,以及一群大学生冲上舞台,摇撼着红旗,现场气氛非常火暴。苏梳叫着〃格瓦拉〃的名字尖声大哭,泪水在她洁白的脸上流淌,闪烁的灯光中她哭泣的样子是那样的美丽,我也激动万分,忍不住捧起苏梳的脸,在一片呼叫声中紧紧吻住了她的嘴,她的嘴像一团火似的滚烫,她的脸也是滚烫的。
  台上切·格瓦拉手握钢枪,目光如炬,头戴贝雷帽的形象一再出现,观众热血沸腾,李宝国跟着剧中人物一齐高唱《国际歌》。
  我和苏梳紧紧吻在一起,这位处女(我想她绝对是处女)热烈地回应着我,我的舌头如一把匕首撬开了她发抖的牙齿,而与她的舌头相会于激情中。
  突然,我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在一帮人的簇拥下登上舞台,他行动迟缓,体态微胖,噢!我认出了他,他就是中国现代诗鼻祖郭路生食指先生,他怎么从昌平的福利院里跑到这里来了?他开始朗诵他的著名诗篇《相信未来》,他的声音混沌,但充满激情,台下掌声欢呼声席卷而来。
  我还看到一批白发苍苍的爷爷奶奶辈的著名老诗人出现在剧场,还有十几位退休的老部长。诗人贺敬之走上舞台,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他高度赞扬了这台话剧,他讲话的主要意思是革命之后出现的种种问题,可以探讨和争论。
  写过《谁是最可爱的人》的著名老作家魏巍也上台讲了话。我还看到贺敬之的老伴柯岩也来了,但她没有上台讲话。
  演出非常成功,这是这么多年来没有出现过的现象,各界对此反响强烈。我只是在崔健的摇滚音乐现场才感受过这样强烈的震撼。
  张广天、沈林、黄纪苏这帮〃文化界的教父〃真是了不起,他们给当下有些麻木的〃新经济文化〃注入了一剂兴奋剂。让我们所有人头晕,让我们所有人目瞪口呆,就像当年崔健唱出《一无所有》、《红旗下的蛋》,震撼相当强烈。
  在现场,我还看到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的人。但他们一声不响,显然他们的内心被打动了。
  演出结束后,我们留下来与剧组主创人员座谈。主创沈林是中央戏剧学院的教授,他在英国获得博士学位,能说一口伦敦味的英语,可他每月在中戏只拿多元工资。另一位主创黄纪苏是沈林的发小,他是社科院的学者,每月也只拿多元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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