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白寒      更新:2021-07-12 22:14      字数:4842
  “住手。”慕容良玉第二次挥手,三柄长矛对准了水中的云小鲨。
  “你没有机会的。”慕容良玉一步步走过来,“痛快点,放下。”
  苏旷松手,长矛落在地上。
  慕容良玉冷笑一声,一拳击在他胸膛上,这一拳力道不小,苏旷被击得直飞出去,闷哼一声,倒在水边,只在翻滚的空当,他还是向水里望了一眼,相隔咫尺,云小鲨看见他的眼光镇定而且坚毅。
  他还没挣扎着爬起来,矛尖已经对准了咽喉。
  慕容良玉人如其名,果然是面如冠玉,凤眉修目,他嘻嘻一笑,走过来:“怎么好像很不服气?我常常听人说,苏旷平生最擅长,就是急中生智,绝处逢生,我实在很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喔,忘记你还有个宝贝,叫……金壳线虫,对吧?我生平可是最不喜欢冒险的——”
  他一脚向苏旷左手踢去,义手离腕,直落水中,转眼沉向看不见底的深处。却也几乎在同时,苏旷嘴一张,一道混和了鲜血的水箭直射慕容良玉右眼,慕容良玉急退,但是人眼本来就是最脆弱的部分,虽然只是稍稍撩到一点,却还是剧痛难当——一个大意,一眼已盲。
  属下们大惊,矛尖直刺苏旷咽喉,慕容良玉咬牙叫:“别杀他!”
  他一手捂着眼睛,慢慢走过来,一道鲜红的血流在俊美的面颊上,显得很是诡异可怖,他一字字道:“姓苏的,你找死。”
  苏旷还有心思说笑:“再给你个建议,以后记得莫留机会,杀人下手要快。”
  “是么?”慕容良玉一脚踢在他软肋上:“你有本事再吐一口给我看看!”
  慕容良玉这一记力道恰到好处,只痛得苏旷一头冷汗倏倏而下,整个身子也蜷缩起来,慕容良玉冷笑:“自己把招子废了,别等我动手。”
  云小鲨双手一动,蛇牙箭箭镞微光一闪,慕容良玉双手扣着苏旷肩井穴带在自己面前,笑道:“来得好!”
  云小鲨忙收手斜挑,只是蛇牙箭依旧在苏旷背上流下两道血痕。
  慕容良玉还没来得及笑出声,苏旷故伎重施,居然又是张口一吐——压在舌底许久的铁莲子不偏不倚地射入慕容良玉左眼中,刹那间,苏旷单膝撞在慕容良玉小腹上,二人一起向后摔去。
  这记铁莲子就不是水流那么稀松了,慕容良玉的眼珠生生被挤了出来,一路哀嚎惨叫,双手乱挥乱舞,嘶声道:“你好狠!”
  苏旷为了等这个机会捱了三记重手,双肩被封迄今不能动弹,听慕容良玉这一骂,忍不住一边喘息,一边苦笑:“我……我跟你说过杀人要快。”
  没有时间了,云小鲨刚才一动真力,顿时灌进两口水去,满面紫胀,胸口重重起伏,她几乎全身贴在石壁上,握紧双拳,竭力制住自己挣扎的欲望,多一分时间便多一分生机。
  慕容良玉贴着石壁,大叫:“杀了他——”苏旷知道余党不除,稍后下水就是两条人命,心一横纵身而起,双腿弹踢扫绞招招重手,劲风所及,不是折臂便是断腿的惨叫声,两个人扶起慕容良玉就向外走,苏旷喝一声:“站住!”只是胸口一荡,满喉甜腥,他自知无力再追,足尖挑起两柄长矛,凌空激射,穿透二人身子,慕容良玉摸着墙壁一路跌跌撞撞向外跑,苏旷无暇再管他,回头跳进了水池中,“快!”
  云小鲨双掌轻拍解开他双肩穴道,但浑身颤抖着,已经不自觉张口要呼吸——空气就在一尺之上,但是无论怎么挣扎都够不到,当年的海妖就是这么生生溺死的,只差一口气。
  苏旷情急,他灵机一动,钻出水面,将靴子脱了下来,平压在云小鲨脑袋上,双指一划将靴底撕去。
  “啊——”云小鲨总算喘过一口气来,苏旷连忙扶住她:“幸亏下水前换了水靠,你扶稳了。”
  他上岸摸回把刀,用力一劈,发现钢箍极是坚韧,也不知什么质地,非寻常刀剑能削得断。
  只是钢箍虽然削不断,石头却未必坚硬,苏旷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整个胸口都在酸痛震荡,他足尖顶着石壁,大喝一声“开!”一刀砍了下去。
  七八刀下去,刀刃已经卷曲,不多会儿,几乎所有的兵刃都已卷刃无用了,只是岩石也渐渐碎裂,露出机关的原型——有一根精钢插埋在石头内,外面便是那个钢箍。
  “你忍着点儿。”苏旷手里的家伙已经换成了石头,掂了掂,云小鲨点点头,靴子跟着脑袋晃动,实在好笑。
  一记接着一记砸向石壁,鲜红的血变成淡红的氤氲,也不知是苏旷虎口在流血,还是云小鲨腰肢在流血,或者两个都是。
  钢箍终于完全显露出来,苏旷耳朵贴在石壁上,轻轻握石头敲了敲钢箍,心里有了点数,又出水对靴子道:“还好,只有一尺左右,不然可就、要了……命了。”
  云小鲨喊道:“我自己先试试。”
  苏旷骂:“少他妈废话,你那是腰,是脊柱,明不明白,姑奶奶,你自己运气留神,护住腰腹,当心受伤。”
  他也已经头晕目眩,又吸口气,强自流转真气,双足在石壁踏稳,蜷膝,右臂环过云小鲨腰肢,握住钢条,猛力一蹬一扯,浑身的肌肉紧绷如铁——如果仅仅是一把剑嵌在石头里,怎么也拔出来了,但是机关的那一头是个人,力量是双刃的。
  这真像一个拥抱,云小鲨想,反正藏在靴子里,就算是流泪,也没有人看见的。
  一震,又是一震,然后一片灰色沙雾在水中蔓延,机关被硬生生拆了下来。
  “是谁说……这里很安全,没有外人知道?”苏旷躺在地上,仰望着头顶的石窟,想发火,又没力气。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们走。”云小鲨勉勉强强站起身来。
  “你又知道!”苏旷无力地对她晃晃左腕,指指水底:“水性好的那位,再下去一趟。”
  云小鲨“啊”了一声:“我们回来再……”
  苏旷很坚定地摇摇头:“就当是报答我好了……小金在里面,它的水性也不怎么好。”
  云小鲨的嘴角,莫名其妙地抽动了两下……呃,金壳线虫?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原则,苏旷的原则之一,是不在任何时候,抛弃任何朋友。
  云小鲨又发现了一个真理,无论什么样绝代风华的大侠,脚总是臭的。
  她一路甩着头发,总觉得头上脸上都是挥之不去的臭气,“喂,大侠都不用洗脚的么?”她将那只好不容易摸上来的破手向苏旷怀里一塞。
  苏旷正在看着石壁上的两个人,长矛上血已冷,一个被钉在石壁上,另一个似乎还向前挣扎了几步,圆睁的眼里瞳孔很大,好像被巨大的恐惧惊呆了。
  “善泳者溺于水,走江湖的死在刀上,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云小鲨似乎心情很好,推他一把,“石室上面就是我外公昔年的宿寝之地,现在恐怕不是那么安全,我本来还担心司马解上岛制住了岛上头目,但是这么久没有人来,情况未必那么凶险……我们走这条路。”她伸手指着石道上端的一个天然裂口,“你还行么?”
  “你先去”,苏旷笑笑,“我就来。”
  云小鲨一手抓在石缝上,回头:“嗯?”
  苏旷眨眨眼:“方便一下。”
  云小鲨抿嘴一笑,从裂口钻了出去,看上去象一对飞蛾的翼,扑朔着钻向光明。
  血迹的尽头,一个人倚着墙角,低低发出野兽一样的喘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苏旷很难想象玉树临风的慕容良玉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迟疑着伸出手,却停在半空,慕容良玉双眼虽盲,耳力却不差,颤抖着道:“爷爷……是你么?”
  苏旷没有出声,只伸手点住他双臂的穴道——慕容良玉的右眼早不知被挤到哪里去,铁莲子嵌在眼眶里,看上去显得尤为可怖,他喃喃:“爷爷,我败了,我败了,我不甘心,我头痛,爷爷,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的双目被简单做过止血处理,但脑部已被内力所伤,苏旷走过来本意是想要逼问一声事情究竟,甚至想好了他若坚不吐实,不惜下手逼供——但是,竟无论如何也问不出那一声来。慕容良玉年纪已经不小,但是现在看上去完全是个吓坏了的孩子,昔日的不可一世似乎随着光明一起消散,巨大的痛楚令他浑身痉挛,一头一头向墙上乱撞,好像这样就可以砸碎他的恐惧一般。
  苏旷叹口气,俯身放平了他的头颈,伸指在他眼周穴道轻轻按摩,即便是敌人的痛苦挣扎,对他来说,也是太大的折磨。
  “爷爷,你说话……你在怪我?是玉儿又让你失望了?”慕容良玉颅中剧痛略缓:“你快走,他们杀过来了,他们就要杀过来了!是他们!是他们!”
  果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苏旷抬头,只见一个干瘦的白须独臂老者站在十丈之外,手里的托盘上有软布,剪刀,金针,和一堆瓶瓶罐罐,正望着苏旷进退两难,老人的脸上有着疯狂而软弱的神情,像是恳求,又像是威胁。
  苏旷点点头,向慕容良玉示意一眼,那老人柔声道:“乖玉儿,莫怕,是下人拿了药来,爷爷这就给你医眼睛。”
  他走过来,捏起一根金针,但是手指抖得却如同风中落叶——洞窟本来就阴暗,慕容良玉满脸血肉模糊,他更是关心则乱,根本就无从下针,一滴眼泪落在慕容良玉脸上,他顿了顿:“爷爷,你哭了?这世上总算有个人肯为我流泪……你,你带着奶奶快走吧,不用再管我。”
  苏旷再也看不下去,伸手接过老人手里的金针,稳稳刺了下去。
  身边的老头儿,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司马解;司马解想必也瞧穿了苏旷的身份,郑而重之地抱了抱拳——他感激的,是苏旷的沉默。
  “玉儿!”一个朱衣老妇匆匆奔来,“夙吉,这儿太危险,还是把玉儿先移到——”
  她停住了,显然也看见了苏旷。司马解指着苏旷,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是奶奶?”慕容良玉微笑起来:“没想到我临死的时候,爷爷奶奶都在身边……啊……”他好像又是痛极,脑袋在地上用力摩擦着。司马解拈起第二枚金针,颤抖着向苏旷手里塞,干瘪的脸上极力挤出一个示好的笑容。
  苏旷无语,只默默将三十六枚金针一一刺入慕容良玉头脸上的穴道中。
  “夙吉”,老妇人又急又痛,但是声音中还带着发号施令惯了的威严:“什么人把玉儿伤成这样?”
  “还不就是云小鲨那个姘头!”慕容良玉嘶声道,“趁我一时不备,下了毒手。”
  苏旷好容易才将三十六枚金针刺完,手里正捏着一枚雪蛤红参丸,欲待捏碎了洒在他眼睛上,被气得满脸铁青,索性将丹药扔进自己口里。
  司马解尴尬道:“那个……那位苏大侠宅心仁厚,玉儿你莫要迁怒。”
  慕容良玉冷笑:“他宅心仁厚?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所谓大侠,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苏旷向口内扔进第二枚丹药——事不过三,此人要是再来一次,他也没兴趣做圣人了,自己这一身伤还没着没落呢。
  哪知老妇人却缓缓抬头,看着司马解:“夙吉,你向我套出海道,还是为了对付小鲨?”
  司马解不悦:“云小鲨心狠手辣,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对付她,她难道就能放过我祖孙二人?好了,莫要当着玉儿说这些。”
  老妇人站起身,指着司马解:“你们真是要活活逼死我?五十年了,你们究竟要冤冤相报到什么时候?你杀了老妖,小燃杀了如怒,玉儿又伤成这个样子——夙吉,死多少人才是个结束?”
  一个冷冷的声音:“不多不少,这两个死了,就结束了。”
  慕容良玉身子不能动弹,却直起脖子:“云小鲨!”
  司马解挡在慕容良玉身前:“云小鲨,官船就在外面,你再步步进逼,我可就号令开战,咱们玉石俱焚。”
  云小鲨一步一步走过来:“你以为我是吓大的?”
  老妇人站起身子,双手一拦,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颠倒众生的影子:“小鲨,玉儿已经这样了,你不可再伤他。”
  云小鲨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外婆,你好偏心啊,你护着这老贼,护着云如怒,护着这畜生,这我不管,可你何必还要在云家的地盘上护着外人!”
  老妇人摇头:“小鲨,其实我姓李,你姓汪,这两个姓司马,这里,其实并没有云家的人。”
  云小鲨嘴角浮起一丝诡黠的笑意:“哦?还有一个姓苏的,你怎么不提?”
  四人脸色齐变,慕容良玉嘿嘿一笑:“你那姘头也来了?”
  苏旷轻手轻脚就要摸回这边,云小鲨一口喝破:“你偷偷摸摸干什么?给慕容良玉治伤,很见不得人么?倒真是奇怪,那个最见不得人的,反而叫得最大声。”
  慕容良玉脖子四转:“你胡说什么!爷爷,她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忘恩负义,见不得人!”云小鲨索性抑扬顿挫起来:“司马解,你一个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