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白寒      更新:2021-07-12 22:14      字数:4876
  淄胀飞稀!   ?br />
  冷箜篌一声惊呼:“苏旷不可——那是观音石乳!”
  只是说时已晚,苏旷的门闩上足足灌了八成内力,却只把骆驼的“皮毛”打下一块,露出里面黑灰色本来面目。骆驼哀鸣一声,连连摇晃,但是走了几步,偏偏就是不倒。
  苏旷手中的门闩,却打成两段。
  苏旷出手的同时,那女子也出手了——他出手的对象却不是苏旷,而是在二楼观战的沈南枝,七八枝银色小箭当空飞去,在半空互击,又是漫天花雨,直奔沈南枝而去。
  沈南枝嘿嘿一笑,玩暗器玩到沽义山庄头上,还真是不长眼睛。她眼见苏旷和那女子斗法,正手痒难耐,没想到她就找上门来。沈南枝不闪不避,双手一合,一笼竹筷左三右七上九下一,迎着花雨而去,竹筷上力道内旋外放,将花雨收了七八成,反向那女子回击。
  但苏旷一见那女子出手,却大惊失色:“后面!”
  那白衣文士刚才被沈南枝拎开被子扔在地上,惊吓之下酒醒了三分,已经迷迷糊糊站了起来——那女子这回偷袭不是冲沈南枝,却是冲那人而去。
  苏旷阻挡暗器已是不及,足尖指出,右脚的靴子直飞,内力所及竟然后发先至,正打在那文士胸口,这老兄刚刚清醒一二,被靴子一踢,翻身就倒,转眼又是酣声连天。
  只是一转身之下,苏旷心头一阵悲凉,这几乎就是把后背空门卖给那群女人——黑驼上诸人也就罢了,身后的白驼女子近在咫尺,暗器既歹毒又霸道,如何才能闪躲?
  心念动间,他已转回了身子——那女人刚刚抬起手来,但是却愣在半空——坚硬如石的白驼已经扑通跪倒,转眼翻在地上,没了声息。
  白驼右眼中金光一闪,金壳线虫跳回苏旷怀中,连蹦带跳,似乎正在邀功。
  一停一顿,脚下棉被烧了大半,苏旷不敢久留,足尖在白驼尸体上一点,几个起落,跃出圈外。
  白驼一死,莲台阵势丢了枢纽立即成了摆设,四周七匹黑驼一拥而上,带着白驼上的少女和起先跌倒那人,绝尘离去——速度之快,竟然不下奔马,远远的,兀自听见那少女叫道:“你叫苏旷,我记下了——你损伤观音法驾,必受万劫不复之刑!”
  那些客栈中观看“床上功夫”的看客们,这才震天价喝起彩来。
  湿漉漉的沈南枝跳到苏旷身边,见他还远远望着那些女子的背影,立即敲了敲他的脑门:“怎么了?大士年轻貌美,丢了魂了?”
  苏旷的脸上,却隐隐有哀怜的神色,他低声叹道:“南枝,你、你没发现么?她们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过骆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断腕,右手的拳头慢慢握紧,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三)东篱把酒,探著南枝开遍未?
  独门独户的小院,阔叶间洒下光晕,斑驳形色,偶见尘壤里繁生攘攘,筑巢,求偶,生产,继续着和大多数人类同样的生命。
  屋里有动听的流水撩拨声,在这样的干涸的城镇,闻者如聆仙乐。
  “啄、啄啄。”清脆的指节扣门声,水声为之一顿,屋内的主人显然有了三分愠怒:“什么人?我说过,不许打扰。”
  门外一个娇滴滴的女声甜腻地飘进门缝:“大爷——是在沐浴嘛,奴家服侍大爷——”
  “滚!”屋里的声音几乎是在暴躁了。
  吃吃的两声轻笑,那个女声又不离不弃地响起:“大爷好凶,吓死——”
  嗤的一响,一道劲风破门而出,竟是匹练般的剑光,屋内人对于阳光和时机的把握几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剑锋毕露的同时,太阳的反光跟着大炽,万钧之势直取门外那个捏着咽喉憋笑的“青楼女子”。
  天下能刺出这样一剑的人当然不少,但是能一边洗澡一边刺出这么一剑的人,恐怕就只有暗香盈袖沈东篱。
  那个“女人”当然就是苏旷。苏旷似乎存心就要要引动沈东篱动手,身子一拧,剑锋擦着衣襟而过,寒意刺得皮肤生疼。
  沈东篱收剑,冷冷:“一个大男人,整天装神弄鬼,不嫌无聊么?”
  苏旷抱拳一礼,玉树临风:“沈兄多日不见,神采如昔,可喜可贺。只是……沈兄下手未免毒辣了些,万一误伤了生平唯一的知交好友,岂不是抱憾终生?”
  沈东篱看着“生平唯一的知交好友”,真的有一剑刺下去的冲动,他逼近一步,“苏旷,我在这里的事,你若敢告诉南枝,休怪我剑下不认人。”
  苏旷神色自然:“我当然不敢‘告诉’沈姑娘。”
  沈东篱脊梁骨忽然一阵发凉:“你带南枝来了?”
  苏旷后退三步:“我当然也不敢带沈姑娘只身到此。”
  沈东篱怒吼:“你带了多少人来?”
  屋里忽然传出一声沮丧的大叫:“苏旷!找不到!什么也找不到!喂——你不用再拖着我哥哥了。”
  苏旷嘴里一阵发苦,四下打量退路,看着沈东篱的脸色由白转青,忙陪笑:“沈兄,嘿嘿,这不干小弟的事,只是……你藏得未免太张扬了些,行动之前沐浴更衣的老毛病又不改,稍微打听打听哪里的客人大量用水,就……”
  白衣胜雪孤高绝尘,听着虽然好听,有时候也是需要代价的。
  沈南枝和冷箜篌一起从屋内跳了出来,沈南枝一脸的失望,但是一见沈东篱,又极惊喜地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匆匆裹在身上的袍子。
  苏旷依旧陪笑:“沈兄,千手观音并非单身一人,她势力众多,党羽颇丰,我们四人合力尚且有凶险——沈兄何必逞一时之英雄?这次,咳咳,是我出的主意,要南枝她们去找找沈兄哪里有无别的线索……沈兄你若要怪罪,就打我两拳,消消气好了。”
  沈东篱捏了捏拳头,指节啪啪作响:“你这话当真?”
  苏旷闭上眼,小声道:“记得莫用内力,打出内伤可就不好了。”
  沈东篱的拳头停在苏旷面前,又缓缓放下,他顿了顿:“苏旷,你武功不在我之下,此事和你也并无关联,你不必这样讨好我。”
  苏旷哈哈一笑:“那又有什么办法?怪只怪苍天无眼,时乖命舛,总叫我认识你们这些嘿嘿、嘿嘿、豪气冲天的朋友。”
  朋友有很多种,有人骄傲,有人平和,有人孤癖,有人沉默寡言,有人滔滔不绝,有人每每一触便即发,有人喜欢三思而后行,两个绝世剑客惺惺相惜是一回事,至于惺惺相惜之后,是远远的互相欣赏还是成为朋友,那是另外一回事。微笑着退让,诚恳地调和,这无关乎尊严与原则,男儿义气倾盖如故一样需要有人维系有人宽容 ——苏旷素来就很明白这个道理,尤其是这一回,沈家兄妹桀骜不驯,冷大楼主人淡如菊,唔,他不陪几个笑脸打几个圆场,难不成等这些绝代名侠良心发现、合同为一家?
  沈东篱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沈南枝急了,一把扯住哥哥的袖子:“哥!”
  沈东篱咳嗽一声,脸上微微有些发红:“放手,我回去换件衣服。”
  苏旷明知这个时候发笑未免有失厚道,但还是忍不住嘿嘿嗤笑了一声——白衣胜雪的剑客当然很威风,不过如果白衣下面什么都没穿……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观音石乳是在极旱之地的石窟里产出的灵石钟乳,若能在刚刚产出的瞬间入药,对于外伤有奇效,虽不能令白骨生肉,断肢复生,但是足以舒筋活血,腐肉成新。”冷箜篌静静道:“石乳若是出石片刻,就会凝成比精铁还硬百倍的东西,那白驼身上就是涂抹了此物,才显得无坚不摧……不过,骆驼身上涂了这种东西,恐怕至多活命三个时辰,就会因毛孔堵塞而死。”
  沈东篱击案:“不错,也就是说,千手观音的老巢,离我们也不过三个时辰的路程而已。”
  “虽不中,亦不远,即便老巢不在附近,至少附近总是有接引的据点。”苏旷接口:“我离得近,看清那白驼身上并无多少沙尘泥土,显然绝非经过长途跋涉。再者说,他们既然要养活大群骆驼,自然会在有水源的地方。”
  “只是标志如果当真如此明显,千手观音的门槛恐怕早就被踏破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去找?”沈南枝撇嘴:“我若是千手观音,大可以在敦煌买间大院,养几头骆驼,要杀人的时候,就刷刷白、骑出去了事,至于老巢在哪儿,随便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去找。”
  “不错”,苏旷点头:“在敦煌城中虽不可能,但是离敦煌不远总是做得到——所以,我们大可不必去找千手观音,等她来找我们就好。”他笑笑:“譬如那个白衣文士,大士一次渡不了他,一定会渡第二回的。”
  沈东篱看着他狡黠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微微那么一转,脊梁一阵阵发冷,抢先道:“若说起易容改妆,偷鸡摸狗,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假扮公子文人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苏旷摇摇头:“今时不比往日,你瞧瞧我这左手,你生怕别人认不出来?”
  沈东篱皱眉:“那换种法子,我做不来那种事。”
  “做得来,谁说你做不来?”苏旷拍拍他肩膀:“你放心,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你老老实实穿着你的白袍子,嘴里哼哼两句鸟诗,活脱脱就是一副欠人钱没还的样子……总之你自己考虑,要么扮他,要么扮我,就怕我这么有亲和力的形象,你一时半会可是模仿不来。”
  沈东篱立即做出决定:“我宁可扮那只骆驼,也不会装成你这熊样子。”
  想起沈东篱的“熊样子”,苏旷他们还是忍不住笑个不停,堂堂沈东篱恐怕一辈子也没有被人那么轻蔑地扔上骆驼,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
  沈南枝先也是窃笑,但驼队一消失,她就忍不住问:“该动身了吧?”
  苏旷宽慰:“放心,沈兄移宫换穴之下,又没有被那群女人制住,就凭她们,只怕还伤不了他……只是冷姑娘,你确定千里香在大漠之中,还是有效的么?”
  冷箜篌点点头:“千里香在平地至少可以保证三百里内的追踪,大漠风沙虽大,不出百里,我们绝不会追丢了人。”
  他们一行三人早已收拾停当,粮水充足,活脱脱要去西域远行的行头。苏旷嘴上说得轻巧,心里其实忐忑不安,卧底探路素来凶险,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沈东篱若当真有个闪失,恐怕他也是百死莫赎了。
  是以驼队消失不过半刻,苏旷便急急催着骆驼动身。
  时下正是仲夏,但天色不过东方微白,兀自有残星闪烁,正是丑时刚尽,寅时初起的时候。一路向着西北行去,沈南枝在驼峰间摇摇晃晃,半睡半醒地补眠,冷箜篌低低垂眉,好像在轻哼一首古老的童谣。苏旷却望着苍穹,响起了一双月牙儿一般的眼睛——那个假扮观音的女子似乎早已习惯夜半来去,籍着与年龄不合的沉稳干练指挥行动,适才隔得极远,瞧不清那女孩子的动作说话,只能见她以骆驼代足,长鞭代臂,手起之间,就已经掳人开拔。
  她的双腿,似乎也是断了,是先天的残疾,还是后天的遭遇?
  苏旷暗忖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内家功夫不过刚刚入门,虽说每每被师父斥骂责罚,但依旧贪玩成性,把京城吃喝玩乐的地方摸了个十足熟稔,只盼缓几年进入公门,乐得逍遥自在。而那个女孩儿,本身便是弱质女流,更何况双腿还有残疾,她能将武功练到这种地步,究竟要付出如何的努力?不错,传说中有许许多多双腿残疾的翩翩佳公子,但传说不过只是传说,习武一道,外家讲究手眼身法步根基扎实,内家讲究八脉贯通周天流转,双腿一断,根本就是无根之木妄图开花结实,偶尔有个别天才有所成就,那也多是入了旁门左道,难有大成。
  此间的诸多不幸,究竟、是谁、一手酿成?
  苏旷一声叹息,对那个还未谋面的女孩儿颇有几分怜惜。
  胡思乱想之间,一轮朝阳已经缓缓升起,天地之巨镬骤然开启,热气,暑气,火气在烈日和砂粒之间几个往复,就把昨夜的一丝清凉涤荡一空。
  而那位观音姑娘,似乎存心兜圈子,也不管烈日何其炽烈,不紧不慢地兜着圈子,忽而向西,忽而向北,忽而折回头,只苦了苏旷他们的几头骆驼,走了大半日,尽只在这大漠边缘的戈壁滩上兜圈子。
  到了红日西斜,生火做饭的时候,竟有过路客商好意提醒——“前面不远就是敦煌,你们何苦来哉?多走几步不就省了在外头再熬上一夜?”
  冷箜篌怎一个沮丧了得,“跟了一整天,她们又回敦煌了——苏旷,咱们回去不回?”
  苏旷摇头:“敦煌城鱼龙混杂,绝非千手观音久居之地——”他沉吟,考虑措辞。
  沈南枝微微一笑,把小块的羊肉扔进沸水,小心翼翼添加作料,香气渐渐升起:“那我们就在这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