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节
作者: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1-02-17 12:04      字数:4767
  好一会儿,他又面向土墙唯一的窗户,只见一个女子正站在那棵大树下,背对着自己,头微微扬起,似乎在观察树上一只正在吱吱鸣叫的鸟儿或者虫子。
  女子穿一身质地、色彩都十分粗劣的红色衣服,简单绾了个发髻,可是,她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身姿如一棵刚刚长成的白杨,妩媚窈窕,又挺拔俊秀。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陌生,可是心里却偏偏有股奇异的熟识。
  他从开着的门里走了出去,那个女子正要回头,他已经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君玉……”
  那双手几乎如铁箍一般,让人动也无法动一下。君玉把手贴在他的手上,十分喜悦:“朱渝,你终于醒来了!”
  “朱渝,你再休息两天,我们很快就可以上路了。先生和舒姐姐他们已经订好了南下的大船。这船是先生亲自选的,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又好又漂亮,一个月后启程,还有很多很有趣的人同行,你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朱渝的头埋在她的肩上,不言不语。
  “朱渝……你不是答应和我们一起去的么?你不愿意么?一起去吧,好不好?我很希望能够照顾你!至少,至少,让我照顾你吧……”
  “跟她去吧,起码我天天都可以在人群里看到她!”朱渝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可是,心里另一个真实的声音却在狂喊 “君玉,跟我走,好不好?”,然而,口里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朱渝!”
  “君玉,跟我走!”
  这话在胸口回旋,在口边打转,然而,无论是胸口还是嘴边都如上了铁锁的门,它牢牢地锁住这句话和这个念头,任凭它如囚牢里的野兽一般挣扎、翻腾,如在烧红了的炮烙上行刑,也逃不出分毫。
  那铁箍一般的双手缠绕在腰间,君玉还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下去,那是一种几乎心碎的感觉,她低了头,一滴滚烫的泪水滴到了朱渝的手上。
  这滴滚烫的泪水烫了手,也烫了心,朱渝忽然松开了手,接连后退好几步。
  君玉转过身。
  朱渝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对面全然陌生却又如烙印在心里骨子里一般熟悉的面孔,她不再是雪地上的小小少年,也不再是马背上的勇武战士,她已经回复了她的本来面目,她眉目盈然,柔情似水,如一朵初开的花,似一棵秀丽的树,那种近在咫尺的美丽,已经让人再也透不过气来。
  呼吸慢慢停顿,胸口几乎窒息,那是天空的云彩,山巅的雪花,梦中的梦幻,理想中的幻想……朱渝勉强抬抬手,手却越来越无力,想抓,抓不住;想留,更留不住,如光阴一般,即使握在手中,也会从指尖慢慢流走。
  “朱渝!”
  “君玉!”他忽然又跑了过去,狠命地抱住了她,心中的狂想如猛兽一般挣脱了囚笼:“君玉,我想和你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就我们两个人,这一辈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要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君玉也狠命地抱着他,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太阳从大树繁茂的枝桠间偶尔洒下星星点点,照在紧紧相拥的二人身上,天地间完全寂静,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玉忽然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怔怔地看着朱渝。
  感觉到手里一空,可是那样真实而深刻的拥抱将会永远停留在记忆里面了。朱渝抬起头,心里忽然变得异常的平静。他静静地看着此生第一次见到的女子:“君玉,如果没有拓桑,你一定会喜欢我的!”
  如果没有拓桑!可是,拓桑一直在,不是么?既然拓桑一直在又怎会允许他不存在?
  那种心碎的疼痛越是加深,君玉的心里就变得越是平静,她也静静地看着朱渝:“拓桑一直都在,而且,他会永远都在的!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希望每一天都能看到他,每一天都和他在一起。”
  朱渝点点头,凝视着她:“君玉,我希望你今后过得一点都不幸福,希望拓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好。那样,你就会每天都想着我,每天都很后悔……后悔你做出了怎样错误的选择……”他忽然笑了起来,“可是,这好像不太可能,对吧?所以,君玉,你会每天都很幸福,从来都不会想起我的,对不对?”
  君玉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开口。
  “君玉,今后我再也不会想着你的!”
  “嗯!你不要想着我!你永远也不要想着我。”
  “朱渝,你要去哪里?”
  “我知道你在哪里就足够了,你又何必知道我在哪里呢?也许等我老了、疲倦了,我会来看你的,看你好不好、有没有后悔过……”
  “朱渝……”
  “我累了,我想去休息一会儿。”
  君玉点点头,看着他,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那间屋子,轻轻关上了门。
  过了许久,朱渝来到小小的窗户边,只见君玉还呆呆地站在那棵大树下面,目光十分迷离。她站了许久,又就地坐了下来,茫然地看着地上一些爬行的蚂蚁和零星的落叶。
  昏黄的土墙、无名的大树、简陋的屋子、残留的落叶,都因了她坐在那里,显得那样多姿多彩,绚丽璀璨起来。
  甚至她身上那样简陋的衣服、粗糙的颜色,也因了她本身的容颜,而变得如此的轻盈华丽,如簇簇棠棣如锦绣云霞,比她从千思书院的雪地上走来的风姿更美妙,比她在寒景园的广场上高歌弹唱的神采更怡人。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在心灵深处,狂热地叫嚣:“我要和她在一起,我一定要永远和她在一起!”双腿突然失去了理智,全部的意识都叫嚣着要奔向她、拥抱她、拉了她立刻逃到很远的地方去,那个地方,再也没有闲杂人等,只有她,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和她两个人……
  可是,一阵脚步声响起,那是外出的拓桑和朱四槐回来了。旋即是拓桑温柔的声音:“君玉,你怎么坐在地上?你身体还没大好,地上很凉的。”
  然后,他轻轻扶起了她,微笑道:“你渴了么?这是甜瓜、这是葡萄,还有雪梨,我都给你带了些回来,你喜欢么?……”
  朱渝悄然退后几步,离开窗户,猛地躺到床上,眼中滴下泪来……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绿洲的天空,隐隐约约的,有人弹起六弦琴唱起一首哀伤的离歌,如诉如泣,那是经历了战争、经历了生离死别后才能如此刻骨流露出的伤感和凄凉。
  朱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心像被那哀伤的曲调带到了天际、带到了云端、带到了无穷无尽的苍穹里去埋葬……在这样如泣如诉的琴音里,有永远回不了的过去,再也做不下去的梦!可是,那些过去将会永远烙在心灵最深处,直到死亡、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直到眼睛彻底闭上!
  再见了,过去!
  再见了,君玉
  尾声
  晨曦初明。
  君玉睁开眼睛,拓桑正站在窗边,将窗子微微打开一点。外面是一片蓊郁的草地和树林,风从窗棂里吹来,带着绿洲秋天那种特有的露水和瓜果的气味
  君玉坐起身子,拓桑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柔声道:“我们今天就要上路了,现在天色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君玉迎着那双熟悉的、温柔的、充满怜惜的眼睛,笑了起来:“拓桑,你有没有发现我变得越来越懒散啦?好像浑身没力气,老是没什么精神。”
  “傻孩子,你遭遇了这样一场苦楚,身体一时半会儿是很难恢复的。”
  “嗯。”
  拓桑拿了把梳子给她轻轻梳理起头发来,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她原本被沙漠的太阳和风沙摧残得干枯如乱草的头发,开始恢复了很多生机。
  “拓桑,我很喜欢这种懒洋洋的感觉,唉!”
  “叹息啥呢?这样不好么?”
  “人要时刻充满精神才好,这样懒洋洋的不好。可是,我又很喜欢这种感觉,你说怎么办?”
  拓桑想起她从小养成的那种比苦行僧更刻板规律的生活,如今,生活的节奏完全被打乱,心里自然会感到不安。
  “君玉,今后你喜欢什么生活方式就选择什么生活方式,其他的,就交给我了,你什么也不用操心了。”
  “你什么都替我代劳,我真的什么都可以不用操心了么?”
  拓桑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贴在她耳边低声道:“除了生孩子,其他都可以。”
  君玉笑嘻嘻的擂他一下:“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骆驼已经整队,白马已经刷得干干净净,拓桑看看东边的屋子依旧静悄悄的:“我去叫朱渝他们……”
  君玉摇摇头,“不用了,他们已经走了!”
  拓桑脸色微变,快步走到东边的屋子,果然门是虚掩着的,早已空
  清ぷ☆ぷ钰 22:13:36
  无一人。
  君玉已经骑上了一匹骆驼,微笑道:“今后,他有他的天空,我们有我们的世界!拓桑,我们走吧。”
  拓桑在那门口站了一会儿,跑前几步,一下跃上了那匹骆驼,轻轻搂住了她的腰:“君玉,今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要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君玉略微侧了身子,头很舒服的靠在他的胸前:“拓桑,我也是,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要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拓桑打了个口哨,白马自动跟在了后面,两人骑了骆驼,缓缓地往前方行去。
  (全文结束)
  番外(1)
  朱渝和他的女儿的故事
  作者:蓝妹妹八十岁
  三月的“未名岛”,桃花青竹,花香十里。
  我刚拔掉了一只猫咪的三根胡须,猫咪吃痛,瞄的一声跳开去,后爪子蹬在我的手上,手上立刻起了一道红色的血痕。
  我张了嘴巴,正要放声大哭,忽然眼睛一亮,一个笨头笨脑的小子正从对面跑来,嘟嘟囔囔地叫我:朱朱,朱朱……
  我的眼睛发亮,并不是看到这个小子叫我,而是看到他的帽子上的一颗明亮的珠子,那棵珠子发出五彩的颜色,正好镶嵌在他的帽沿上,他的帽沿拉得又低,几乎似一只猫眼长在他的额头上。
  我心里一喜,立刻扑了过去,揪住了他的胳膊,这笨小子被我突袭推在地上,帽子也歪了下来,我赶紧伸出手,拼命地去拉他的帽子上的珠子,但是,那颗珠子镶嵌得很牢固,怎么也揪不下来。
  我拼命揪那小子拼命地挣扎,我眼看就要得手,忽然一个严厉的声音响在头顶:朱朱……
  我心里害怕松开手,那笨小子立刻灵活地翻身爬起来,我看那棵珠子已经歪掉一半可是也揪不下来了,立刻倒在地上扑塄塄地打起滚来,嚎啕大哭不止。
  朱朱,快起来。
  一双羊脂白玉一般的手来拉我,声音却是严厉的: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坏,整天欺侮其他小朋友,长大了还了得?
  我偷眼看那笨小子,他吓得呆呆地,怯生生地伸手揪那半斜掉的珠子:先生,我把珠子给朱朱好了……
  我心里一喜,悄悄睁开眼睛,却见那羊脂白玉手抱住了那个笨小子:小舒,真是个好孩子。来,把帽子戴好别让珠子掉了,这是你娘给你缝的。
  她竟然抱那笨小子也不抱我,我的双手和双脚胡乱地在地上乱拍号啕大哭声更加响亮了。
  朱朱,你又怎么了?两只有力的大手抱起了我,我听到那慈爱的声音立刻不哭了抱了他的脖子:爹,有坏人欺负我,有坏人欺负我……
  我爹笑了起来,朱朱,你又惹你娘生气了?
  娘只疼哥哥和小舒、小非、小青他们,她不疼朱朱,娘没有爹好……
  我爹看着我娘,笑了起来:君玉,朱朱小不懂事,由她吧长大了就好了。
  朱渝,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坏你这样会把她惯坏的!
  然后,我的娘,那个叫做君玉的女子,摇摇头,拍拍我的脸,转身牵了那个笨小子的手走了。
  那笨小子的手一直紧紧揪着头上那棵珠子,也不知道是想揪下来给我还是捂住怕我又扑上去揪。我看他笨兮兮的样子,唾他一口,他不敢再回头跟着我母亲小跑着走了。
  朱朱,你看爹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爹拿出一个十分新奇的在我眼前一晃,朱朱,爹还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走罗,回家了,爹几天没有看见朱朱了。我爹将我放在他的肩头,扛了我回家去了。
  未名岛原来是个无名的岛屿,风景秀丽,四季入春。十年前,我的父亲拓桑、母亲君玉和弄影公子、舒真真、莫非嫣、赵曼青等凤凰寨的一千多人坐了一艘巨大无比的船来到这个地方。一起来的还有我爹朱渝。
  我是我父亲母亲的第二个孩子,我的哥哥小小桑出生前,就说好过继给朱渝。可是,朱渝见是个小子就不要,说要第二个孩子,是闺女就要。我出生了,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