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节
作者: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1-02-17 12:03      字数:4747
  她微笑道:“拓桑,他们以为你变成花儿了,可是我却知道,这花儿不是你,绝对不是你。不过,我倒真猜不出来,你究竟去了哪里,又究竟是从哪里去寻了这花儿来送给我的?”
  花儿无语,依旧美美地躺在玉盒里。
  “你这花儿,当然告诉不了我答案,总有一天,我自己会找到的。”
  君玉微笑着站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虎皮滑落了下来。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林间,淡淡地道:“先生,距离凤凰寨不远了啊。”
  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微笑道:“是啊,凤凰寨就快到了。”
  从青海湖离开后,这一路行来,君玉走走停停,两耳不闻外界事务,也不知时间到底是过得快还是过得慢。但是,她一直知道弄影先生跟在自己身后,帮自己安排食宿,照料小帅。刚上路那阵,偶尔经过小店时,他甚至吩咐店家熬好他沿途采集的一些草药,来治疗她的眼睛。到后来,大草原上完全是风餐露宿了,他就四处寻来猎物、野果,她希望一个人安静,他就不曾露面打搅她,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君玉看着他,这是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和他说话。弄影先生仔细看着她微笑的眼睛,似乎想判断出这双曾经血泪不止的眼睛到底有没有完全复原。
  他正看着君玉的眼睛,君玉忽然走了过去,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头都几乎触到了地面上。
  许多年以来,君玉对他怀着深深地感激之情,但是,她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感激,甚至从来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个“谢”字!君玉常常想,人的表达能力是很奇怪的,比如,面对一些平常的或者陌生的,自己都能侃侃而谈;她也能衷心感激路人哪怕最微小的一点善意;但是,对于哪些真正给予了自己莫大关心和帮助的人,比如人生途上的指路人,自己反而从来没有对他说出过“谢谢”二字!
  弄影公子坦然受她一礼,也没伸手扶她,直到她自己起身。他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双眼,才微笑道:“君玉,很多人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君玉也笑了:“我见到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第二章
  这天黄昏十分,两人终于来到这边陲小镇的一家简陋客栈。再行一天,就可以回到凤凰寨了。
  客栈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邻桌的几个人喝得醉醺醺的,高谈阔论,满口的京音,似乎都是从京城来的商旅。谈论了一些奇闻轶事后,其中一人道:“做官的时候是足够威风,可倒台了日子也不好过,朱丞相何等的权势滔天,还不是一夜之间就家败人亡,抄家灭族。他的胆子也够大的,居然敢指使人抢劫粮饷……”
  君玉放下饭碗,不由得看了一眼邻桌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正谈得高兴,其中一人又道:“朱丞相只手遮天几十年,也该倒台了……听说,丞相府查抄时,金银财宝那叫一个多……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啊……”
  “你知道什么,听说丞相府的宝库远不止这些……”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低了点儿,“朱丞相虽然倒台,但是他父子三人都逃了出去,外逃的时候只怕早已带走了不少财宝……”
  “不是说,朱家阖府满门、亲眷、族人共1000多人被斩首示众、三千多人被流放、充军了嘛?”
  “朱家被灭族是事实,但是,朱丞相老谋深算,早就知道会有灭族的祸害,父子三人早已逃了出去,听说是投奔了赤金族,还被封了个什么‘王’,很多人都知道的……”
  豆大的灯火一明一暗的。君玉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许久才吸了一口气:“先生,朱丞相一家真被灭门了?”
  一路上,弄影先生自然并不如君玉一般两耳不闻外事,但是,在草原上滞留奔波的那段时间,也中断了很多消息。他道:“我也只是在路上听得一些传闻,据说跟朱丞相父子三人一起叛逃的还有汤震,还带走了五万兵马。所以一到赤金族就被许以高位。看来,朱丞相是早就精心部署了的……”
  “那军饷真是他劫了送给赤金可汗作为信物?”
  “大概如此吧。”
  弄影先生叹息一声:“没想到朱渝也会走上叛逃这条路。他从小聪明过人,本性也非大奸大恶。我最痛恨的就是朝廷这种灭绝人性的株连九族法令,一人犯罪其他人也得引颈就戮。别说朱渝是丞相府的公子,甚至是那些毫不知情的无辜族人、远亲也难以幸免!除了朱家父子,据说,丞相府从朱渝朱刚的母亲到下面的奴仆以及他的党羽,共处死1000多人。个体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已经身不由己。朱丞相把持朝政二十几年,贪赃枉法党羽成群,甚至勾结异族抢劫军饷,自是死不足惜。但朱渝倒真是可惜了,哎……”
  历代权臣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新帝登基后他们大多是被清理的首要对象。今上登基两三年,算是忍耐朱丞相很久了,即使没有军饷一案,他依旧会被网罗其他罪名加以处置,不过有了军饷一案,他就更加罪无可恕就是了。
  君玉呆在原地,想起被灭族的祝先生和梅眉,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朱渝文才武略都是一流的。以前他为相府公子哥,自然用不着施展。现在,他投奔赤金族后,一旦领军,只怕会成为北方将士的一大死敌……”那天,弄影公子也见到了朱渝,虽然没有和朱渝直接碰面,但是从他打猎的声势来看,已经领军。如果这样,倒真是北方边境的一大祸患。
  君玉默然无语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许久,才低声道:“他真是我们的敌人了!”
  凤凰寨的大门敞开着,两骑快马刚到门口就停了下来。
  门口簇拥了太多面孔:赵曼青、莫非嫣、林易安、北方四杰以及凤凰寨的男女老少。
  “公子回来啦……”
  “寨主回来啦……”
  “君玉回来啦……”
  君玉尚来不及开口,已经被一大群的姑娘们、孩子们簇拥得寸步难行。她笑了起来,莫非嫣和赵曼青冲过来,一边一个拉住了她的手,而舒真真,她微笑着站在人群里,激动难言。许久,她才慢慢走出人群,来到了“凤凰据”的议事大堂。
  所有事情都被北方四杰安排得妥妥帖帖,她也没有怎么过问。卢凌道:“朝廷已经派人来催促寨主返京。现在,朝廷的密使还在凤凰城的将军府等候消息。寨主如何安排?”
  君玉摇摇头,“先不理会他。”
  卢凌道:“我们四兄弟都正式辞去了官职。觉得还是在凤凰寨自由快活。今后,无论寨主做什么决定,我们兄弟都永远追随寨主就是了。”
  北方四杰都曾先后随军上战场,除了东方迥常年留守寨中的情报系统外,卢凌、耿克、白如晖都曾追随君玉从东北转战到西北,立下功勋各有封赏,现在却都已辞官回寨。
  君玉知道他们是见自己决意辞官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尤其是卢凌,在铁马寺一役中已经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依旧毫不犹豫地带领一众兄弟追随左右,更是难能可贵。
  她不禁道:“卢凌,其实你们根本不必如此的!”
  卢凌道:“说实话,如果不是寨主执意辞官,也许我们兄弟还会多耗一段时间,但是,官我们也当过了,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反倒极不自在,随时战战兢兢的,远不如寨中经商的日子来得快乐。”
  君玉见他们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
  白如晖翻了一下帐册,看着弄影先生,面上是十分钦佩的表情:“先生年初介绍的南洋客商跟我们做了大笔交易,今后,我们的生意很大部分要拓展到南洋了。”
  君玉转眼看着弄影先生,弄影先生每行一步都会精心安排,以他的个性,居然开始关心起生意来,显然是早已为自己在铺路了。她暗暗感激,弄影先生微笑了一下,没有开口。
  卢凌等人都已经先行离开,弄影先生和君玉一起走出门口,弄影公子低声道:“君玉,这段时间,寨里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管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管,这些年来,你太辛苦了。”
  “好的,我会好好休息的。但是,先生,你又要离开?”
  弄影公子看着她的双眼,他清楚,这双曾经受到重创的眼睛若不得到好好的治疗,只怕几年之后就会废了。他暗叹一声,道:“我不会离开的,我只是到凤凰山上找一种草药,看能不能治好你的眼睛。”
  这些日子以来,君玉偶尔会觉得眼睛疼痛难忍,不过,发作的次数较少,就没有太在意。她见弄影先生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知道他担心自己,便不推辞,笑着抬起头时,赵曼青已经在不远处向她使劲招手:“弄影先生、寨主,吃饭了……”
  饭后,君玉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沙场多年,终于又回到这片十分安静的小小院落,君玉推开窗子,看着周围的参天大树,屋子里,舒真真正剪了蜡烛的芯子,火焰一下明亮了许多。
  “君玉,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什么也别想。”
  舒真真拍拍她的肩膀,“等你恢复了精神,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贴身珍藏的那只小小玉盒像一块巨石永远压在心口,君玉笑了起来,低声道:“舒姐姐,拓桑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平安的……”
  “在天有灵?也许吧,他是‘博克多’,他的灵也许会重生吧?”
  君玉取出那只玉盒放在桌上,牢牢地盯着花儿,依旧笑道,“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给我治病、疗伤,他希望我长命百岁,等我长命百岁之后,他却不知已经轮回到哪里去了,即使再过一万年,我们也只能是相逢不相识的陌生人了。正好,我也如他所愿,再也不会以他为念,即使做梦也不会再梦见他了……”
  君玉的笑容如此平静, 舒真真看看玉盒里那朵奇特的花,又看看君玉,心一直往下沉:“君玉,你的眼睛……”
  那双明亮的眼睛忽然变成赤色,只要说到“拓桑”这两个字,几乎马上就会滴出血似的。
  “我的眼睛没什么,舒姐姐,你不要担心。”
  御书房里。
  皇帝把玩着桌上的一支笔,面色也看不出是阴还是晴。在刚刚结束的早朝上,密使带回来一套戎装,奏称逾期未归的兵马大元帅已经正式辞官。
  自铲除朱丞相后,皇帝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晴朗,而现在,他的心情却难以揣测。孟元敬和汪均暗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都有点不安。
  “君玉请了一年的长假,如今逾期未归,随便捎回来一套盔甲就算辞职了,两位卿家,你们有什么看法?”
  两人互视一眼,孟元敬道:“君玉看来是想安心当个土财主了吧。”
  “孟大人,你倒真是君玉的好朋友!”皇帝笑了起来:“君玉并没有回凤凰寨娶她那些姐姐妹妹,相反,休假期间的兵马大元帅出现在铁马寺为营救被废黜的博克多而大开杀戒。她这个样子,是像她的表面一般想安然做个土财主么?”
  孟元敬因破获军饷被劫一案,受到嘉奖,除了丰厚的赏赐,还封了爵位。这也掩盖了他中途放弃追杀拓桑一事,好在后来拓桑战死铁马寺,再无人追究,他也算松了口气。如今,听皇帝如此语气,也不由心里一咯噔。
  “孟大人,你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朕君玉的真实身份?她若不是已故博克多真正心仪的女子,怎会不顾危险‘恰好’出现在铁马寺一役中?”
  皇帝盯着他,汪均也看着他。
  “回禀皇上。臣从小见到的君玉就是男子装扮,至今也不曾见过她女装的模样,而且,她也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自己的身份。在她没有对臣明言之前,臣万万不敢代她承认。臣以前是这种态度,以后还是这种态度。”
  “好,孟大人对朋友肝胆相照,朕也不逼迫于你,只是,你要替朕走一趟。”
  “臣愚昧,不知皇上有何要事?”
  “铁马寺一役中,林宝山等不惜抗命贸然出兵支援她,按照律令,该当重惩。朕看君玉面上,暂且既往不咎,不过,君玉却必须进京一趟,如果将帅都如她这般说走就走,朕如何向众臣交代?以后,边疆帅臣谁还把监军放在眼里?”
  此时,汪均也已确信君玉是女子无疑,不由得奏道:“皇上,若君玉果真是女子,为怕身份暴露,就此挂冠而去,也情有可原。”
  “君玉也会怕身份暴露?汪均,你和孟大人就一起走这一趟。务必劝说她尽快回京。”
  孟元敬道:“君玉性格坚定,所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如果强逼,只怕玉石俱焚……”
  “正因如此,朕才派你二人前去。你二人都是她的故交,她总会给你们几分面子。”皇帝的脸色阴沉了起来,“‘博克多’死后,虽然暂时平息了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