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猜火车      更新:2021-07-12 22:14      字数:4933
  利斧之刃
  作者:中夙
  第01章第02章第03章第04章
  第一章
  一个秘书从两千公里外的军区大楼里打来电话:是叫你苏副军长还是苏部长。
  对方强调说,他是第一时间里得知的消息,军委的任职命令目前还锁在保密室的大
  铁柜里……苏哨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将上任军区联勤部部长了。新官上任,他就大
  刀阔斧地干了起来……
  一大群黑色金属大鸟从海参崴方向飘摇而来,啸叫着,在库玛河谷地甩下了几
  百枚炸弹。顿时,烟雾像幔帐一样遮盖了天穹,天地间混沌起来。就在这时,苏哨
  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一个秘书从两千公里外的军区大楼里打来的,上来就说,怎么称呼你啊?
  是叫你苏副军长还是苏部长?苏哨怔了一下,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对方强调说,
  他是在第一时间里得知的消息,军委的任职命令目前还锁在保密室的大铁柜里,明
  天一早才能在军区常委们之间传阅。这就有点讨好的意思。苏哨只说了句我在俄罗
  斯,就把手机关了。他知道,从现在起将会不停地有人打电话给他,想到的和想不
  到的。
  很长时间里苏哨没回过神来。两月前总部来人考核他的时候,曾暗示他将接任
  集团军军长,现在批下来的却是军区联勤部部长。他不知道这一改变对他意味着什
  么。很多年了,他一直企望从后勤体系里跳出来,到集团军干真正的武行,眼看遂
  愿了,一只看不见的手又把他拉回去。
  俄军的演习无疑是成功的,特别是最后出场的百余架直升机给他留下了至深印
  象。轻吟浅唱,幽灵一般。悬停、翻转、拉升、急蹿,让你羡叹的同时更让你惊骇。
  这些美丽的尤物会释放一种嫣红色的毒气,还能弹射出威力无穷的超小型核弹。在
  地毯式轰炸过后,它们开始又一轮超低空精确打击。
  答谢宴会在布拉戈维申斯克的一家三星级酒店举行。开始时双方还端着架子,
  待三杯伏特加落肚,气氛很快松弛下来。电视里正在播放朱基在克里姆林宫和普京
  拥抱的镜头,这个细节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位将军。来自莫斯科的俄军中将潘契夫松
  开皮带的一个扣子,说:很遗憾,贵军这次来访没有后勤部长,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一旁的苏哨笑笑,说:请讲。或许我能回答你。潘契夫说,我发现你们毛衣的样式
  和颜色都不一样,为什么不能统一呢?苏哨说,很简单,毛衣都是夫人给买的,中
  国女人有打扮男人的习惯。我们也尊重这个习惯,为什么一定要统一呢?潘契夫随
  即问:要是情人送你一件毛衣,你要不要?苏哨诡笑一声,说,很遗憾,我服役三
  十年,上级从来没教过我这个。
  大家哄地笑了。
  就是这个潘契夫,宴会结束后带着翻译敲开了苏哨的房门。对不起,少将先生,
  我差点忘了一件事。他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八寸照片,说:这位将军你认识吗?
  苏哨吃了一惊。照片上的人着旧式军装,眉眼张扬,从鼻翼下分出两道浅沟,
  一直下滑到嘴角,有一种不屑和傲慢呈现在脸上。此人叫鲍清川,是他士兵时代的
  老军长。他疑惑地看着潘契夫,说:“我实在想不出,我的老军长照片怎么会跑到
  你们手里?潘契夫于是讲述了下面的故事:保存照片的人是前苏联一位退役将军,
  叫安得烈,六十年代末前苏联远东军区司令。据说他上任的第一件事,是让部下找
  来一块大玻璃板,然后把鲍将军的照片压在案头的正中位置。照片是前苏联克格勃
  总部提供的,附带鲍清川详细的生平资料。讲到这里,潘契夫耸了耸肥胖的肩,说: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安得烈将军到过很多战场,他认为,鲍是
  他遇到的最优秀的对手之一。他明年夏天要去中国旅游,顺便想拜会一下鲍将军,
  不过不是作为对手,而是朋友。
  苏哨说:请你转告安德烈将军,欢迎他到中国来。
  军区联勤部在省城西区景贤街十二号,占地十五公顷,由五幢楼体连接成一个
  环形建筑群,从空中俯瞰,很像西班牙的斗牛场,据说六十年前,它是日本关东军
  的马厩,后来被国民党改造成粮秣仓库,再后来,一支抗美援朝归国部队移址到这
  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景贤街十二号在这一带居民眼里,是个高贵而神秘的地方。
  但慢慢地,随着周围一栋栋大楼拔地而起,它褪去了往日的光环。犹如一个家境衰
  落的贵族,虽然还尽力地撑着,但人们已经无须仰视它了。
  此刻,苏哨着便装来到主楼顶端的平台,挺立在自己的影子之上,默默体味权
  柄在握的滋味。这种体味是私秘性的。一双眼睛在平台的一角盯着他,那是一副被
  人遗弃的折了腿的墨镜。这是星期天的傍晚,太阳就要湮没城郭。阡陌般的横七竖
  八的街巷里,涌荡着车流人流。后来路灯亮了,再后来,他看见七十八岁的老妈拎
  着菜篮归来。妈妈总是在这个时间去菜市,因为急着收摊的小贩们总能报出便宜价。
  妈来他家十年了,十年中,他职务一路飙升,居然丝毫没能改变老妈极度节俭的习
  惯。昨天晚上,媳妇大声对她说:你儿子当部长啦!她眨眨眼睛,淡淡地说,当部
  长咋了?能上天啊?不也活在人群里?
  他视线追随着老妈,脑子里转悠的却是足有十六个页码的办公楼重建报告。当
  老妈拄腿偻腰,一步一歇地爬上家门口的台阶时,他闭上了眼睛。他听见自己在说:
  就这么定了!
  昨天的部长交接会过后,卸任的老部长周传雄单独在办公室约见了他。你看看
  这个报告,军区有关常委都打过招呼了,原则上同意。我本来可以在报告上签字的,
  作为我卸任前的最后一个决定。
  苏哨迅速翻看了一眼报告,说:你的意思是……
  周传雄含蓄地笑笑,说:这是有头有脸的事,还是留给你批吧!你年轻啊,联
  勤部一帮老家伙,你上来不干几件漂亮的事,他们背后会贬斥你,一个个嘴损着呢!
  苏哨就说,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批一下就成我的功绩了?机关谁不知道你张罗盖大
  楼啊。周传雄说:你只知其一。机关都知道盖楼资金有很大的缺口,在我这一任上
  是盖不起来了,其实是我故意放的风。苏哨说:部长用心良苦啊。周传雄就呵呵笑
  了,将办公室的一串钥匙给了他,顺便说一句,你的房子也该换了。新房准备盖在
  芙蓉街七号,这是我一星期前的决定,常委们都点头了。
  苏哨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周传雄十几年前当过他的处长,后来又牵线做
  媒,把正在大学进修的军区兰小农介绍给他。这些还是次要的。在他临将退休时,
  几次在军区常委会上力荐苏哨接替他的职务(另一个版本的说法是,他事先探明了
  军区两位领导的意向,索性顺水推舟,乐得做个人情)。这种伯乐识马的英雄相许,
  怎是一句轻飘飘的感谢话就能了断啊。
  暮色渐浓时,苏哨回到办公楼。值班哨兵向他敬礼,苏哨问,办公室的灯怎么
  还亮着?哨兵说,办公室主任杜守方在加班写材料。苏哨哦了一声,拐进四面的走
  廊。走廊架设在空中,一端连接着业务部大楼。木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嘭嘭的声音。
  在稍显凹陷的地方,他会使劲地踏两脚,仿佛在测试大楼糟到了什么程度。当然这
  很好笑。他想,有必要请一些专家来,用数据证明这座办公楼远没到寿终正寝的时
  候。
  财务部门的门虚掩着,一个年轻的四川口音正在叽里哇啦打电话。苏哨砰地将
  门推开。你找谁?坐在办公桌上的上士吓了一跳,手捂话筒问。苏哨看表,说你这
  个电话也够长了,我进楼里就听见你打电话,打给谁的呀?是四川的女朋友吧?上
  士一撇嘴,说你管得着吗?去去,星期天不办公的,有事周一来。上士扔了话筒,
  往外轰他。苏哨尽力按捺着火气,说:把你们部长找来。上士愣愣地看他,转而嘻
  嘻笑,说你谁呀?你以为我们部长什么人都见吗?他一屁股坐到办公桌上,又拿起
  话筒。毛毛,等会再打给你好不好?来了个不晓事的,非要见我们部长……
  这时杜守方进屋了,喝一声:张宾,你给我下来!
  张宾慌张跳下桌子,立正站着。
  知不知道这位首长是谁?
  苏哨朝杜守方一摆手,转身出了办公室。
  杜守方小声对上士骂道:小兔崽子,你闯祸了知不知道?这是新来的苏部长!
  张宾哆嗦着两条腿,哭丧着脸说:我以为苏部长是老头呢!
  杜守方瞪他一眼,紧忙去追苏部长。
  我就见不得这号兵!哪来的退回哪儿,别再让我见到他!苏哨头不回地说。杜
  守方说:他是总部大院警卫连的兵,退回北京恐怕很难。苏哨说:那就甩山沟的连
  队去!杜守方走前几步说:稳妥一点好不好?我了解一下这个兵有什么背景,万一
  踩上地雷呢?苏哨手一指:你杜守方怎么变得婆婆妈妈?就这么定了!苏哨出了大
  楼,又说:还有,你传话给谢部长,他财务部是不是钱多得花不了?今年机关的电
  话费要是超支,我先拿他问斩!
  下了一夜的雪,早晨菀菀上学,出门就摔了一跤,大吵小叫的喊奶奶。苏哨娘
  白了一眼儿子,说路这么滑,用一下你的车不行吗?苏哨不吭声。兰小农一旁插嘴
  道:你们机关小处长哪个不用私车?有几个像你这么较真的!苏哨说你闭嘴!一家
  老小就都缄了口。苏哨娘拉起孙女的手,说:奶奶打车送你!苏哨就急了,说菀菀
  你回来!菀菀站住,怪模怪样地朝苏哨敬个礼:将军阁下,还有什么指示?苏哨阴
  沉着脸说:下不为例啊!我像你这么大,每天要爬两座山的。菀菀哼了一声,说苏
  哨老爸,不就坐你一回公车嘛,干吗那么严肃?
  苏哨就憋不住笑了。女儿对他的称谓有三个:老爸、苏哨和帅哥,至于叫哪个
  要看具体情境。有时还模仿奶奶的腔调叫他一声“老大”。无论怎么叫,苏哨都没
  脾气。这个令许多人提心吊胆的人从未想过在女儿面前称雄。当然,菀菀也不买账。
  八点一刻,苏哨随常委们一同出现在俱乐部礼堂。这是他第一次在公众场合亮
  相。当掌声响过,大厅的前场突然窜出四五个军官,将长长短短的镜头瞄准了苏哨。
  联勤部第九任部长的就职演说在闪光灯的闪耀中开始了。
  我是从这个大院里出去的,很多人知道我的毛病,说怪癖也行。比方刷牙不用
  牙刷,用手指头;当兵头三年都是这么干的,提了干部才买了第一把牙刷。再比方,
  我睡觉不脱袜子;脱了也行,睡不着啊!苏哨轻声慢语地说,还笑。
  于是台下也笑,开始一两声,后来连成了片,大厅里嗡嗡的。
  坐在前排的杜守方回头望一眼,有点沉不住气。他怎么也没想到新任部长的就
  职演说是这样一个开头。紧接着他预感不妙,这个人的脸渐渐绷起,语速随之加快。
  还有————苏哨说:我长得不算很差,可我最怕照相,镜头一对着我,我浑身都
  不自在。今天你们照就照了,以后少给我弄景!偷着照也就算了,要是让我发现,
  我会不高兴。
  苏哨一挥手,拍照的军官们一个个灰溜溜退下。
  苏哨掏出一沓纸,哗哗地翻着,说:办公室给我准备了一个就职演说,开头第
  一句是同志们,能用的也就这句,其余的在报纸上都能找到,我就不念了。他把演
  说稿扔到桌上,接下去讲了关于鲍清川照片的故事。他把照片高高举起,说:就是
  这个人,我的老军长!前苏联远东军区司令把他的照片在案头上摆了三年,说明他
  赢得了敌手的尊重。苏哨顿了一下,说:我要说的还不是这个。我想说,站在职业
  军人的角度,那个叫安什么烈的前苏联将军很值得我们敬重。军人没有自己的利益。
  军人是和国家捆绑在一起的。军人要是忘了自己的敌手,忘了自己干吗吃的,国家
  就完蛋了!这个民族就完蛋了!我的话就到这儿!
  杜守方看表,苏哨的就职演说用了不到七分钟,再抬头时,苏哨已经离席而去。
  杜守方站起示意大家鼓掌。直到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纷纷起立,把掌声鼓得乱七
  八糟。
  十分钟后,杜守方轻轻叩响了新任部长办公室的门。部长,找我有事?伫立在
  落地窗前的苏哨嗯了一声,半天才回转身。你看看这个!他把一份通报递给了他。
  通报记述的是空军某团和A军直升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