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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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 更新:2021-07-12 22:14 字数:4772
所爱的人;即使被伤害和抛弃,也心甘情愿。这种爱情,永远是值得景仰和钦慕的,是以生命为代价的,一生只能经历一次!”
“价格呢?”
“一句永不更改的誓言,一腔赴汤蹈火的热血,一颗忠贞不二的爱心!”
“太热了!”她摇着头说,始终不肯动一下筷子,“爱情应该是‘使人生活感到温暖的热’,而不是‘让人害怕的能灼伤一切的热’!”
“这种菜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出正宗的,”他说,“包括我做的这个!我也不喜欢它,尽管它在别人眼里是那么的时尚和流行!”
“太热了,也太假了!”她说。
他转身又去忙碌。
很快,又端上一盘菜来。
“这是爱情冷菜类中最著名的‘凄婉相望’,”他又开始介绍起来,“这种爱情,是李煜笔下的‘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的无奈和悲凉;这种爱情,是陆游题在沈园墙壁上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的酸楚和心痛;这种爱情,是张爱玲笔下桃花纷飞的四月天里,月白衫子和青布长衣眼中弥漫的忧伤和迷茫……”
“味道怎么样?”
“没有朝朝暮暮的肌肤相亲来维持,没有云山雾雨的男欢女爱来喂养,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却似一曲哀歌般萦绕了凄婉流离的一生;深深牵挂的人远在天涯,却似近在心灵;近在心灵,却似远在天涯;在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的痛苦煎熬里,一切恍如梦中。所思所爱的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摇一摆,在岁月的流逝中,依旧是那么的清晰如昨,那么的真切如初,那么的动心又动情!”
“营养怎么样?”
“选择了这种爱情,就得让欲望超越肉体和时空,就得把所有的依恋和牵挂化做浮云流水,即使被所爱的人忘却和冷落,也永不言悔!”
“那价格呢?”
“超越肉体欲望以及漫漫时空的依恋和思念!”
“太冷了!”她说,依旧没有动筷子尝一下的意思,“爱,不仅意味着付出,也意味着接受!因为爱不是单向的,而应该是一种双向的互动!”
“这种凉菜的卫生很多人都保证不了,”他解释说,“因为它可以存放的时间太长了!今天卖不了,可以放在明天接着卖;不小心掉到地上,拣起来拍拍土照样能卖!”
“太凉了,也太没味了!”她说。
他转身又去了厨房。
很快,他端上一个锅来。
“这是爱情火锅类中最著名的‘逢场作戏’,这种爱情,是非常速配的速战速决,是一夜情后的各奔西东,是网络情缘的来去匆匆……”
“味道如何?”
“这样的爱情,像空中楼阁般无根无基,像镜花水月般模糊虚幻,像海市蜃楼般易现易失,像一片云,像一缕烟,像一阵风……物欲横流的繁华都市,这种爱情不厌其烦地在上演着一幕幕喜剧、闹剧和悲剧。自以为聪明和世故的现代人,总怕自己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恨不得把整个心都包藏在厚厚的铜墙铁壁下,付出几分,就想得到几分甚至更多!”
“营养怎么样?”
“选择这种爱情,你就不要抱怨人心的冷漠和世态的炎凉,不要去感慨真爱难求和知音难觅;心中埋下虚假的种子,它永远开不出真诚的花朵;伸出索取的手,握住的往往是同样索取的手!这种爱情往往是人走茶凉的,一生可以经历无数次……”
“那价格呢?”
“人人吃得面酣耳热,酒水免费!”
“你想我会吃它吗?”她问他。
“我知道你不会,”他肯定地说,“所以,我只端了个锅上来,而没端菜上来!再说,这种菜的卫生是最差的,很多锅底和用料都是回收的,包括口水!”
她点头。
他转身又去了厨房。
很快,他又端上一个大碗来。
“这是爱情主食类中的‘两情相悦’,这种爱情,是恋人早出时唇边轻轻的一个吻,是恋人晚归时亮着的一盏灯,是恋人困惑迷茫时耳边轻轻的一句呢喃……谈不上惊天动地,谈不上轰轰烈烈,却是一种相濡以沫的美好姻缘。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像流水一样永不停息,像食物一样实实在在地喂养着生命;没有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的誓言,往往却能天长地久,永不分手,经得起风吹雨打,耐得住严寒酷暑,躲得过霜冻冰封。选择了这种爱情,你就得敞开心扉,勇敢地接受和包容恋人一切的美与丑、真与假、对与错。这需要持之以恒的宽容和忍耐,需要表里如一的理解与呵护,需要……”
他还没讲完,她把碗里的饭都给消灭光了。
“不好意思,我太饿了,”她微笑着说,“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种!”
“这也是我做得最拿手的!”他自豪地说。
“必需的才是真实的!”她说。
“真实的往往也是平平淡淡的!”他说,“谢谢你让我不再有饥饿的感觉!”她感激地说。
“也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同样感激地说。
那天过后,他成了老板,她成了老板娘。
他们的餐厅开始专一地经营起“两情相悦”这一种饭菜。
他们餐厅里的服务人员全是清一色的哑巴。
他们不需要服务人员说话。
他们只让饭菜说话。
很快,爱情大街999号就出了名。
出名后的餐厅连店名都没取,直接就叫爱情大街999号。
记者前来采访他。
……
“请问,你成功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我有一个好爱人!”
“请问你爱人叫什么名字?”
“真爱!”
011 跳楼我也不嫁给你
“跳楼我也不嫁给你!”她冷冷地对他说,满脸的冷漠足以冻死整个南极的企鹅和太平洋里面所有的鱼……
“跳楼我也不嫁给你!”她冷冷地对他说,声音里结着冰茬子,眼眶上挂着冰溜子,嘴里还吃着冰淇淋,她满脸的冷漠足以冻死整个南极的企鹅和太平洋里面所有的鱼。
他看着她,看着深深爱着的她,看着深深爱着却对他一脸冷漠的她,用死鱼一样呆滞且毫无生气的眼神。他知道,曾经风华正茂的爱情已经气绝身亡,全身僵硬,盖了棺,楔了钉,入了土,就像他积攒多年的钞票在那次传销中化为乌有,消失掉了,蒸发掉了一样。
“我真的要走了!”下了几级楼梯台阶后他再一次贼心不死地对她说。
“要走走远点!以后少在我跟前晃悠!”她不仅冷冰冰,而且还恶狠狠,“要再敢来敲我家门,我就打110!”
防盗门“嗵”地一声关上了。
他悻悻地下了楼。
他决定远离这个城市。
坐在准备南下的火车上,他心烦意乱。
对座是一个男孩,十七八岁的样子;车窗外站着一个女孩,也十七八岁的样子。她们一个车上,一个车下,手拉着手,含情脉脉地对视着,眼睛里似乎还泛着离别的泪光。他们黏黏糊糊的样子,让他一下子就来了气,他在心里不怀好意地诅咒道:“你们迟早要散伙的!你男朋友以后一定会成为贼,你女朋友以后肯定会成为三陪!男盗加女娼,绝对标准的破烂组合!”
那个在他看来以后肯定会成为三陪的女孩这时踮了踮脚尖,跟个鸭子似地伸长了脖子,似乎想浪漫地跟那个他看来以后肯定会成为贼的男孩来个吻别什么的,最终未遂。她只好贼心不死地在他的手背上吻了吻,也不嫌那手脏。
“你要好好爱你自己,”女孩幽幽地说,眼睛里一片晶亮,“就像爱我一样爱你自己!爱你自己就等于爱我!”
爱自己就等于爱别人?
你爱自己吗?他看着车窗玻璃一遍一遍地问自己,问那个映照在车窗玻璃上胡子跟麦茬一样参差不齐,眼神跟死鱼一样呆滞无光,头皮屑跟麸子皮一样轻舞飞扬,衣服跟干菜叶一样皱皱巴巴的男人。
没有!
自从他跟着他二舅搞了一段时间传销后,除了自责,除了自虐,除了自我麻醉,他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了!浑浑噩噩,醉生梦死,无所事事,行尸走肉等等成语,似乎都是专门用来形容他似的!没有白天,没有黑夜,不知道冷,也不知道暖地生活着,有好几次他还想过自杀呢!
爱自己就等于爱别人!
爱的方式有时比爱本身更重要!
他忽然想起她曾经给他讲过的一个《鲁侯养鸟》的故事:从前,有一只海鸟停落在鲁国国都的郊外,鲁侯十分喜欢,以最隆重的礼节欢迎它,并且在宗庙里宴请它,用牛呀羊呀猪呀三牲全备的宴席作为它的饭食,还为它演奏虞舜时《九韶》之乐,殷勤得就差没跟它做爱了。
但奇怪的是,这只海鸟却忧愁悲伤,头晕眼花,不吃一块肉,也不喝一杯酒,三天后就死掉了。
他以前没有听懂这个故事,觉得她跟他讲这些就像对牛弹琴,这时他才发现,她以前何止是对牛弹琴,简直就是在对着死牛弹琴!
火车这时发出“嘟嘟”的声音。
列车员左右观望了一下站台后,上了车,准备关门。
“喂!喂!喂!”他大喊着朝车门奔去,“我还没下车呢!”
“你早干啥去了?”列车员生气地问。
“对残疾人别这么凶好吧!”他说着从车门一跃而下。
“残疾人有你这么手脚麻利的吗?”列车员一边关门一边嘟囔道。
“我是精神残疾!”他哈哈大笑,“不过,现在健全了!”
他出了车站。
首先,他在大众浴池洗了个澡,换下了那一身盔甲似的衣服;接着回到家,翻出了自己曾经搞传销时特意买来的那一身正宗的皮尔卡丹西装,弹了弹上面落满的灰尘;接着,又找到了自己那根很久没有栓过的花花领带,一边涂脂抹粉,给头抹油,给鞋擦油,一边想着该怎样像发展下线一样激情澎湃地发展她;然后,他又在身上洒了点古龙香水,在镜子前又是前三步又是后三步地照了一番;最后,他下楼买了一束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这才精神抖擞地像个从海外归来的成功侨胞一样去找她。
他满面春风地摁响了她家那防盗也防着他的铁门门框上的门铃。
防盗门开了,但坚固的防盗链依然还栓着。
一袭白裙的她站在门里,微微一怔。
“你是谁?”她问他,脸上依旧冷得跟三九天的松花江面一样,可以在上面自由自在地进行花样滑冰或狗拉雪橇。
“俺是俺!”他装模作样地说。
“你找谁?”她明知故问。
“我找一个叫爱情的女孩,”他说着极其礼貌地晃了晃手中的玫瑰花,“有束花想见她!”
“进来吧!”她说着取下了防盗链。
他走了进去,假惺惺地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上,虚伪得跟刚刚追她时一样。
“伪装成这个样子,又准备传销什么?”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一边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那束玫瑰花仔仔细细地嗅着,“该不是偷来的吧?”
“我不再干那些害人害己害社会的事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那个可恶的传销不仅让我积攒多年的钞票化为乌有,而且还让我深爱多年的初恋情人移情别恋!从现在开始,我要站在重新做人的角度决裂旧我!所谓旧我,就是极端个人主义的唯我观,低级庸俗的享乐观,亡命称霸的英雄观,哥们义气的友谊观,无政府主义的自由观,杯水主义的恋爱观和悲观厌世的宿命观,还有那个财迷心窍的传销观!联系实际,对号入座,从旧的包围圈中冲将出来,同腐朽的人生观彻底决裂,争取早日获得新生……”他的废话如江水一样滔滔不绝,吓了她一哆嗦。
“那不搞传销了,准备干什么去呀?”她装模作样地问。
“准备相亲去!”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想再一次开始我的爱情,因为爱的希望是永存的!刚好路过这里,顺便也看看你!”
“那好啊!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咱们得祝贺祝贺!”她说着,居然还拿出了她爸那传说至少窖藏了几十年的洋酒,倒了两杯,一杯给他,一杯给自己……喝着喝着,她就像骨头被人抽了似地酥倒在他的怀里,脸上也冰雪融化,开始桃红柳绿、草长莺飞起来了。
“起来,起来!”他装腔作势地推开她,拿起那束玫瑰花,转身就走,“俺得去相亲了,迟到了就没礼貌了!”
“你别再这样装神弄鬼了好吧!”她在他身后大叫,然后像只鸟儿一样伸出双臂,“扑棱棱”飞进水瘦山寒雪花飘飘北风飒飒的他的怀里,并且还像吊死鬼一样紧紧地挂在他的脖子上;他顺势揽过她的肩膀,开始吻她;她那小小的尖尖的舌头带着香味,带着甜味,带着淡淡的酒味在他口中像条快乐的小鱼一样游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