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
没事找事 更新:2021-07-12 22:14 字数:5022
“你这还不懂吗?演一场戏。”
“我几年没上台了,跑龙套都混不上饭。”
男子哈哈笑起来:“不是在舞台上演。请你跟我走一趟M旅馆。”之后悄声教
授精心布置的陷阱。
路边不远便有一家旅馆。陶乐丝指着说:“呶,何必舍近求远呢,这不就是旅
馆嘛!”
男子断然道:“头儿叫上哪儿就上哪儿,懂吗?”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陶乐丝说,我久已不操此业,我在电脑公司上班半
年了。记住。要不要我的名片?我摇摇头。谈话中断了。陶乐丝起身告辞。
她出门时,老叶还坐在原座位看书。等她两脚踏出门槛,老叶急不可待地对我
说:“你有什么打算?”
我愣了:“什么打算?等着过堂呗。”
“我是说陶乐丝的谈话会有什么启发?”
我垂头不语。
“你想过没有,我这一走,你也呆不住。”
“奥迪警长拿我当你的同党不成?”
“你想歪了。警方见我走了,麻烦自然少找一些,问题是李老板那儿。他见你
有了案底,怕你成为菲力浦第二。”
我回不出话是我承认他的分析在理。
“陶乐丝这一来出现了转机。”老叶卖关子,不往下说了。
我一直寻思陶乐丝此行目的何在。这时,眼前浮现出她问我要不要她私人名片
时关注的神情,她十分在意我要、还是不要。为什么?那名片对她很重要。对我呢?
在她看来也很重要。因为名片标志她的真实身份。
于是,我脱口说出:“陶乐丝改行了。”
“聪明,”老叶一拍大腿,“她做正经职业已经半年之久,那“么跟便衣合演
的戏就变质了:她是被逼才重做冯妇,由她谈出真相,警方必败无疑。你的案子大
有转寰余地。”
“那还得她所在公司出一张操行证明哩。”
“别书生气啦!哪家公司会把职员推给警方丢自己的脸。”
闻听此言,愁云顿扫:“李老板知道陶乐丝肯出庭作证,不知要多高兴啦!”
恰恰相反,李老板听说后无动于衷。他领我去找尤律师一聆高见。我终于会到
神交已久的尤大律师。
尤大律师身量矮小,头大,眼大,一副近视镜不深不浅罩在眼前也能看出大眼。
耳朵相对地小了一些,鼻子嘴适中,背景是阔脸。话多,也来得快,可是到了节骨
眼儿上却一言不发,只管竖耳倾听。主意转得快、改得也快,天造地设来匹配这快
节奏的社会。
该当谈到律师费时,李老板凑过身去一推尤律师的肩膀进了内室,隔了道门还
是听得见室内有争执声。末了,一准是谈拢了,有说有笑的。
重新归座,尤律师教我详述一遍事发经过。我依言勉力作了一次长谈,力求不
放过每个细节,连我被钢铐铐上以后眼镜一走一滑,我不能不请押行的警察帮忙托
起我的眼镜,几乎走一步托一步,这样的琐事都跟他讲了。
尤律师说:“我有个想法,警方这次一定要给M旅馆定罪。菲力浦吃了6张Tic
ket,实际只有第4张合乎警方的理想。这次再胜了,警方会请一张禁止令也说不定。”
“禁止令”系由法院颁定,禁止商家从事某一种或某几种营业的法令。
李老板听了一声不出,牢牢盯住尤律师的嘴巴。
尤律师向我偏过脑袋:“我想听听当事人的看法。”
我来时已经做了充分准备,决不认输。于是说:“菲力浦是菲力浦,我是我。
我只管我这件案子。官司打赢,对整个旅馆有面子。旅馆的前途全看打赢打不赢了。”
尤律师眯着眼静听。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看来他极之赞成我的决心。“张先
生,道理不错。可是若使法庭上冤得到伸、枉得到理,手里要有王牌……”
“有王牌啊!”我抢过话说,“我跟李老板讲过,妓女陶乐丝半年前改邪归正
入了电脑业,就是说,妓女陶乐丝没有了,如今有的是电脑公司职员陶乐丝。”
尤律师想都不想接口说:“文学是一种文章,法院的公文是一种文章,法官的
思想是一种文章,这是三种不同的文章。陶乐丝,不错,改邪归正了。但人没变,
女儿身没变,改行不等于脱胎换骨。”
“你是说她不肯出庭作证,还是法官不信她的证词?”
“你瞧,每出一件新案,警方先翻档案材料,一一过滤,指纹啦、现状啦、动
态啦,等等。在警方心目中根本不存在哪个指纹是改邪归正的,哪个是洗手不干的,
哪个是悔过坦白态度诚恳的——一视同仁,所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我不同意你对陶乐丝的否定。法官印象是一回事,档案材料是一回事,陶乐
丝是一回事。”
“堂下是一回事,堂上是一回事。”
“张先生,”李老板开腔了。“你有把握打赢这场官司吗?”
我回答他的问话:“上堂打官司和上赌台赌钱一样,没有一个人愿意输。至于
把握,我说不上来。”
尤律师开导我:“关键在于陶乐丝挺得住挺不住。她跟警方合作在先,背叛警
方说警方坏话在后。一旦演成事实,大小报纸一齐登,警长乌纱帽要丢,我看分局
长的乌纱帽也保不住。”
我轻声反驳了一句:“不至于那么严重吧J
“跟头栽得起脸丢不起。这可应了那句俗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依我看,
陶乐丝没机会进行自我表白。”
“律师有权调证人出庭。”
“单凭她上嘴唇碰下嘴唇控告警察逼良为娼陷害旅馆,法官就信了她的话?况
且陶乐丝凭什么替我们出力?”
“她有感于人格受到侮辱。”
“宁可得罪警方?凭她一个洗手才半年的老妓女?”
我发誓不再理会讼棍的成见。
回到M旅馆,我把三人聚谈的要点说给老叶听。他一声不响。我主意已定。我
没有理由不相信陶乐丝的新身份及新人格。我将请庭上做出调查,一旦落实下来,
法官自有公断。35岁的尤律师有两个博士学位,早稻田大学法学博士和哥伦比亚大
学法学博士。台湾屏东人,毕业后曾在台湾开业。广告上写着,精通英、日、国、
台、粤五种语言。大约不会屈尊照我的路走,那么就让他做个摆设,我自辩自,借
翻译之口传给庭上,等于直接同法官对话。算盘打好,静候开庭。
法院位于洛杉矶市中心。上午9时开庭,提早半小时我就到了。迷宫般的走廊里
绕来绕去,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总算摸到第8厅,但厅门未开,只好门外鹄候。
将近9点钟,走来一个黑女人打开厅门。大家排队登记。我发现张张Ticket都是
9点开庭。一桩桩案子审下来几时审到我的案子?我把Ticket拿上去,跟黑女人手上
的一张表格核对,孰先轨后谁也说不清,反正听宣就是啦。
黑女人把一张张Ticket放在第8厅一进门右首一张讲台模样的桌子上,用镇纸压
好,每收一张就在她的表格上做个记号。等表上的条条画齐了,交表给台前的法警,
拿进台后。
诸事停当,约摸四五十人纷纷落座在一长排一长排的长椅上,厅内足有二十几
排长椅,这时尤律师大模大样进了厅门,悄悄坐到我身边。我的视线一直盯牢台上。
法官打台后转出来了,一屁股坐在公案后面的座位上。没有任何仪式,用不着
起立或行注目礼,更无音乐制造气氛,法官开始问案了。法警送上一摞一摞的案牍。
打从9点20分审起,审来审去审到11点20分,每桩案子的案情都跟风化有关,就
不必细表了。11点30分,尤律师先我从座位上弹起,我俩并肩走到被告和辩方律师
的席位。我们的右前方是法官,左首立一法警。法官的公案之前约两米处摆着个小
长条桌,桌后放一把椅子,椅上坐了一个女打字员,面朝法官背对被告席,左耳却
直伸对准我们,在法官与我们问答时,眼向庭上,十指不停地打字。
翻译因故缺勤,法官请辩方律师理查·尤(尤律师的全称)代行译员之职,经
由我这被告同意才予以开庭问案。庭上先依例确定了被告和被告律师的身份,我想,
照理应该继续问下去,岂料一切的案情都不再问了。
法官年约40岁上下,头未着冠,一袭黑袍,令人想起古罗马元老会元老的装束。
他俯下身来问我:
“你认罪吗?”
在尤律师把这话译成汉语之前,他已经得到答案,我用力摇头。他缩回身去眼
望案犊,把几页纸不住地翻来翻去。想来那是警方送呈的报告书。法庭上既不宣读
检方诉状,也无检方代表及检方律师,那么我从银幕上看到的检辩双方的激烈辩论
的场面就还给银幕了。
3分钟后,法官宣布退堂和下次过堂的时间。
我们退出厅外,走过一长排一长排的长椅,法官据守公案审下一个案子。他多
么像诊病的郎中,而郎中还要切一切脉呢;他又像飞机场上问事处的答询员,而答
询员还要一答到底,直到问的人懂了,照着做了才罢休。
从法庭到M旅馆,一路上尤律师缄默如庙里的菩萨。
到了第二次开庭的时间,第8厅还是第8厅,法官换了,见我独自站在被告席上,
便问:“被告怎么没带律师?”
我礼貌地等译员译成汉语说给我之后再答:“他没来,他不来了。”后一句是
我斗胆加上去的,因为有两个博士学位的尤律师不会犯这可能被吊销执照的大错—
—无故不出庭聆讯。
法官追问:“为什么不来?”
我幽了一默:“他没拿到钱。”
庭上庭下哄然大笑。“庭上”,说的是法警,木桩般站立的他会感念这片刻的
幽默的;法官没笑,反倒冲我大怒:“明天准9点再开庭,他不来——”扭项回头寻
找法警,找到了,法警还在笑。“把他抓来!退堂!”
次日我还是8点30分到,尤律师在第8厅门口候着我哩,原来他能早到。我不给
他道歉解释的机会,我不想听他噜苏。但他厚着脸皮追着我讲:“昨天我……”我
故意打断他的话:“昨天我吃了鲍鱼。两千美元一磅的。你想尝尝吗?”尤律师顿
时哑口无言。
9点20分开庭,第一审就是我的案子。法官一眼盯上站在我身边的尤律师。“你
就是律师理查·尤先生?”尤律师答声是。“你昨天不出庭,事先也不声明,是何
道理?”尤律师说:“我的当事人突然解聘,来不及通知庭上。”我一脸茫然,含
义复杂地耸了耸肩。
法官则置若罔闻,循着自己的思路讲道:“身为律师,竟敢藐视法庭,莫非你
的当事人半夜三更解聘不成?”
尤律师放低了声音:“请庭上原谅,尤某下不为例。”
沉吟片刻,法官对我说:“退堂后请聘公派律师,开庭日期另行通知。”
尤律师朝庭上深深一躬,我由此看出他不愧是早稻田法学博士出身。在第8厅门
口,我与他分道扬镳。我顺利地找到公派律师办公室。一位金发姑娘接待了我:
“可有什么能为阁下效劳的吗?”
她的客气令人受宠若惊。待我说明来意。她接了我的资料去请示一位中年男子。
研究一番我的案情,姑娘对我说:“当务之急是调查清楚陶乐丝小姐的真实身份。
你的案子交给我了,好吗?”订好后我便告辞。
谁承想,此一别竟再也没见到她一面。
傍晚,李老板打电话约我吃饭,座设金龙大酒家。我放下电话筒,愣了好半晌。
吃了冰块立刻吞炸元宵,胃口受不了:李老板先后的态度教我难消化。步行到金龙
大酒家,问了柜台,答说有位李先生留嘱,二楼第7号雅座。
“雅座”有名号,比如第一号叫“春兰厅”,第二号叫“夏莲厅”……金龙大
酒家第7号雅座叫“和乐厅”。“和”则“乐”。座设此间莫非有所寓意?偌大的
“和乐厅”仅只坐着李老板一人。见我进厅,他起身相迎。坚邀我坐主座。其实两
个人吃饭何必分宾主,无奈“和乐厅”是那种宴开二十人席的餐桌,当然有主人座,
李老板甘居下首相陪。
“恭敬不如从命”,我坐下来了。李老板一边聊闲话,一边把盏斟茶,又问我
上什么酒?菜肴丰盛足够五个人吃。
终于,李老板开口了。
“汪老板几次打来电话问我们的案子进度如何,我说不上来。他认为夜长梦多,
宜结不宜拖。”
我答了声是。
李老板给我布了菜,说:“我用人从来托汪老板找,不登报。朋友的朋友也是
我的朋友。万一有个差池,懂得讲交情。”
我做出谨受命的样子,静聆教诲。
“我知道你这次受了委屈。蓝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