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没事找事      更新:2021-07-12 22:14      字数:5028
  老叶说:“我有宝藏,说变什么就变什么。”
  我说:“我看你烧得胡说八道。你是在玩火。”
  坐在蓝帕警局的审讯室里,我想:“火已经烧到老叶身上了。”埃玛用毒过量,
  需要经法庭审问之后再定罪,问了话就被带去拍照存档,然后等候应讯。而我没经
  审问也带去拍照了。大概用不着问了,人证物证俱全,临离开Office时伪装嫖客的
  便衣警察收走了21号房间的钥匙、旅客登记卡、50美元钞票。
  我从此再也没见过这学者风度的便衣和那矮个子警察。
  回到旅馆,老叶正在看书。他放下书说:“什么时候过堂?”我回答:“两星
  期之后。”
  他并不问我在蓝帕警局的情形,倒是我主动告之埃玛受审的细节。一个月前,
  埃玛姐妹在M旅馆住了一周后,迁到麦克阿瑟公园对街的公寓房子。
  老叶说:“埃玛经过旅馆时从停车场兜了一圈儿,汽车喇叭摁得山响。我以为
  她有话要说,她却车都不下,给我一个飞吻,开车走了。”
  我说:“这叫‘道是无情却有情’。”
  老叶说:“李老板从夜总会打来电话,辗转从洛杉矶市议员打听到,蓝帕警局
  的本意是驱逐菲力浦·叶,今后不许他出现于M旅馆。”
  我说:“我是顺手牵羊的那只‘羊’。”
  老叶不理会我的调侃,闷声闷气地说:“此仇不报非君子!”
  我惊骇无比:“你要报什么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一个台湾留学生敢跟警
  察局斗?”
  老叶三脚两步地奔到我面前,问:“审问我的那矮个子你知道是谁吗?”
  我惶惑地摇摇头。
  “奥迪警长。”
  奥迪警长!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有关奥迪的脸容神态。大脑袋、短身子、两撇
  小黑胡、一对蛤蟆眼骨碌碌地转——沉静稳重,老谋深算。
  老叶瞧见我发愣,走进后间,开抽屉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
  “你怎么会有奥迪警长的像片?”
  老叶得意之状可掬,右手捏着像片,左手指着上面的人说:“你敢打赌他就是
  奥迪警长?”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听他的口气,像片八成不对。
  老叶说:“这是奥迪的孪生兄弟苏西,不但模样像,性情也像,区别在于一个
  是警长,一个是流氓。”
  老叶已经泥足深陷。警长也好、流氓也好,区区一个汽车旅馆月薪600美元的轮
  班经理犯不着去惹,惹也惹不起。
  “我平生不信邪!偏要跟他们斗一斗。要死大家一起死。一命换两命,值得!”
  瞧他那认真的样子,我不好意思泼冷水,这不是以卵击石嘛!不过,他跟警长
  兄弟有仇,看来属实,不然的话也不会气成这样。我说:“旅馆呆不住,可以到别
  处谋生,大不了回台湾去,何苦搭上命呢。人家又没逼你,不过是叫你躲开别碍路,
  照奥迪警长说的办,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我一走了之,埃玛怎么办?拿毒品控制埃玛的人,正是苏西呀!”
  不等我从惊诧中转回,老叶娓娓道出发生在半年前的一桩奇案。
  1986年5月中旬。深夜,风静星稀。M旅馆卖了个满堂。菲力浦·叶打出“NO
  VACANCY”(客满)的彩光标志,楼上楼下巡查了一遭,解衣安卧,打算睡个好觉。
  旅馆经理只有班上卖了满堂之后,才能像在家里似的正正式式脱了衣服睡。他躺在
  沙发上闭上眼睛,职业的惯性运动使他一时难以真像在家里挨枕便入梦乡。
  菲力浦·叶——天生做旅馆的好材料,就算初登M旅馆的来客,被他看上一眼
  就等于输入了电脑,几时想提调“材料”,那人的音容笑貌乃至特征职业,就一一
  在他的脑海进行反刍。今夜,他从1号房反刍到25号房,一间间屋、一个个人过滤,
  临了,“定格”在6号。
  他怪自己有福不会享。6号有啥问题?打从下午3点钟租下至今声息全无,分明
  是一对情侣;野鸳鸯,没啥好担心的。哪对夫妻放着家不住,跑到不入流的旅馆过
  夜?不对。女的那对大奶子看着眼熟,老叶想起有天早晨6点多钟,她从24号房走下
  来,4个小时前夜总会打烊曾随着一群男女拥上楼去。夜间两点左右照例要来一拨
  “舞厅客”,舍得付小费,笑闹一阵纷纷散去,留下来的“正主子”,往往是一对
  情侣。
  是情侣就得同行同止,绝不会女的凌晨离去,男的呼呼大睡,而女的又是迈动
  双腿,以步代车,男的睡到大天亮开车自去。
  联想引起联想。10天以后,她在14号房门外的走廊上等候房中的“姐妹”。她
  的姐妹偕来一位古巴佬租房一小时。15分钟就扭出来了。三人同行。下楼时,古巴
  佬伸过手去掐她的屁股,她勃然大怒,骂了个狗血喷头。“人以群分”。租一小时
  房用了15分钟就退房的“姐妹”是妓女,她是什么?清白女子肯在走廊等吗?不错,
  受了委屈,破口大骂,而骂人的架势、骂人的口气,俨然“娼家风”。左思右想,
  老叶再也无法成眠,坐起身来,竖耳倾听,窗外,夜行人的脚步声,沙沙沙,划破
  岑静,蛇一般窜入幽谷。
  顷刻之间,远处传来年轻女人的声音——“救命啊,救命啊!”老叶登时下了
  沙发,披衣提鞋,锁门入院,但见月影西斜,风动尘沙,翻滚的埃尘在停车场中间
  打了个旋儿。一只野猫跳过围墙,去寻它的伙伴了。
  老叶相信没听错。守在停车场上静候。呼救声又起,他听出声源在6号房,很微
  弱,所以听起来像在远处。他没有冒冒失失奔去救人,反而轻轻跑回Office,打电
  话报警。
  我赞扬道:“你不去孤身救人是对的。歹徒有枪怎么办?你去了会逼他铤而走
  险,倒害了当事人。”
  老叶说:“老板、同行、甚至警界人士,都夸奖我做得对。其实我做错了,引
  火烧身,贻患无穷。你往后听吧。”
  蓝帕警局一听人命关天,立即派出一队人马,如飞而至。下得车来,审情度势,
  摆好战阵。且说这队人马,带队的是个女官儿,兵是男的。那身长不下两米的细长
  个子的黑肤警察派守旅馆门口,身高只有一米六○的白皮肤小警察,随女警官上前
  线。余下的三名守停车场、三名守后围墙。他们个个全副武装,守旅馆门口的黑大
  个儿手托一枝步枪,枪口直指黑魆魆的虚空。
  好奇的过路人不敢驻足观看,一场恶战势将不免,明天等着瞧本埠社会新闻版
  吧。
  老叶当向导引路。女警官拦住他,说:“你一讲我们就明白了。2号至7号是一
  排,5号过了就是6号。你不必过去了。”
  老叶回Office隔窗瞭望。
  女警官和小白警察来到6号房门前。官在前、兵在后,提脚踹门。门踹开了,人
  间到一旁,斜身握枪,枪口对准目标。屋内一男一女,男的徒手——没武器,女的
  被捆绑在床架上,上身赤裸,下体只剩一条内裤遮身。
  女警官一马当先,冲上前伸腿踢倒床下的男人,反剪双臂,腕套钢铐,搜身。
  小白警察早已解下床架上的女人,在她哆哆嗦嗦穿衣裳的当儿,小白警察开始搜房。
  从身上搜出毒品,地毯下面也搜出毒品。
  老叶被唤来确认房客的身份。旅客登记卡上只登记了埃玛·贝雷兹的个人资料。
  法律许可两个人租房,一人登记。旅馆经理的证言肯定了埃玛·贝雷兹及其男友的
  合法居住权,也算另一种形式的“验明正身”。
  老叶发觉女警官和埃玛男友的对话中提到一个叫奥迪的人。
  埃玛的这个既吸毒亦贩毒而且是性虐待狂的男友便是苏西,蓝帕警局首席探长
  奥迪先生的孪生兄弟。
  3。红粉多情
  6号事件使我对警局的办案能力产生了信心同时又深感不安。老叶话里话外表示
  只有人死了或者身处危境,警察闻报才会马上就到,除此之外,任凭你口吐莲花也
  催不动警察老爷的大驾。
  我在R旅馆值班时,出过电视机失窃案。这台电视机是在我们鼻子底下眼瞅着
  叫人偷走的。
  R旅馆房间只有10间,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间间冷暖气齐备自然不在话下
  (因为夏无冷气冬无暖气便无人问津),而且间间有闭路电视、防盗警铃。可是,
  小偷仍照偷不误。
  一个人把汽车开到房门口,车门敞着、房门敞着,租房的终止时间未到,房可
  不退,人可随意进出;另一个人先剪断防盗警铃电线,搬起电视机抱着,车一到,
  放进汽车就开走。Office里的人发觉警铃出事,赶奔现场时,汽车已经开出几条街
  外了。
  我们报了案。一小时后两位警爷才到。问了案情,看了现场,告诉店家半小时
  内送报告书来。警察走了,汪老板当众发表感言:“不用等啦!报告书半个月也送
  不来。多少大案重案堆积如山,谁有心思调查电视机失窃案。”果然被他言中,报
  告书至今也没送来。
  老叶说:“你知道对于警察来说什么是头等大案吗?”
  我说:“上峰特别交代下来的案子、全国通缉案。”
  他冷漠地摇着头:“是关系到他们自己切身利益的案子。”
  6号出事的第二天晚上,另一个轮班经理高达当班,老叶信步走到街口的小夜总
  会喝酒观舞。吧台跟前是一溜儿高凳,坐不惯的人嫌别扭,坐惯了的人坐矮凳不舒
  服,非此不可,边喝酒边跟当垆女搭讪,边看欢闹冶艳的南美土风舞,有响板,有
  串铃,还有媚眼。
  他开了一瓶“加州红”,味酸而怪,既然开了,换不得,于是强忍着喝下去。
  舞池里跳上风舞的女郎,各有各的“朋友”,一曲舞罢,纷纷投怀送抱去了。菲力
  浦·叶备感无聊,酒益发懒得沾唇。他打衣兜摸出一张20美元现钞,正要唤当垆女
  结账,只见她手持一瓶法国XO,笑微微地打里间向他走来,隔着吧台问道:“酒要
  不要现在打开?”
  老叶吃惊地望着当垆女巧玲,心想她一定弄错了。
  他只顾转念头忘了答话。巧玲砰的声开酒了。顺手抄起一只高脚杯斟得满满的,
  摆在老叶面前。他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抬起眼来嗔她孟浪多事:“巧玲,我几时
  要XO来着?莫非是你请客不成?”
  巧玲置而不答,歪着脑袋朝舞池那边努努嘴儿,七彩霓虹灯下含笑立着一位火
  红头发的美女,白色晚礼服上戴着一朵康乃馨,随着乳峰的起伏而跳动。
  老叶惊得骏住,前一秒钟眼望舞池还不见丽人倩影,转瞬之间奇迹天降。看光
  景八成是她送我酒的,她她她……我我我……”
  错愕之间,香风吹来,红发美女飘然而至。
  “密斯脱叶,小心,酒别洒到衣服上。巧玲,酒太满了。”
  老叶低下头,发觉手上竟端着高脚杯,欲饮不饮,酒液已经沾湿衣襟。他赶紧
  牛饮一口,动作过猛,酒从口入,又从鼻孔喷出。
  哟,了不得啦!污浊的酒液喷上红发女郎的白色礼眼,喷上她胸前的康乃馨花。
  而她却若无其事,依旧俯身探慰密斯脱叶的安危。菲力浦不过吞酒急了一点儿,酒
  人气管,喷出来就好了,美女天降的惊喜犹在震撼着神经,慈母般的关爱又来紧叩
  心扉,双重激情夹击之下,菲力浦·叶鼻酸眼热,打从十年前娘亲去世以来他没这
  样动过情。
  酒喷出来了,人从幻梦中醒过来了。细审眼前陌生的朋友是那么熟谂,想不起
  在哪儿见过。莫非3年光棍生涯情感上天?莫非真是梦中情人脱出梦境在酒吧间显形?
  酒以抚唇,情以感心,她她她她她……是对我有意啊!走念及此,老于情场的菲力
  浦·叶伸手拉住红发女郎的手不放,一面转动褐黄色的小眼睛展开进攻。
  红发女郎对于密斯脱叶的“来电”,恍若无党,只管笑。多情的人儿接受了它,
  那么她的笑就是最热情的情人的笑;多疑的人儿疑心它不过是社交敷衍,那么她的
  笑就成了最辛辣的嘲讽。菲力浦·叶刚好一半对一半,既多情又多疑。
  正在这节骨眼儿,响起一声唤:“Honey(亲爱的),你原来在这儿!”
  菲力浦·叶温存的手斩然回缩,红发女郎花容失色,仰起头瞪着碧蓝碧蓝的眼
  睛。
  一场虚惊,喊话的莽汉分开人流,在舞池当中拥起个小女子热吻。
  可是菲力浦·叶却从雷霆之惊脱然醒转,眼前的红发女郎就是昨晚在6号房呼救
  的受难者。
  他顿时胆子壮了,挥臂拉她坐在身旁,殊不知身边没有座位,巧玲奔出吧台添
  了座位,埃玛这才得以安身。于是两人一对一杯地喝起酒来。
  巧玲在一旁望着他们笑。
  菲力浦·叶庆幸自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