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
没事找事 更新:2021-07-12 22:14 字数:5033
然:“快告诉我,谁是杀人狂?”
莫尼卡不慌不忙,慢悠悠地用牙咬开瓶盖,吞了口啤酒,身前身后瞧了一遍,
这才端着老巫婆的腔调说:“海因茨·霍夫曼。”而偏偏脸上的笑容装出娇娇女模
样。莫尼卡说完缩回身子和脖子,又恢复刚才沉默时的老样子,但她一副分明有长
长的故事要开讲的架势。
夜深了,不便跟一位女客久谈,可是听她讲故事的欲望弄得心痒抓抓的。我想
把她让进Office左邻的洗衣间,故意大声说:“烘干机出问题了,这次还得请你帮
忙修理。”
她进了洗衣间,一边假装检查机器,一边恶狠狠地说:“7号是5号一针打死的!”
我本应赞赏莫尼卡同情弱者的义愤,可是言语之间透出的怨毒比扎死人的毒针
还毒。它提醒我,不共戴天的仇恨驱使她大拍夜窗,为自己提供借刀杀人的机会。
话说回来,我不是聪明过分了吗?有什么理由否定莫尼卡的断语呢?
“为什么?”
她反问道:“狼为什么要吃兔子?”顿了一会儿又道:“杀人狂就是杀人狂。”
我尽力掩抑显露怀疑的心神,看着莫尼卡的大眼睛,就墨西哥人而论,她的眼
睛算是小的了,而且呈灰澄色。
“贝蒂常呆在5号,进进出出的人她全熟。有个叫凡赛特的巴西佬打哥伦比亚弄
来一批纯货,5号唆使她施手段迷住凡赛特、探明藏毒地点后再下手去偷。
“贝蒂不肯,但经不住5号的甜言蜜语,终于答应了。凡赛特早就钟意于她,所
以三招两式就缴了械。”
“凡赛特是不是瘦猴脸、一撮小胡子的巴西人?”
“不错。那色迷迷的眼睛盯上女人就不放。他还勾引过我呢!凡赛特可不是省
油的灯。他把贝蒂介绍给泰国人乃差时说,乃差精通泰国按摩术。经他按摩的人,
心底进涌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性需要,再用“快克”如虎生翼,美不可言。几句话撩
拨得贝蒂春心荡漾。
“贝蒂讨厌乃差一张女人腔的脸,她一心恋着海因茨·霍夫曼,可是乃差的按
摩术她要尝一尝。其实乃差的按摩套了印尼土著催眠术的招数,才迷得女人死去活
来。凡赛特要乃差使尽本领,再用快克,性欲到了高潮,与乃差交合供他观赏。”
“凡赛特原来是性变态狂。”
“我料定他看穿贝蒂的来意,将计就计。别着急,听我讲。凡赛特相中一处有
意大利田园风味的地方作为满足观赏癖的舞台。三人秘密来此,乃差开始给贝蒂按
摩。贝蒂如醉如痴。乃差使出浑身解数,贝蒂微睁二目,张手伸臂,满面春色。乃
差抄起备好的药针给贝蒂注射快克。一针下去,贝蒂不过瘾,再加一针意犹未尽。
凡赛特大惊,常人有一针足以达到预期效果,怎么连扎两针还不管用?凡赛特取过
一针往自己臂上扎了扎,回头狠狠瞪了乃差一眼,从衣兜掏出个小瓶子,拿手上针
里的药流放尽,探入瓶中饱饱吸了一针,冲到贝蒂身边往她左臂上扎下去。贝蒂哼
了一声,登时就没气了。
“乃差没拦住几赛特,叫苦不迭,凡赛特还以为贝蒂正在默默享受快克产生的
仙境。但见贝蒂双眼紧闭,口角流出一道长长的涎水,浓得好像搀了糖浆,才知不
妙。”
“等等。”我的心中充满怀疑。“药针是谁准备的?既然乃差打的针不对,凡
赛特只扎了一针贝蒂就断了气?还有,乃差是哪方面的人?说到底,凡赛特捉弄贝
蒂,不怕霍夫曼找他算账?”
莫尼卡避而不答,自顾自讲下去:“乃差质问凡赛特,‘药针动过手脚。是不
是你?’凡赛特说,‘你还好意思反咬一口!说好一针,为什么打两针,而两针全
不管用?’乃差反唇相讥,‘我的两针不管用,你扎一针为什么毙命?’正在闹得
不可开交,霍夫曼闯进来了。”
“身后四名大汉,不容分说,当场拿下乃差和凡赛特。带到一幢废宅吊起来打。
凡赛特是脓包,没打几下就跪地求饶。5公斤海洛因代替了一场毒打,夹着尾巴跑回
巴西了。乃差领了赏,这阵儿不知钻到哪儿过瘾呢。”
莫尼卡讲故事当中,总不忘记摆弄烘干机,重要的话脸对我说,一般叙述则脸
朝机器,一面俯下身子东摸摸西摸摸。讲完了,不等我发问,语气一转:“密斯脱
张,你的烘干机毛病太多,修一修嘛,不过应应急。我看你最好换台新的!”
“新”字吐音极重,同时眼往5号方向狠狠瞄了瞄。我笑了笑,表示一切尽在不
言中。
当夜静得出奇,我反而难以入睡。贝蒂死得蹊跷,死得怪。斯蒂汶说她母亲当
年在普林斯顿大学得了数学博士学位,真看不出。超群的数学头脑却敌不过毒品。
数学博士和毒针,人生的意义真不可测。
朝暾初上,来了辆新丰田,从车里走出一对新人,新礼服新纱裙新发型新皮鞋,
臂挽着臂。鲜红的阳光照着青春的脸颊所特有的美色,我感到一阵暖意。
她的脸上罩着网眼密布的面纱,迈着日本妇女才有的碎步,行经停车场上一辆
道吉牌大面包车旁,左臂脱出男友的臂弯,停下来掏出一面小圆镜施粉补妆。
C旅馆前4个房间比较干净,有意收拾得讲究些,常租给老实和喜欢挑剔的客人。
尤其是夜晚,同客、暴客、特客统统放到远离Office的彼端,后3间,眼不见为净。
这位日本先生认真填写登记卡,字迹工整、资料齐全。他要租“过夜”(行话
叫over night),即一直租到明天中午12点,处处显示出高等客人的作风。
“先生,现在是7点,您知道,租到明天中午,照旅馆的规矩应该收两天的租金。
这样吧,我给您个优惠价格,两天租金是40元,我减收5元。”我尽量口气和婉。
他接受了我开的价儿,舒展的脸上始终漾着微笑。两张20元钞递进窗来。我找
给他5元,正待递出2号房的钥匙,遇到他推回窗里的那张5元找头儿,我抬起眼,迎
上他射来的目光。
“谢谢。”他说,一边取走我连忙低下头递出去的钥匙。
我回了声“谢谢”,他已经走开几步,这时优雅地伸出右臂,右手顺势向外侧
一摆,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女友站到2号房前,两张脸一齐绽出同样优雅的笑容,对着
我的窗口。
面纱后面的笑容好熟啊!我搜索记忆,里面没有日本姑娘的笑容,除非在银幕
上的,那也和眼前不一样。今天的笑多娇媚!
一会儿工夫,2号房跑出个赤脚女人,一溜烟钻进10号,半晌才回原屋。她身着
红迷你裙,露背露肩,大半个酥胸全无遮拦。赤脚户外行的习惯也许是入乡随俗,
第二代第三代的日本移民已经养成,可是这样地道的日本姑娘胸部却这样大,而且
肯春光外泄,莫非也是入乡随俗?况且租了房住进去,5分钟后短打扮赤脚出房买毒,
分明是典型的小旅馆妓女作风,秀雅天成的扶桑佳丽怎会是这样?
更叫人纳闷的是,30分钟过后,那日本先生开着新丰田独自外出,并且就此一
去不复返。
不过2号一直房门紧闭,里无人出、外无人入,我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夜深了,我上3号去清房,途经2号,打从门缝儿飘出幽微的大麻烟味,直刺我
的鼻管。窗面上闪过一个人影,正待看个仔细,突然房门开了,伸出女人的手把我
拉进屋去。
浓密的黑发消失了,代之以美艳的金发,矮鼻子换成高鼻子,圆脸变了长脸;
酒涡、美人痣,配上盈盈的乳波;站在我面前的美国女郎不就是我的朋友斯普琳娜
吗?
“怎么是你?日本先生呢?”
斯普琳娜笑了,像盛开的玫瑰:“你是说SATO(佐藤)先生吗?早开车回家了。”
“那么你拉我进来有什么事?”
“别怕。我不会要求你提供‘特殊服务’。”
斯普琳娜口中的‘特殊服务”,即所谓‘性服务’。我在C旅馆遇上过一次。
有个模样老实的黑肤女人带个老墨来租SHORT TIME。老墨躲开,黑女人老练地
捏着5块钱租房付款。我递出的旅客登记卡被她笑着推回来。
那天真静。她来时是午后两点钟,更静。我坐在登记宫后打吨儿。她出现在窗
前挥手唤我。我出了Office,随她进了2号。她的男友面朝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衣
衫整齐,规规矩矩,然而面色煞白,十分紧张。黑女人锁好门,倚着墙,手搭上我
的右肩膀对我说:“来吧。‘特殊服务’。”说完,她躺到床上宽衣解带。
我没听懂。“特殊服务”在我这个新来乍到的小旅馆经理是陌生的。我怔住了。
躺在床上脱衣裳的黑女人催促道:“来呀。我身子干净。”说话之间,她的下
身已经袒露无遗。
我完全明白了。瞥眼右侧去看她的男友。他的面色不再白得可怕,眼睛大睁,
像孩童注目武打场面,头部供血很足,连眼白都有些发红了。我转过身急匆匆走去
开门,踏出门槛。
这件事我对谁都不讲。那黑女人隔了很久来租房时,眼睛老躲避我。我特别给
她的房间送上一条新毛巾。在这不入流的小旅馆,新毛巾是熟客求也求不到的。她
只谢了一声,沉着脸,眼望地面。
她的脸是长圆形的,丑是丑了点儿,但给人以憨厚之感,年龄四十上下吧,脸
纹却又多又深,中等身材,富于曲线美。带来的男友所开的汽车,每次都是破破烂
烂。
我记得在我拒绝“特殊服务”后,她只来过三四次,总计时间有一个月,打那
以后便从C旅馆消失了。我逢到她的同行就打听她的下落。
“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那我怎么替你找啊?”
“工作名字(WORKING NAME)知道也没用,况且那名字还变来变去,今天叫这
个,明天叫那个。”
对方笑了。
如果我所托付的人交际广,人缘好,我便摸出两美元送到她手上,说:“谢谢
你。找到了另有重谢。”
麦芮有次真的领来个像极了那黑女人的黑女人。尽管错了,我还是谢了她5元钱。
斯普琳娜一语揭破我那无聊的歉疚心理:“我把她给你找来有什么用?无非想
弥补一下。弥补什么?请你告诉我,弥补什么?”
我不服气。我的歉疚真正无聊吗?
今天她借用“特殊服务”这典故打趣我,而不论是谁以此加以嘲笑,都是我理
应承受的责罚。
“用不着低头,多情的男人。”斯普琳娜换了副口气。“我不怪你。当初你的
确别无选择。你伤了处于什么社会地位的人全都爱惜的感情——自尊心,而且伤得
那么深,但又无法救赎,甚至无法解释,又痛苦又矛盾的心思极待排遣。”
“你说得对,我别无选择。可是既然我做得对,她又是无理要求,那我为什么
还是感到对不起她呢?”
斯普琳娜赏识地望着我:“真是矛盾,然而的确可爱。贝蒂还不是一样?生前,
惹人讨厌;死后,让人怜惜。”
我们俩静默了一会儿。
斯普琳娜说:“你知道贝蒂是怎么死的?弗雷特不在家,莫尼卡被我全盘逼问
出来。”
“怎么死的?”
“凶手是弗雷特。”
像劲风迎面吹来,我倒退了两步:“同一个莫尼卡告称,贝蒂是霍夫曼定计害
死的。”
“这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烟幕弹。”
“弗雷特为什么害死贝蒂?”
“挤垮5号。”
“莫尼卡怎会吐露实情?”
“说来话长——”
“告诉了你就不怕泄密吗?”
“弗雷特太太不怕。告密要讲证据,她相信我的人格。”
“我想你拉我进屋就是为了这个:我愿意听你讲贝蒂的故事。”
“弗雷特先生和莫尼卡女士不是合法夫妻。弗雷特家住105街。法律承认的弗雷
特太太生红斑狼疮不能做事,只能静养。3个孩子由弗雷特照管。雇了一名特别看护,
24小时照顾弗雷特太太。
“莫尼卡靠卖淫供养毒瘾,自从遇到弗雷特才时来运转,过上不再流浪、张手
有白粉的安定生活。
“他两人说来也算是患难之交。缉毒警察在棕搁泉的假日旅馆抓到两男两女正
在吸毒作乐:跳全裸舞。吸了毒各有随心所欲的舞姿。4个人当中弗雷特头脑最清醒,
他在吸毒时就留了一手,莫尼卡见机也早,一边装模作样,一边想主意;弗雷特的
搭档迦西亚沉缅于魔鬼的舞蹈,警察来了视若无睹;莫尼卡的女友肉弹埃维伦,舞
跳得顶起劲,就算天兵降临也得跳个尽兴。
“3名警察端着枪踹了房门进来后,见这4个人全裸而舞,嘴上喝令,挥枪逼着
一个个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