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嘟嘟      更新:2021-07-12 22:00      字数:5426
  “喂,喂。”
  任意却没有追上去解释,他耸耸肩,关上门。
  诸辰起来了,“谁那么早按铃?”
  任意不打算瞒她,回说:“周专。”
  诸辰一愣,缓缓坐下。
  任意说:“你追上去还来得及。”
  诸辰揉揉面孔,她自觉老大,累得慌,已经没有力气恳求解释抱怨,或希翼获得宽恕,明知损失吃亏,也只得顺天应命。
  她低声说:“算了。”
  任意趁这机会与她摊牌:“朋友之中你总爱他多点。”
  “因为他擅长帮我写功课,一次讲师起疑,郑重警告过我才停。”
  “你十分关心他起居。”
  “我也关怀你。”
  这是真的,说完这句诸辰黯然站起来,与任意紧紧拥抱。
  任意轻轻说:“我再也不会看其他女孩子。”
  诸辰忍不住微笑,“做不到的事不用挂嘴上。”
  任意讪讪地。
  诸辰说:“我得回报馆工作。”
  这时电话响起,诸辰一听,脸色谨慎。
  对方这样说:“诸小姐,我是唐天颢,请你来舍下一次。”
  “现在你有话说?”
  “我们见面再谈。”
  “给我二十分钟。”
  诸辰丢下儿女私情,扑出门去,在车上她与老总通电话:“我此刻在往唐天颢律师住宅,她在八时零十分打电话到我家要求见面。”
  老总立刻接上去:“她是关键人物。”
  “正是,唐律师与男友张汉碧掌握子洋集团若干内幕。”
  这时,有人走近他身边,与他说了几句话,他声音变了,对诸辰说:“听着,我刚刚收到消息,张汉碧昨晚在狱中自缢身亡。”
  诸辰一听,情绪大乱,车子在路中央走之字,尾随车辆喇叭纷纷响起。
  诸辰把车驶到一旁。
  “诸辰,唐律师想必也已收到消息。 ”
  “所以她有话说。 ”
  “她的语气如何?”
  “相当平静。”
  老总这样说:“诸辰,我立刻派同事与你会合,我找大块头张人脉与你一起,你要当心。”
  诸辰已经落下泪来。
  她第一次访问张汉碧的情况历历在目,只觉张律师才华出众,是人中之龙,堪称社会栋梁,谁知转眼成囚犯,今日更死于非命。
  诸辰头次尝到人生无常滋味。
  怪不得华人传说地府有鬼卒名叫无常,专拘人往阴间,无常的确至为可怕。
  她以极高车速赶往唐宅,险象环生。
  停下车,诸辰到小洋房前按铃。
  半响,无人应门。
  这时,诸辰发觉大门虚掩。
  她扬声,“唐律师,我来了。”
  诸辰推门进屋。
  家具陈设与上次一模一样,物是人非,诸辰恻然。
  客厅与书房均静悄悄。
  诸辰起了疑心,明明郑重约好在家里见面,人去了哪里
  她大声叫:“唐律师,唐律师,我上来找你。”
  寝室也无人,窗户开着,诸辰走近,拨开淡褐色真丝窗帘,往后园看下去。
  她见到小小腰子形泳池,慢着,水上飘着一件睡袍,轻轻上下浮沉。
  不,不,不是衣服,电光石火间诸辰明白了,她双腿如站冰窖中,簌簌发抖。
  是人,是一个人浸在泳池里。
  诸辰夺门而出,奔下楼去,一个踉跄,向前仆,眼见就要滚下楼梯,一个大个子飞扑上来接住她。
  那正是同事张人脉。
  诸辰蹲在地上一时不能动弹,她声嘶力竭叫出来:“快打三条九,有人在泳池遇溺。”
  诸辰挣扎着起来,推开长窗,跳进泳池,抓到睡袍,托起唐天颢头部,一看,知道她已无生命迹象。
  诸辰用力把她拖往池边,与同事把她托上岸,两人全身湿透,不住喘气。
  张人脉真是好人,还努力施救,可是唐天颢已经失救。
  这时,警车与救护车已经赶到。
  诸辰浑身颤抖得如一张落叶,她足踝因扭伤其痛无比。
  她接受警方问话,并到医院敷药。
  老总看到她时,她一句话说不出来。
  老总低声问她:“你可以写吗?”
  诸辰点点头。
  “好,就从你开始写张汉碧与唐天颢。”
  诸辰低声说:“唐律师死因可疑。”
  “警方认为是自杀。”
  “不,她有话说。”
  “她与你通话之后,遣走佣人,跃入泳池,女佣说她不谙游泳。”
  诸辰轻轻说:“他们两人因疑泄密而遭不测。”
  “没有证据之前不能如是报道。”
  诸辰自医院出来,扶一枝拐杖。
  她的好同事张人脉受惊过度,需留院观察。
  同事们耸然动容,重新开会,将头三天专辑文字重新安排。
  诸辰悲恸,她迅速撰写长文,描述子洋集团两个年轻律师短暂一生。
  同一日,同事撰文报道:金城银行投资部副总裁邓克越被停职,原因与向集团及监管机构提供虚假资讯有关,但金城未决定会否向他采取法律行动。金城没有进一步披露具体内容,令事件更显得讳莫如深,金城银行与子洋集团有密切关系,子洋集团最近因违规活动受警方调查。
  聪敏的读者一定会将两段新闻连接一起阅读。
  第二天领先报在上午九时前已抢购一空。
  同事们兴奋而谨慎。
  大家三顿饭都在报馆里用,有人建议报馆添增淋浴设施。
  这时,警方电召诸辰往派出所会晤。
  老总说:“我陪你去。”
  “你要坐镇总部发号施令。”
  张人脉说:“我块头大,我去。”
  “我毋须保镖。”
  老总喝道:“再多话我揍你。”
  诸辰点头答允。
  他们去到派出所,看到一个脸容哀戚的中年女子。
  诸辰有灵感,她立刻知道这是唐律师的母亲。
  警员迎上来说:“诸小姐,这位唐太太想见你。”
  诸辰蹲到她跟前。
  唐太太凝视她,轻轻问:“你是天颢的好朋友?”
  这种时候,诸辰只能够点头。
  唐太太忽然问:“你妈妈好吗?”
  “托赖,谢谢你的问候。”
  “不要叫你妈妈伤心。”
  “明白。”诸辰潸然泪下。
  这时,连当值警员都深觉恻然,别转头去。
  唐太太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她悄悄取出一只信封,把它放进诸辰手袋里。
  诸辰一怔,这是唐太太要见她的原因
  这一定是唐天颢的信。
  唐太太说:“我将赴旧金山与大女儿同住。”
  “多多保重。”
  诸辰握住唐太太的手一会。
  回报馆途中,大块头对诸辰说:“要孝顺父母。”
  诸辰轻轻答:“生活得好就是孝顺。 ”
  大块头苦笑,“我去年曾被派往华北水灾区采访,家母已经担惊受怕。 ”
  “我到今日才明白为什么所有母亲都愿意女儿教书:为人师表,地位尊贵,收入稳定,无生活之忧。”
  “记者是高危职业之一,不算好营生。”
  “早早结婚生子也是孝顺,老人最喜看到子女有伴。”
  大块头叹气,“原来五纲伦常,千年不变。”
  到了报馆,同事迎上来,廉政公署明白将发表重要新闻。
  “诸辰,你有男友在该署任高职?”
  诸辰咳嗽一声,“只是普通朋友。”
  “打听一下是什么消息?”
  老总走过来,“廉署传江子洋问话。 ”
  诸辰张大了嘴,心咚地一跳。
  这是周专策划经年的大事吗?
  同事说,“我毕业那年,曾到廉署求职。”
  另一个同事笑说:“没有成功。”
  “至为遗憾,不知为何,竟未被录取。”
  “你外形太过不羁。”
  “可能,在美国大学毕业有关。”
  他们絮絮谈个不已。
  诸辰走进洗手间,打开手袋,取出那个信封,打开,里面有张字条,字迹娟秀,“诸小姐,出事前三日,天颢将信封交到我手中,说,有事,交给《领先报》记者诸辰小姐。”
  信封里有一枚小小图章及金城银行保管箱锁匙。
  诸辰觉得它有千斤重。这可能是警方正在寻找的证据。
  诸辰将脸埋在手心里良久,才抬起头来。
  她偷偷溜出报馆赶往金城银行。
  任意接到通知,在门口等她,“什么事?”
  她出示锁匙,任意帮她查到记录。
  “在这里盖章。”
  保险箱打开,是一只小小录音机及首饰盒子,诸辰放进手袋。
  任意在她耳畔说:“小心。”
  诸辰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实在无能为力。
  回到报馆,只见大伙闹哄哄赶工,根本没注意她出去过。
  诸辰回到办公桌前,按动录音机,她听到唐天颢的声音:“所有事情起因,是一对金表。”
  诸辰蓦然抬起头来。
  录音遗言老总已站在她面前,“这是证据?”
  诸辰写了“唐天颢遗言”五字。
  她打开首饰盒子,看到一对男女装金表。
  老总立刻唤来秘书,“请洪律师来一趟。”
  他与诸辰留心听录音:“汉碧与我,到子洋工作一周年,主管用这对手表奖励我俩,派我们到金城贷款,每百元中,有五个仙是佣金。”
  老总大吃一惊,他忍不住叫出来,“贿金如此之高!”
  “事成之后,我与汉碧,可以分一仙,很快,我们仆身为子洋集团服务,两年后赚得洋房名车。”
  诸辰默不作声。
  独白在这里忽然中断,有男人声音问:“你在说什么?”
  只听得唐天颢笑说:“招供。”
  “我认得这只录音机,这还是我在大学时间来录笔记不停播放那只。唉,寒窗十载……
  诸辰鼻酸。
  录音停止。
  就那么多。
  在报馆休息,有个男生带来一只睡袋,上边印有裸女春睡图,其余男同事纷纷压上去捣蛋,嘻哈一片。
  诸辰却笑不出来,她内心悲恸。
  凌晨,朱太太带来几锅好粥兼新鲜烧饼油箱锅贴劳军,人人大快朵颐。
  诸辰伏在写字台。
  朱太太走近,坐在她身边。
  诸辰连忙向长辈招呼。
  “辛苦了。”
  诸辰苦笑。
  “我替你盛一碗皮蛋瘦肉粥降火。”
  诸辰味同嚼蜡。
  “诸辰,倘若我送你一对金表,央你做非法之事,你可会应允?”
  “我根本不喜欢金表、跑车、大屋。”
  朱太太微笑,“看,你不受引诱,这么说来,人的路,由自身一步步走过去,也就不能怪社会不仁。”
  朱太太是指,二人咎由自取。
  “你回去休息一会吧,诸辰,你脸色甚差。诸辰摇摇头,躲进储物室,在桌子底下,挑了一个空位,蜷成一堆,很快睡着了。
  梦魔并没有放过她,追上来,让诸辰又回到那小小泳池边,她看到有个女子脸朝上在水中载沉载浮,急得流泪,跳进水中,把女子身躯翻过来,吓得尖叫,原来那女子正是她自己。
  诸辰一头冷汗醒转,一伸腿,踢到一件软绵绵东西,又大喊起来,那人跳起来,却是大块头张人脉,原来他也累极躲到储物室打个盹。
  “对不起,对不起。”
  大块头说:“没关系。”
  “我睡了多久?”
  有人大声擂门:“决定出号外,快出来准备。”
  “号外?”
  “廉政公署正式拘捕江子洋。”
  〃出来,看电视新闻。“才打了一个盹,世上已千年。
  同事都挤在电视机前,诸辰看到周专沉着镇定出来宣布消息,字幕打出“行动组助理署长”字样。
  女同事议论纷纷:“哗,这人如此年轻升得这样高,又一表人才,不知结婚没有。”
  “唉,当然已有佳偶,难道还等你与我不成。”
  男同事不耐烦,“嘘,看我们的大广与阿周挤入围了。”
  宣布完毕,记者挤上去采访,围得水泄不通。
  大块头轻轻说,“他好像是你的朋友。”
  “很久没有来往。”
  语气既遗憾又惋惜。
  “他没好好抓紧你。”
  诸辰说得很客气,“不,是我没有福气。”
  当然是我们不够好,怎会是别人不对,记住拉丁文:我的错。
  诸辰黯然低头,比什么时候都相念周专。
  任意的电话来了:“看到没有?”
  “看到了。”
  诸辰以为他指周专上电视公布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