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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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 更新:2021-02-17 12:01 字数:4757
只为了博得赞誉,却未顾及太后凤体,请皇上治罪!”
她娓娓道来,毫不畏惧,皇帝愣了片刻,无奈道:“薛姑姑,把她看守起来,等母后无恙了,交予母后处置!”
薛姑姑走到玉清面前,又目微阖,深深地叹息,道:“跟我走吧!”
“不!姑姑慢着,”思淳此时才回过神来,向皇帝行下大礼,道,“皇上,玉清决不会做不利太后的事,皇兄,你也不相信的,对吗?”
皇帝低沉道:“玉清自己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她既这样说,朕也只能照宫规处置!”
思淳又抓住玉清肩头,剧烈地摇晃着她,“玉清,玉清,一定不是你,寿宴上有那么多东西,太后都吃过,一定不是你……”
玉清忽然泪雨滂沱,他抚了抚思淳脸颊,柔顺道:“王爷,玉清以后不能伺候您了,您要保重!”
思淳额上青筋暴起,大呼道:“不,玉清,我会救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一旁薛姑姑见了,蔼然道:“王爷这样儿,叫玉清怎么放心呢,公主驸马,烦你们护送王爷回府吧!”
薛姑姑十一岁伺候太后,是郭太后带进宫的贴身侍女,连皇上平日见了她,也敬她为长辈,嘉善和思羽皆知今日之事千丝万缕,一时之间难见分晓,当下只诺诺答应着,来劝慰思淳。
寿安宫的暖阁里,薛姑姑轻轻放下寿字织金华帐,太后眸中清亮,没有一点病容,她沉着问道:“都妥当了?”
薛姑姑淡淡道:“都妥当了!”她捧过一碗姜茶,递给太后,道,“奴婢想跟太后求个情!”
太后一扬手,道:“罢了,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以为我就舍得她死吗?”
薛姑姑殷殷道:“颍王这些年来对太后敬若生母,可见玉清从未告诉过他,这孩子……”
郭太后舒了口气,道:“你我活着的时候,我们可以看住她,若是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谁来堵她的嘴?颍王的封地兵强马壮,一旦起了异心,皇帝就再无安宁日子过!”
薛姑姑痛惜道:“那么太后……如何打算?”
太后目光深遂,直视薛姑姑道:“你不要再问了,我自有主意!皇帝那边怎么样了?”
薛姑姑低低道:“听说匣子里是一封信,不知写了什么,皇帝看了之后,脸色铁青!”
太后略一沉吟,道:“陪哀家去宣室殿!”
玉清被关在了寿安宫后园的两间退步里。屋前屋后都守着宫女嬷嬷,便在这样的境地中,她反而觉得更加安心。
该来的总会来的,这样也好,至少十几年来的折磨和自责都快要结束了。
她清楚地记得,也是这样一个暮春,花朵恣肆地盛放着,仿佛要把余生的娇艳与浓馨尽数挥散出来,她去内务府领郭皇后的份例,途中碰上了宫里的巧儿,便托她去代领,玉清就一径又回了皇后所在的长秋宫。
她闲来无事,便要偷偷拿出父亲留下的玉箫,因父亲是罪臣,依宫规是不能将罪臣之物带入宫中的,所以谁也不知道玉清有这样一管箫。这管玉箫由碧玉雕成,通体碧绿,一端刻着父亲的名字,她拿出玉箫,怕同寝的玉儿忽然进来看见,便穿过长秋宫去后院无人处。
路过偏殿耳房时,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密议之声。
“珍珠真是这样说的?成妃好大的胆子,竟敢施这样毒计害本宫,她不怕万一东窗事发,皇上追吗?”玉清听出是郭皇后永远沉稳的声音。
“皇上已经好些日子没来长秋宫了,嫔妃眼里皆以为娘娘失了宠,成妃也就敢落井下石了!”是薛姑姑的声音。
砰!有碎杯裂盏之声,郭皇后道:“左凌柔这个贱人,本宫绝不与她干休!”
薛姑姑庆幸道:“幸好娘娘圣明,在她身边安插了珍珠这个眼线,不然,成妃这支人参一旦吃下去,真是……”
“成妃这样有心,本宫怎能叫她的心思白费,去,把这东西送给颐妃!”是郭皇后阴恻恻的声音。
“这……娘娘,颐妃可并没碍着咱们的事呀?”薛姑姑惊诧道。
郭皇后幽然道:“未雨绸缪,思淳那样得宠,再这样下去,思治这个嫡子未必争得过他。”
玉清长长地透了口气,真是一个噩梦。
第十七章 生不同寝死同穴
何良垂首侍立殿下,一声不吭,皇上自拆开那封信,脸色一直像块冰雕。
隐隐有轻快的脚步,何良耳朵尖,已听出是太后的声音,忙低身跪下,预备着行大礼。
皇帝瞟一眼何良,又看向殿外,只见列松如翠的中庭间,稳步走来了母后和薛姑姑。他忙走下九龙椅,立于门内向母后行礼。
太后一抬手免了。踏进来坐下,神情一丝不乱,问道:“怎么了?”
思治与母后心有灵犀,听了郭太后的问话,默默向龙案上拿了那封信,递给郭太后。
郭太后执信看了一遍,那唇角妥贴的笑意渐渐冷却,终致凝成了寒冰。
太后阴沉道:“思羽竟向颍王示好?”
思治冷然道:“他虽然做了驸马,但并非科举出身,在朝中多受讥讽,想寻找倚靠而去云州,也是可能的。朕还不想动他们,毕竟牵涉太大。”
刺客身上的密信,是刺得了嘉善公主驸马向颍王私下寻求庇护的消息,报予恒王的。
太后颔首道:“他若与思淳联起手来,恒王与我们一向不睦,那么你的皇位……”
思治轻笑道:“朕如今已有了防范,谅他们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太后赞许道:“母后相信你,必能立于不败之地,咱们娘儿俩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挺不过去的?”
众芳摇落,紫消红断,嘉善缓缓斟了两杯清茶,端给思淳和思羽。
思淳叹息道:“已经三天了,太后不说句明白话,我进宫去求皇兄,谁知皇兄竟不见我?为今之计,只有求你们相助,与我一同去求见太后。”
嘉善支颐道:“实不相瞒,我与思羽也见过太后,可一提玉清的事,太后便闪烁其辞,把话混过去了,我们也不好开口了。”
思淳眉心跳动着一团火焰,愤激道:“太后越是这种态度,我就越不放心,这几天我仔细回忆那天的事,越想越奇怪,太后对玉清变得也太快了些,这里头定有咱们不知道的事!”
思羽问道:“我也这么想,玉清原是太后宫里的人,不知那天那个刺客引出了什么秘事,才致玉清获罪的,一定不是为了糕点的事。”
嘉善咬一咬唇,道:“罢了,我想办法去看看玉清!”
一见嘉善的坚定神情,思羽忐忑道:“你是说……瞒着太后……”
嘉善深深点头,思淳忽地站起,感激道:“这……这要叫你冒险了,不管此事成与不成,我将会上书皇兄,将亲王之位,云州之地让出,玉清若平安出来,我便与她逍遥江湖,她若是……”
嘉善忙止了思淳的话,劝道:“还不到最坏的时候,你先别想这些。”
一时思淳走了,思羽问嘉善道:“你求颍王收留我了?”
嘉善垂下眼眸,道:“我不过给皇兄写了一封信,求他在云州给你谋个职位,你在朝中受那些人的讥讽,我于心何忍?”
思羽焦虑道:“可公主皇子私交过密,会在皇帝眼里落下嫌疑。”
嘉善唏嘘道:“信都写了,往后小心着就是了,我先去准备准备,想办法见玉清一面。”
寿安宫的西角门,一向是由小宫女茗香看守的,茗香不过十三四岁,前年才入宫的,她父亲在京郊种了大片的菜园子,只因年成不好缴不上贡,险些被官府抓去,还是嘉善偶然知道了,帮她父亲脱罪。
这时嘉善依着先时商定的敲了三下门,茗香瞧了瞧四下无人,轻轻开门,对嘉善笑道:“公主快进来。”
嘉善对寿安宫的后园极熟悉的,白日里几乎无人,这时一边注意着周围情形,一边问茗香:“看守得很严么?”
茗香狡黠道:“起初严些,这几日好些了,我给公主备了衣裳,你只作是送茶的宫人就是了!”
嘉善跟着茗香,到她屋里换了宫女的服色,走到看守玉清的屋前一看,几位嬷嬷正聚在一处打叶子牌,茗香去跟其中一位嬷嬷打了个招呼,就说小厨房送茶水来了,太后因怕玉清寻短见,连一杯水,一口吃食也要从小厨房里送来。
那嬷嬷正打得起劲,无心理会,扬扬手就叫茗香领人进去了。
嘉善一推门,见玉清正支颐坐在案前,也不理会来的人是谁。
茗香打个手势,先去外面等着了,嘉善走了玉清面前,默默地坐了下来。
玉清一抬眸,才认出是嘉善,又惊又喜道:“公主……”忽而掩了口,又低声道,“是王爷拜托你来的?”
嘉善点点头,道:“到底有什么隐情,太后为何忽然对你态度大变?”
玉清淡淡一笑,道:“这两日我想了许多,若今日你来,我再不说,只怕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说着,便把当初成妃欲害郭皇后,皇后移祸江东,反而除去颐妃这事说了,嘉善听得心惊肉跳,只问道:“那么这些年你跟着颍王,都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玉清道:“王爷生性良善,若告诉了她,反而会为他招祸,那时我年纪尚小,无意间听到这些秘事,心慌不已,急于逃走的时候,不想手里的玉箫碰在门上,碎作了两半,我想太后和薛姑姑一定追出来,拣到了玉箫的碎片,那碧玉是上好的蓝田翠玉所作,两截箫拿在我的手里,路过昆明湖时,慌乱中又失落了一截——你就明白,为什么太后看到从昆明湖底捞起的那一段玉箫,会急于把我抓起来了吧,那半截玉箫上,有我父亲的名字。”
嘉善郁然道:“那么太后准备把你怎么样?”
玉清云淡风清道:“我并不畏惧太后会把我怎么样,我担心的是王爷,他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太后生性多疑,必然不会容他!”
嘉善泫然,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恐怕皇兄他……”
玉清转脸,握住嘉善双手,道:“所以请公主多劝劝他……”
嘉善看着玉清绝然的眼神,里面有无所畏惧的清澈,想到她与思淳竟会是这样的结局,不禁气血翻涌,小腹一阵疼痛,她担心再在这里久耽下去,恐生不测,忙辞别了玉清,出了寿安宫。
嘉善惦记着思羽,并未在宫中久待,又坐着翠幄车回了公主府。还未入府,便觉气氛不对,一进仪门,只见一片狼藉,撕碎的锦缎,碎裂的瓷片,到处都是,嘉善大骇,又闻一阵呜呜咽咽,绣烟远远跑过来,哭道:“公主,宫里来人把驸马抓走了!”
嘉善眼前一黑,险些跌倒,急切问道:“为什么?”
绣烟哭道:“我也不知道,方才找了几个仆从去打听,好像说颍王给陛下上了道折子,要将所有的封地给驸马。”
嘉善顿足道:“三哥是关心则乱,这样逆龙鳞的事,怎么可以直接对皇上说呢?这不是明白告诉皇上公主与皇子私交过密吗?”嘉善身子一晃,腹中如抽筋似的痛,渐渐地绣烟的脸越来越模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寿安宫的殿中冷森森的,橘红的烛火在紫铜鎏金灯上跳跃着,些微的温暖,却令人更觉得冷。
玉清跪在黑莹莹的金砖地上,太后终于肯召她来,将十几年的新仇旧怨,清算干净了。
太后按了按霜染的鬓角,阴沉的气息如这殿中的晦黯的光,“你入宫十几年了,我一直把你当作女儿一般,哀家舍不得你死,可是,我更不让颍王为着他的母亲与我的儿子作对!”
玉清浅浅一福,笑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几年了,太后屡次想要为奴婢赐婚,奴婢不允,就是怕连累王爷,如今王爷并不知情,奴婢愿死在太后面前,只求太后不要为难王爷!”
太后抿了抿唇,道:“你以为我杀了你,颍王就不会与我结仇么?罢了,我给你两条路,一是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见他,二是,我可以叫你们见一面,可是见面之前,你得把这个喝了!”
玉清看一眼沉香大案上,搁着一碗红艳艳的东西,如残阳,如鲜血,院子里一团嘈杂,是思淳硬闯到寿安宫来了,院里的内官宫人们,七手八脚地阻拦他,却怎么也拦不住。
太后的唇角露出一丝微弱笑意,“其实哀家好生羡慕你呀!如果你来世,我宁可不要这金屋银瓦,锦衣玉食,只愿得这样的一个人!”
玉清毅然端过青花碗,深闭双目,喝下了汤药。
思淳没想到太后这么容易就答应他见玉清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那样怯懦,就如今日一样,值守的宫人不让他进去,他就硬闯。
寿安宫的偏殿虽不轩敞,却也极雅致,屋里的黄花梨案上搁着一只定窑白瓷美人觚,里面插着几朵红玫瑰,如血的绯色。
门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