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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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 更新:2021-02-17 12:01 字数:4732
位染疾在身了?”
嘉善奇道:“她不是才省亲回来么?怎么忽然就病倒了?”
玉清伸出纤指一捻,道:“说是亲人相见固然欢喜,只是转眼离别,反而伤心,又兼昨夜下了场雨,着了些风寒,如今怕把病气过给长乐公主,已吩咐乳母带着公主暂迁到偏殿去了。”
嘉善会意,笑道:“皇兄在前朝十分倚重蒋左相,她这场病定然不会白生!”
玉清只低眉一笑,道:“嫔妃省亲,宫里皆有例行的赏赐,听说今日下了圣旨,将懿妃母家的赏赐厚厚地添了一倍,东西是小,难得是这份体面!”
嘉善望向窗外,早开的一树榴花烈烈如焚,即便隔着重帷绡纱,那咄咄逼人的艳艳橘红仍所向披靡的透了进来。她这才知晓玉清的来意,起身福了一福,道:“多谢姐姐提点!我过会子就备一份厚礼送到椒房宫去!”
玉清笑得清浅如水,道:“懿妃不喜甜腻之物,我做的葱香菱角酥,也是咸的。”
玉清与嘉善并无主仆之谊,不过当年郭太后被禁足,嘉善的生母愉妃抚养当今皇帝时,玉清时常来长信宫探望,却对嘉善周全至此,嘉善也知她是为了颍王,广施恩德的意思,就连当年绣烟一家获罪,彼时思淳不过束发之年,如何懂得营救叶家人,自然也是玉清的一念之善。
这里嘉善抚一抚碧玉镶珠如意钗上垂下长长的粉晶流苏,软软的淡粉映着柔润的天光,笑道:“到底是姐姐细致,只是姐姐别总对我这样好,当心我哪天中意姐姐,跟三哥说情,拿绣烟换了姐姐来!”
玉清两靥如染了天边的断霞,羞涩道:“公主若想要奴婢来伺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又提什么换不换的?”
她见嘉善要在一边的阴刻梅花盆里浣手,遂上前为嘉善绾起绣满荼蘼的广袖,嘉善绷不住笑道:“姐姐倒沉得住气,只怕果真如此,三哥要头一个沉不住气了!”
玉清也不恼,拿下旁边挂着的祥云巾帕,笑道:“我只怕绣烟沉不住气,她与公主从小的情谊,岂能说走就走的!”
但闻一把清凌凌的嗓音,“是谁说奴婢沉不住气的?”
绣烟晨起便被召到太后的寿安宫,聆听薛姑姑的训诫,因罗兹的陵顺翁主嫁入大梁是大事,各宫得脸的大宫女皆要依寿安宫的指挥调度,分毫违错不得。
玉清虽年长绣烟,却因她是嘉善心腹,对她礼敬有加,当下赔笑道:“公主说要拿姑娘换了奴婢来,奴婢才说姑娘一定舍不得离开长信宫呢!”
绣烟星眸微垂,也不接话,一壁吩咐小宫女沏了好茶来招待玉清,一壁对嘉善道:“太后已经命内务府给公主赶制册妃大典的服制,估摸着这两三日就做好了,叫公主试试,哪里有不合适的,只吩咐内务府的人再改便是。”
提起内务府,嘉善就心头有气,冷笑道:“我不过做个傧相,哪里要这般郑重?正姐姐做新嫁娘时,内务府的人拿来什么就是什么了,哪里敢吩咐他们去改!”
玉清也隐约听说德善公主出嫁时的冷遇,因笑道:“册妃大典是皇上和太后都看重的大事,就是公主只做个傧相,他们也没有敢不尽心的!”
嘉善笑道:“是了,可见有分量的不是我这个公主,而是皇兄和太后的旨意……”言至于此,嘉善眉心忽而不自觉地一扬,唇角勾出一弯浅浅和弧度,玉清玲珑剔透的人,便知眼前这位公主,必是有什么主意在胸中,只怕内务府的人要触霉头了。
玉清因想法儿说些别的岔开,因审慎道:“听说罗兹的这位陵顺翁主,是汗王阿迪里的同母妹妹,早逝的颛渠阏氏所出,也是罗兹国唯一的嫡出翁主。”
嘉善见玉清提起翁主,脸上覆上一层忧色,便知这公主定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笑道:“唯一的……呵,若不是罗兹早已向大梁称臣,她的身份岂不是比我与姐姐还高?既如此,有几分傲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玉清莞尔,摇了摇头,道:“只怕不光是傲气……”
嘉善不屑地笑道:“凭她是谁,既嫁作大梁之妇,便是皇兄的后宫嫔妃,她出身再高贵,也越不过太后去!”
玉清娇柔笑道:“兴许嫁到咱们大梁,亦会入乡随俗了呢!这姻缘之事,确是天意,那罗兹翁主,又哪里想到自己的百年姻缘,竟在千里之外呢?常听人说主姻缘的有一位月下老人,暗里用一根红丝,把两人的脚绊住,若得了这根红线,就算隔山隔海,也终成眷属的。就说咱们嘉善公主,还不知道姻缘,在天涯海角还是在眼前呢?”
玉清原是就事论事,却不料无意触动了嘉善的心事,嘉善眼底覆上一层青郁郁的忧然,她低眉一笑,反驳道:“你先别打趣我,我虽不知自己的姻缘在哪里,却是知道你的……”玉清是个机敏之人,听得嘉善说了一半,粉颊染霞,嘉善又笑道,“什么时候叫我改口叫你嫂嫂?”
这里正说笑着,绣烟已叫宫女们端了些点心来,三人看着窗外渐老的春光,品茶聊天,坐了一会子,玉清便走了,嘉善自将懿妃那边的事交给绣烟打理不提。
第九章 无缘对面不相识
懿妃的椒房殿门庭若市,她的娘家蒋府也是宾客络绎不绝,各色礼品堆得盆满钵满,蒋夫人韦氏自女儿归去后,因她主持中馈,先将她房中的份例减去一半。素日那些珍珠如尘金似铁的作派,也不敢再有。
这日她正指挥着家仆们整饬库房,库房中陈年收着的金玉器皿,炕屏围障,因着懿妃省亲,几乎倾巢而出,韦氏如今便是把这些物事,再一一地归于原位,另有朝中大臣,诰命夫人所赠的礼物堆积如山,亦要将其收好!
韦氏因兹事体大,从晨起就亲自督检,在把一台台或描金,或嵌玉的妆台,仔细摆上紫檀架子的时候,她的目光被一只腻着尘垢的双龙点翠妆奁吸引住了,倒不是这妆奁做得有名贵,韦氏也算绮罗丛中长大的,再贵重的东西岂有她没经过见过的?她之所以注意到了这台妆奁,是因为上面阳刻的铭文,在方正谨严的中原文字之下,又有行云流水的罗兹文字,韦氏理家多年,从未见过家中有过产自罗兹的器物,这妆奁又是哪里来的?
韦氏端然立于庭中,一手托着那只妆奁,不失威严地问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只这一句,正在忙碌的仆人们,个个停下手中的活计,面面相觑,韦氏家规素严,仆人不敢有分毫差错,立时便有个五短的身材的小厮站出来道:“回夫人的话,今儿早晨有个叫花子要见老爷,奴才苦拦他不听,他便叫奴才将这妆奁交到老爷手里,奴才想,这叫花子莫不是疯了?又怕是什么歹人要对老爷不利,也就没回这事,顺手扔在诰命夫人们送的贺礼之中了!”
韦氏凝了凝神,肃然道:“到底是交到你手上的东西,怎么能这样不当心,再者就算是有人要对老爷不利,你把这样东西与夫人们的贺礼搁在一处,就不怕出事?”那家仆只是诺诺,韦氏转过脸对旁边一位着宝蓝夏布衫的中年人道,“吴管家,罚他半月的钱粮,以儆效尤!”
仆人们自吴管家以下,无一人敢出一言,韦氏将妆奁交给身后的大丫头收好,才踱着方步向蒋伯安的书房走去。
建章元年五月初二,陵顺翁主入大梁为妃,赐号和。
宫中的朱墙碧瓦,处处灯火相映,时时丝竹和鸣,衬得那亭轩馆阁幻彩流金,如施饱了脂粉的美人儿。
关睢宫内却另是一番温柔旖旎。织金祥云彩缎上蟠龙飞舞,绣花宝珠华帐上凤旋九天,正殿的透雕狻猊炉中,静静地焚着百合香,香烟燎绕,萦着哥窑开片天球瓶中斜插的几枝艳艳榴花,久久不去。
思治并不沉溺女色,又是做了父皇的人,这样的洞房花烛夜,责任多过欣喜。然而在青铜鎏金蛟龙烛台前,见到真容的那一刹那,思治的心神还是恍忽了,不想那细草无边的罗兹,竟有这般颜色!
他惊喜之余,亦多了几分缱绻,温言问道:“朕听闻爱妃的闺名叫热娜,在罗兹语中是月月红的意思?”
和妃有瞬间的茫然,待清明的光重又回到深遂的瞳仁之中,才迟疑答道:“是!”
思治一怔,丝毫没有期待的娇羞与温存,才想起翁主初来中原,言语尚不流利,因又笑道:“月月红中原也有,朕明日就下旨,为爱妃在这关睢宫中栽种满园的月月红。”
孰料和妃蓦然抬首,坚定了语气道:“谢陛下恩赏,臣妾闺名虽是此意,却不喜此花,只好拂了陛下的心意了!”
思治想不到碰了个软钉子,一时有些气闷,不过洞房花烛,又事关大梁与罗兹的国事,他自然不会因小失大,遂笑道:“也罢,你既不喜欢,那朕明儿拣你喜欢的赏你!”
和妃低眉不语,思治心道皆说罗兹女子飒爽英姿,不似汉女贤淑,眼前这和妃,似乎不像,心里一喜,道:“爱妃,今夜是咱们的好日子,爱妃旅途劳顿,你我快安歇了吧!”
和妃素雪般的面庞刹时如天际流霞,思治微微一笑,轻轻放下杏黄的绣鸾大帐,清风过处,一室□旖旎。
短檠上烛泪堆红,九华帐中的浓情如火,已化作和妃耳畔的低鼾,和妃盯了一会儿身侧熟睡的脸,左手向枕边摸索着,掏出一只精巧雅致的荷包,慢慢拈出一枚雪色丹药,含入口中,小腹立时冲进一股寒凉,“避子丹,久服可致不孕!”这是临行前罗兹王帐中的医官告诉她的,和妃唇角勾起一抹凄艳的冷笑,如果不是为他,生儿育女又有什么意义?
风乍起,吹皱一池碧水,窗上糊的绡纱如吃饱了风的帆,一场急雨欲来。
在左相府门前挨了三日后,艾尼瓦尔终于被请进了仪门,左相大人待他倒也热情,这倒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左相那日听夫人讲了那只妆奁的来龙云脉,便知定是罗兹世子投奔于此,他素来精细,自然要请示皇帝的意思,方敢决定是否留下艾尼瓦尔。
宣室殿里静日如绵,九龙大鼎里浮起白蚕丝样的烟雾,思治一壁细细嗅着龙涎香的芬芳,一壁拈须沉吟道:“世子是大梁牵制阿迪里最好的筹码,朕自然要留他,只是如今和妃初封,大梁已承认了阿迪里的汗位,朕若此时贸然见他,朝臣们恐有异议——你先悄悄地将他接进你的府里,好生招待,朕才好徐而图之!”
皇上要徐而图之,左相便要左右为难,一方面接艾尼瓦尔入府,还要厚待于他,另一方面,皇帝此时还不想将此事公之于众,他就得死死地捂着这个消息。
艾尼瓦尔几次提出想要面圣,却被蒋伯安打着哈哈混过去了,他住在左相府半月有余,除了给他送饭的一个哑仆外,什么人都没见过。
左相府分东西二府,蒋伯安的两个儿子成家后皆移到西府中去,东府只有蒋伯安夫妇和她们未出阁的次女蒋亦菡。
这日二小姐正领着丫鬟们在后园的玫瑰架子底下掐花儿,突见园中闲置已久的听雨阁的楼台上,立着一个宝蓝袍子的男子,府中后园因住着她这位未出阁的小姐,连家里的小厮等闲也不能来,怎么会有个陌生男人在此?
亦菡使个眼色,她身旁跟着的小丫鬟云锦便立在楼下喊道:“楼上何人?”
艾尼瓦尔闷在屋里十几日,静室里几乎要生出绿苔来,实在受不住,才走至楼台上四下望望,不想却见到蒋府的女眷,他知道中原规矩不比罗兹,男女受授不亲,恐怕惊扰了那位小姐,忙折身退了回去。
蒋二小姐望着那个生疏的背影,迷惑中又有些不忿,道:“藏头露尾,鼠辈所为!”
云锦笑道:“怕是老爷安排下的人,不然,怎敢大摇大摆在此?”
亦菡挑眉笑道:“父亲越来越糊涂了,我还住在这儿,竟往家里领这样的人!”
云锦是亦菡的贴身丫鬟,说说笑笑不免随便些,因打趣道:“人家都是小姐立在绣楼上抛绣球择夫,咱们老爷竟倒过来了!”
亦菡掩唇笑道:“你这个促狭鬼!我就是莺莺,他也不是张生!”说罢,掸一掸芽黄盘锦堆花的袖缘,扬一扬脸,丫鬟们遂继续掐花儿,不再理会那个楼台上稍纵即逝的淡影。
昨夜一场雨,清晨日头一晒,花草蒸腾出浓烈而蓬勃的气息,直沁入人的五脏六腑中去,玫瑰的淳香被混得辩识不出。
如意茶馆的青砖墙爬满了碧色藤萝,翠阴阴的凉意映入淡白绡纱,与嘉善身上的莲青蟹爪菊缕金绣纹融为一色。
杨夔不知眼前这位结拜兄弟,为何要与他对江南水患的事侃侃而谈,因笑问道:“贤弟莫不是想做大禹?”
嘉善暗自莞尔,道:“贤弟不才,日前听闻同窗多有关心水患的有识之辈,弟颇为敬服,因想杨兄有国士之器,故而与兄谈起。”
一语未了,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