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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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一看 更新:2021-06-24 09:39 字数:4923
“去把给森少爷的礼物拿来。”
“是。”
刑天手里的,是一双原白色烙暗花软羊皮的精致靴子。宫森疑惑地看了一眼枢羿,他又在耍什么新花样。
枢羿接过一只靴子,放在手里把玩。靴子上有一道水晶的搭扣,更显精美雅致。宫森默默无言的看着,脊背上却感到有些凉意。枢羿用手轻轻一拉,靴子上的绳结开了,整个靴面分开来,露出靴子底部。
宫森颤抖着嘴唇,掉过脸去。
靴底,居然密密地林立着半寸来长的钢钉。
“喜欢吗,宫森?”枢羿温柔地问。
“不用害怕,这只是给你白天穿的。有了这双鞋子,宫森,再逃走时,恐怕就需要更多勇气了。”
不知什么时候,侍卫们已经放了一张椅子在旁边。
刑天轻轻推着宫森走过去,扶他坐到椅子上。然后躬身把手铐解开,抓住少年的胳膊,反背在椅子后面。手铐穿过镂空的流云图案,重新固定了宫森纤细的手腕。两个侍卫走上前,一边一个,用手牢牢压住了宫森的肩。
宫森无助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了。
“你要说什么吗?”明知无望,枢羿依然有所期待。
宫森闭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枢羿脸色冷了下来。
“给森少爷把鞋子换上。”
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跪在地上伺候宫森。
袜子被拉下来, 露出了雪白的脚掌,随即双足被套进了靴子。感到柔嫩的脚底被尖锐的利物抵住,宫森微微挣扎。
枢羿点点头,侍卫抓住挣扎的脚面,向下用力按去。
鲜血顺着钉子流下来。
剧痛沿着神经钻上脑海,宫森身子一抖,脸色雪白,随即咬住了嘴唇,把呻吟咽回了喉咙。
侍卫狠狠心,手上用力。纤柔地脚掌一点一点吞咽下冰冷的钢针。
“呜……”压抑不住的呜咽声溢出了嘴唇,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宫森额头冒出冷汗。他全力地挣扎,拖动了沉重的檀木椅子,扯拽得手铐哗哗做响,却无法挣脱一分按住脚掌的手。
眼见的钢钉已尽入肉里,侍卫手忙脚乱地把鞋带系紧,反手又把水晶搭扣用力扣上,把惨遭蹂躏地脚紧紧地固定在精致的刑具里。
“这个水晶扣需要钥匙才能打开,宫森,大小合适吗?”
血从靴面和底部的结合处缓缓渗出来,又流下去,覆盖了白色的鞋帮。
“你太不爱惜了,这么快就把它染脏了。不过这白靴红底也真好看。” 枢羿走近前,示意刑天把手铐解开。宫森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却颤动不已。 枢羿拭去宫森嘴角咬出的血迹,双手按住宫森的肩膀,温柔地说:“别担心,宫森,每天晚上你睡觉以前,他们都会给你脱下来,清理干净。”
宫森的身子象落叶在风中抖动。
“所以以后,每天清晨,你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穿鞋子。”
宫森倏地睁开眼睛,乌黑的眸子里闪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绝望。枢羿盯着清澈如镜湖的双眸,突然感到一丝不忍,毕竟,这个小小天奴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如果你不想要我的礼物,也可以,你知道怎么做的,宫森。那并不很难。”
宫森闭上眼睛,停留了片刻,再睁开时,清澈的双眸里浮起了三分冷静,和七分骄傲。
“不,这个礼物……我收下了。”他扯动嘴角,微笑着回答,“还有吗?”
英俊的脸几乎有些扭曲了,怒火涌上来淹没了刚刚浮起的一点怜惜,激起了枢羿所有的冷酷和残忍。他一把把宫森从椅子里拖起来,满意地听着耳边难耐的呻吟。
“好,既然喜欢,那就穿着它,从这儿走回冰塔吧。”
“刑天,扶着森少爷,不要让他摔倒。”
“是,殿下。”
刑天和另一个侍卫一左一右握住宫森的双臂。宫森吸了一口气,举步向前走去。一步一个血印,象红色木棉花错开在汉白玉的平台上。钻心的疼痛让宫森几乎站立不住,但骄傲却又让他稳住了身体。
枢羿冷冷看了片刻, 转身向风殿内走去。
宫森, 我看你能支撑多久。
这个小小天奴,让他耗费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仙凡各地奏折已经堆积如山。
现在总算一切妥当了。枢羿神闲气定坐在大殿里,听西海司水禀报近况。
不一会儿,有侍卫悄悄走进来,却又闪闪烁烁不敢说话。
“怎么了?”
“回殿下,森少爷刚刚走到珠水桥就昏倒了。”
“是吗,” 枢羿喝了一口酽酽的浓茶,“ 桥下不是有水吗?把森淋醒。再昏倒时,不用回奏,用醒神丹弄醒就是了。”
“是。”
“等一下, 告诉刑天,上冰塔时不许用云梯。”枢羿灿若寒星的双眼只剩下了残忍,“我要宫森走完那三百七十级台阶。”
“是,殿下。”回报的侍卫一头冷汗,转身离去。
(四)
天渐渐黑了。
用过晚膳,枢羿回到寝宫,叫人招了紫姬前来,弹琴取乐。
紫姬美貌温婉,琴技尤佳,今晚更曲意承欢,尽倾所能。一时间寝殿内偎红依翠,琴声袅袅,暗香宜人。
不觉间,紫姬停了琴音,坐近枢羿面前,细细打量。
“殿下,今天有心事?”
“嗯?”
“殿下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是紫姬弹得不好?”紫姬揣测问道。
“紫姬,你问多了。”枢羿斜斜靠在宽大的龙椅上。
“是,”紫姬惴惴不安。
“接着弹吧。”枢羿挥了挥手。
琴声又响了起来,隐隐夹杂了一点不安。
“殿下, 刑天回来了。”
“让他进来,”枢羿点点头。
“殿下。”刑天看起来有些疲惫。
为什么? 那种差事怎么会累着刑天?
“完事了?”
“是,属下已经把森少爷送回他的卧房。”
“完全照我的话做的?”
“是。”刑天的腿有点哆嗦。
“哼,”枢羿冷笑一声,未置可否,面无表情地看着忠实的侍卫长。
刑天扑通跪下了,冷汗映着寝宫的珠光。
“奴才该死!奴才没有送到!”
“森少爷走了快三个时辰,才走了八十来个台阶。到后来,即便含着醒神丹,也只能醒来片刻,神志全不清楚,根本就挪不动步子了。如果真的走完,怕是明天晚上也到不了。”刑天想起宫森惨状,依然心寒。不安地偷偷看看枢羿的脸色,心下大声叫苦,“奴才想,那样也一般是误了殿下的吩咐,所以奴才自作主张,把森少爷用云梯送上去了。”
“奴才知错了,奴才这就回去,让森少爷重新走完剩下的台阶。”说罢刑天起身要走。
“算了。”刑天站住了。
“今天就到这里。你下去吧。”
“还有, 明天也不用让他穿鞋子,等能够下地了,再开始吧。”刑天悄悄舒了口气,躬身退了出去。
“紫姬,你也回吧。”
“是。”
又是为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宫森。紫姬心中苦涩,黯然告退。
朔阳宫的午夜,皓月当空。
灰色的冰塔阴冷沉默地耸立在那里,黑洞洞的没有生机。
一缕清风沿着塔身盘旋而上,在塔顶一个只装着铁棂的窗前萦绕片刻,缓缓飘了进去。
小屋内, 清风还原成身披玄色披风的魁梧身影。
环顾四周,粗糙冰冷的石壁,简陋的桌椅,零散的几本书和一盘隐棋。宫森在逃走之前,已经在这儿住了多久了? 八个月,还是更久?
终于, 他又回来了。
临窗的一张小小铁床上,躺着令枢羿心神不安的源头。
粗粗的黑色铁链一端嵌在石壁里,一端铐住了宫森苍白纤细的脚腕。双脚略微红肿,看不出来白天曾经受过百般蹂躏,负责照顾的篆儿恐怕已经给他上过药了。 奉枢羿之命,宫森只被允许使用寻常伤药,真正灵验的仙药如回还丹之类却从来不曾领略过。
身子也沐浴清理过了,宫森被换上了一套白色的棉质睡衣,安静地躺在那里。
冷清清的月光照进来,宫森的脸看起来苍白而宁静。白天的折磨肯定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心力,现在的森完全陷入了昏迷,他不再挣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象一个玉石的雕塑。如果不是胸前若有若无的起伏,枢羿怀疑小人儿是否真的已经香消玉殒。
坐在床边,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划上柔美的脸,心中的柔情与不甘啮咬着枢羿。
“宫森,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这样?”
枢羿俯身,温柔地亲吻着没有知觉的男孩儿,不再掩饰作孽者的心疼。
“只要你听话,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天宫最受宠的宫人。” 他呢喃地跟沉默的宫森说着话。
看着不再怨恨不再对抗的宫森,枢羿一点一点填补着两个月的记忆,忘记了时间。
月亮缓缓西行,渐渐流失了方华。 天空隐隐泛出了青白。
隔壁渐渐有了动静,隐约是篆儿在和侍卫说话。
枢羿站起身来,该回去了,篆儿马上会进来伺候了。临去前,眼角突然扫到了桌上不寻常的事物。
是已经清洗干净了的靴子。
枢羿凝视着那个可怕的礼物,皱了皱眉,转身消失在晨曦初现的窗外。
第三天下午,枢羿在书房里,叫人把篆儿找了来。
“宫森怎么样了?能起床了吗?”
“秉殿下,森少爷昨天白天,还时醒时睡,滴水不进,不过到了夜里,已经清醒过来了。”篆儿伏在地上。
“吃了东西没有?”
“今天早晨吃了药,后来又喝了一点粥。”
“他有没有说什么?”
篆儿呢诺着不敢回,又不敢不回。
“说,”枢羿的声音里的寒意让篆儿的头低得更很。
“森少爷吃了药,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半天才说了一句话。说是 ‘从霏玉宫到朔阳宫里,没有一个是好人。’”
“呵呵,”枢羿不怒反笑,看来宫森把四弟祝融也给一并恨上了。
宫森,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在祝融的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逃奴,即便招人喜欢,也不值得伤了兄弟和气。
“他精神不错嘛,这么快就有力气骂人了。那好,让他明天穿戴整齐,前来侍宴。”
(五)
宫森被带回来已经八天了。
朔阳宫的十月份,夜凉如水,月色僚人,湖光塔色隐隐约约,沉睡在阴影里。
不敢太靠近黑暗的冰塔,枢羿化作清风在附近盘旋, 悄悄注视着那个不眠的人影。
石砌的窗台略高于铁质的小床,宫森抱膝坐着,倚在冰冷的窗前,雪白的脸掩映在黑色的铁棂后面。他痴痴地往外看着,一动不动已经有多久了?
才不过几天的时间,那个霏玉宫里健康灵活的男孩已经迅速憔悴下来,脸上的红晕不见了,大大的眼睛下出现了一道黑晕。
虽然白天的禁足令取消了,被召见时也是由侍卫用软轿抬着进进出出,可是那双如骨附蛆的靴子依然让宫森受尽了折磨。不再有精力从浅红的唇中挤出犯上的犀词利语,见到枢羿时,宫森只剩下了沉默和清冷的目光。
相对于那个似乎浑身反骨的天奴,枢羿更喜欢这个时候的宫森。月光下的宫森是个脆弱的精灵,脸上没有了怨恨的表情,柔和单纯得象一块水晶。
黑暗中看着宫森,枢羿心里突然涌起了强烈的愿望,他想靠近那个孤独里的男孩, 静静地听他说话,象朋友对朋友,恋人对恋人,温柔地抚慰他的绝望和痛楚。
以天王之尊去爱一个下贱的天奴是不可能的,但是或许可以,给自己换一个身份,获取黑夜里的宫森。
宫森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腿已经坐麻了。
月亮已经偏西了,早晨又快来了么?
月光下, 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宫森眨了眨眼睛,有点恍惚。
突然,一阵婉转明亮的鸟鸣划破了寂静,宫森不由四下里看去,是夜莺?黑色的闪电又一次划过,月光下盘旋几下,倏得向宫森冲来。
宫森一愣,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一只夜莺落在了膝前宽宽的窗台上。
小小的黑色身体,圆圆的脑袋,两颗黑色的珍珠一样明亮的眼睛,闪烁地映着月光。宫森屏住了呼吸,试探地把一只手小心放在窗台上。 夜莺歪着脑袋看着宫森,小小往后跳了两步。宫森修长雪白的手指又试探着往前靠了一点。夜莺犹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有没有危险,然后倏地展开翅膀,飞上了宫森的手指。
宫森一动不敢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夜莺。夜莺小小的身子沉甸甸的,细细的爪子紧紧抓着宫森的手指。它看看宫森,不是低下头,用黄黄的尖嘴啄了一下宫森的手指。
“小东西,你怎么还不回家?”宫森轻轻地问了一声,却在刹那间,泪水盈满了双眼。
宫森擦了擦眼睛,心中酸楚。我为什么会哭?这只是个小鸟。
月光静静的照着宫森和他的小鸟,听着低低的絮语。
“你是谁?”
“住的远吗?”
“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
夜莺渐渐大胆起来,开始在宫森的手掌上蹦蹦跳跳。
看着看着,宫森微微笑了。
夜莺看着他的笑,似乎呆住了。
是的,枢羿呆住了。
那是一个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