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
江暖 更新:2021-02-16 19:44 字数:4770
2008年1月1日下午2点,我去拜见了梁豁义。
那是我们久别以后的第一次相见。他,看上去,真的老了很多。头发尽管漆黑,但是不可遮掩的疏朗还是出卖了他的年纪。看人的眼神,也不再像过去那么犀利。过去,他就像一只老鹰,而现在他已经失去他所有的锐利。他看见我,好象还是十分讨厌。他想离开客厅回书房,但是小娟——伺候他起居的保姆,把他按在了沙发上。他却说:“我是想去书房拿好的茶来招待若初。”小保姆笑,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去给我沏了杯茶。她正转身要离开。
梁豁义却示意她也坐下。他说:年前,我和小娟已经领了结婚证。她,是我的太太。
刚才我已经看出了端倪,因此并不感到意外。我说:恭喜你们!
他说:在你们眼里,我一定是个贪图美色的糟老头。
说到这,他便忍不住微露一丝笑意,接着又叹口气,说:卿卿16岁的时候,我和我的秘书结婚了,因此和她妈妈离婚。她从那个时候就这样骂我。到她23岁的时候,我要和黄小书结婚。她更加反对,她搬回家里来住,早晚与我抗议,用绝食来反对!从来,没有那么激烈过。
他说着,看了一眼小娟,又说:但是,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反对。只是,要委屈你,我已经不想再大肆铺张了。
他真的老了。他已经放下过去战斗的姿态,像一个安度晚年的普通老人。而小娟,只是轻轻地摇头。我知道她一定已经很满足了。
人,一辈子,其实就是找一个合适的伴。她,可以全心全意地照顾你。他对着我说,是吗,若初?
好感动,曾经我以为所有的人都会因为我们的同性的爱而抛弃我们,然而,没有!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兄长,还有我们的朋友……他们一定都经历了内心痛苦的挣扎,然后接受我们。因为他们是那么真切地爱着我们!
董事长……我准备了很久的话,在此刻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摆摆手,说:若初,帮我去找卿卿吧。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和最需要的人,从来只有你。
我点头,说:谢谢你。
那天,我向他借了他们家乡别墅的钥匙。我告诉他我想写一个漫长的故事,关于我和卿卿。我需要卿卿的房间。他答应了。
走出家门时,是王伯送我的。从他那里,我知道梁豁义因为操劳过度,住院了。一直都是小娟照顾他,所以最后两个人就走在了一起。王伯说小娟很单纯,在梁家做了6年保姆了,人很勤快,也没什么是非。我对他说谢谢,并且塞了一个1000块的红包给他。这次,他硬是不要。
他说:老板给我们涨工资了。我总拿你的钱,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我知道他是客气。他看我和梁豁义的关系,变得缓和。他是怕我有一天把事情告诉梁豁义。我笑,把钱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说:全当是卿卿孝敬你的。你这样帮我,也是真疼卿卿。他才把钱拽在手里。
走出卿卿家,我要去赴若曦的约。新年第一天,可人一家人还有若曦,我们要一起吃顿饭。
走进016号包厢,他们已经全都在了。我扫视一圈,才看见坐在若曦身边的不是可人的妈妈,而是我自己的妈妈。
妈……我跨步上前,把妈妈紧紧地抱住。她笑,说:“傻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不怕人家笑话吗?”
那么多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紧紧地拥抱我的妈妈。因此,我撒娇说:我不管!我不管!
他们都笑了,可人也低下头来偷偷地笑。我才松开妈妈,然后把若曦挤掉。我坐在她身边。那一天,算是可人和若曦的家长见面。可是独独少了爸爸,多少显得有些落寞。后来,若曦说:我和可人商量好了,明天一起去看爸爸。
可人的爸爸妈妈连连点头,说好。妈妈动情地眼湿,然后转向可人说:可人,要是若曦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
可人点头。而若曦立刻说:“我哪敢对她有半点不好?”若曦说完,凑到可人面前,说:是不是啊,老婆大人?
谁是你老婆?可人脸红,即刻违心地反驳。
若曦假装正色,说:哦!那么,是不是啊,林可人同学!
三个老人,见他们这样彼此调侃,都笑了。我也笑,然而笑到一半,却鼻子酸涩。卿卿,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像现在这样?卿卿,你在哪儿呢?
那一夜,我和妈妈睡在同一张床上。
妈妈问:若曦已经把你的事,都告诉了我。你要一直等下去吗?
是的。我不知道除了她,我还可以接受谁。我说。
妈妈叹了一口气,说:为什么偏偏和我一样固执?最后的结局,又如何呢?
我沉默了一下,还是说出口:妈妈,她爱我。
妈妈说:爱或不爱,又怎样,逃不过命运的冥冥注定!
其实,爸爸一直要我告诉你:他请你等他,如果你还愿意……我说。
良久,我没有听到妈妈的回应。
我追问:妈妈,你愿意等爸爸吗?
妈妈说:若初,这一年多来,我在寺庙里每天吃斋诵经,觉得很心安。顺其自然吧,若初。睡了!
我沉默。那是妈妈自己的选择。或许不再爱,才是她真正地解脱。
第三十五章 宿命
第二天,妈妈、若曦、可人和我,一起驾车3个小时,去杭州乔司监狱看望爸爸。爸爸看上去比想象中好。而妈妈和他,竟然相望无言。若曦把可人介绍给爸爸。大家寒暄了一阵。我们三个人先出来,留爸爸和妈妈两个人说说话。
不久,妈妈就出来了,比我们想象的快得多。她的眼睛,有些红。我们都不敢多问什么。若曦把我们送到家乡的别墅里。妈妈说她要在家好好地呆几天。
家里还是老样子,因为若曦年前回来叫人打扫过,所以还是一样地干净。而我,打算在妈妈离开后,就住到卿卿的房间里。
这里真的有太多属于我的回忆。傍晚,我一个人步行,到我们高中的学校。那条,通往学校的路,还是那么狭窄,路的一旁,河水已经没有过去清澈了。缓缓地走,10年前的房子,已经统统没有了。连学校的大门,都被重新修建。而学校的名字,也已经改了。一切仿佛面目全非。传达室的老爷爷,也已经换成了中年壮汉!我跟他再三地请求,然后出示自己的身份证和工作证,他才勉强放行。
所幸的是,学校的那一片白桦林还在。虽然是冬天,整个树林的树,都是光秃秃的一片。然而,却还是过去的树,还可以看见树上到处刻着少男少女的字。只有浅浅的笑,然后走过一圈,到操场上。曾经铁锈斑驳的篮球架,已经被喷刷一新。卿卿曾经站在这里多少次,而我又多少次站在她的身后悄悄地看着她。那时候,她从来没有回头看过我。现在想来,她一定是知道我早就爱上了她。而她不回头,是为了避免彼此的尴尬吧。而那一次,篮球不小心飞过来的时候,她往后一退。我恰上前,紧紧地拽住了她的手指。就是那一次,她也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然后松开手指。年少时候的我们,单纯得令人心疼?
还有那个栏杆,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在那。她把一封信交到若曦的手里。她,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只是把信递过去,然后说:“喏,给你的。”好象只是给一件极其平常的东西,而不是一分沉甸甸的感情。见过太多女孩子的娇羞,再见她的泰然,突然赞许。如果她做嫂子,也是一件不错的事。然而,却没有想到其实那根本就是她帮别人转交而已。
至于那个校门口,我已经不想再说。我已经不知道等了她多少个傍晚,然后两个牵着手,缓缓地走。说一整天的事,学习啊,老师啊,还有情情爱爱,曾经我们也很八卦。
本来,我还想到教学楼里去转转,去她原来的教室坐一坐。然而那个门卫却扯着嗓子,叫我可以出去了。我于是只有识相地离开。
走在这条路上,我伸手,好象当年握住卿卿的手。她的纤细的中指,微微地弯曲,任由我拨弄她中指上的戒指。是啊,那枚戒指,已经被我埋葬在了那条小路的尽头。有的东西被埋葬了,终有一天会腐烂;而有的东西,却会永存。就好象肉体会腐烂,然后灵魂却永生。但是,我要把她取回来。
想到这,我直奔那里。找到以前埋的位置,然后开始挖。然而天已经黑,路灯昏暗,我竟然找不到。真的找不到!是谁把她挖走了,还是她真的已经腐烂了?还是我弄错了地方?已经顾不上指甲被磨损,顾不上这冬天有多冷,如果戒指没有了。我该怎么向卿卿交代?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有多么害怕失去她。
是的,我知道了。请上天不要再和我开这个玩笑!然而,前前后后,都挖过了,都没有。那时候,我埋得不深,是不是有人挖土的时候,刚好挖走了?
终于累了,我坐到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然后点上。一口一口地抽,浑身颤抖,夜真的冷!冷得我好想哭……
卿卿,对不起!我掏出手机,给她发这几个字。我不知道她收不收得到,但是我真的很想对她说。我有多久没有看见她,又多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这些想念,已经快把我逼疯了。然而,我却还要假装坚强。我多么想要痛快地哭一场,就抱着她,痛快地哭一场。然而,她在哪里?她送我的戒指,又去了哪里?
不知道坐了多久,扔了烟蒂,站起来脚已经麻木了。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打开来一看,竟然是卿卿!我睁大眼睛,真的是她的SMS!
SMS里说:闭上眼睛,如果睁开眼,再看见我的话,那么我们永远不分开。好吗?
我一边拨她的电话,一边闭上眼睛。电话通了,我听到熟悉的旋律《cry on my shoulder》,然而还有更为电话铃声。我睁开眼睛,看见那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子,好象天使,突然从空中降临。她曲卷的长发,消瘦的面庞,手心里握着正在响着音乐的手机。
卿卿?我走过去,紧紧地与她拥抱。她把脸贴紧我冰冷的面颊。
是你吗,卿卿?我问。
是我,若初!她说。
她的声音依然清脆,只是哽咽。我看着她,昏暗的路灯下,她的眼睛潮红。她看着我,努力想笑,可是还是低下头去。我用双手捧住她的脸,我那满是黑泥的手,紧紧地捧住她的脸,柔声说:你知不知道我快疯掉了……
她点点头,然后又摇头,说:那天,我听说你回来了。于是,我从上海跑回来看你。可是,在这里,我看到你把戒指埋掉……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要了。
我也以为我不要了。但是,我真的做不到……看着她,我说,卿卿,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她鼻翼翕动,半晌,说:若初,我也是!
我低头,亲吻她冰冷的唇。潮湿的温暖的舌,相互纠缠。这个幻觉一般的场景,在10年前,我做了一夜又一夜。今天,却真的在这里上演。我不知道卿卿是不是也做了一遍又一遍。这条路,是我们爱情的开始。我想我们要在这里永远永远安定地生活下去。
我牵过卿卿的手,突然触摸到那一枚指环。原来在她这里!我要脱卸下来,套在自己的指间。卿卿笑,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枚,套在我的中指上。
她说:10年前,我就买了两个。我问老板哪个是男戒哪个是女戒。老板说他们店里不分男女戒。后来,有人告诉我那个老板是lesbian。
说完,她狡黠地一笑。
你那时候,就知道lesbian的存在?我有受骗的感觉,大喊委屈: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呢,害得我每次见你都小心翼翼。
她笑,说:谁叫你自己那么傻!你,那时候真可爱啊。每次看见你,我都那么开心。但是,又心痛。我们,那时候都是乖孩子啊!
现在的我们,依然是美好啊!我伸手拽住她的手指,紧紧地不放开。我生怕她说现在多么不好,所以,我要牢牢地拽住她,不轻易地放手。
她,还是淡淡地一笑,然后把我的手反扣在手心,拉着我慢慢地往回走。她,望着远方,说:若初,我起先并不相信缘分。但是,反反复复,反反复复,走到这里,我不得不去相信命中注定。我已经逃了10年了,而你一个人追逐了10年。你太累,我也太累。我们都停下来休息一下吧,不去想以后到底会怎样。
我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卿卿,我向你屈服,而你终于向命运妥协!
我想把卿卿带回家去,但是她不同意。她说她想和我安静地待一阵子,才去见家人。于是,她把我带到她住的地方。她,并没有住在自己家的别墅里,而是租了一个单身公寓。她,还告诉我她找了一份工作,在一个休闲书吧里,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