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举起了杯，“今天太高兴了，这个二十岁生日我永生难忘。”
  孟海涛笑了，到底还是给她留下了一点愉快的回忆。
  “明天我就找房子，然后尽快搬出去。”咚咚知道孟海涛会提醒她搬家的事，索性自己先讲出来。
  “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孟海涛一语双关地说。他希望咚咚不但顺利地找到房子，也能尽快找到一个真正适合她的男朋友。
  咚咚一口气干掉整杯啤酒，孟海涛也跟着她干了。
  咚咚的手艺不俗，看似简单的汤底居然暗藏玄机，食物煮进去，鲜而不腻，香气四溢。咚咚一个劲地劝他多吃一点，还不停地给他倒酒。孟海涛想到她明天就要搬出去了，不想扫她的兴，连干了好几杯。他的酒量不好，几杯啤酒下肚，头就晕了起来。但他酒品很好，喝过酒也不多话，又坐了一会，他越来越晕，抱歉地让咚咚自己继续吃，他要回房间休息。　咚咚连忙扶他回房间休息，醉酒的孟海涛已经扶不稳拐杖，咚咚几乎是把他拖回房间。孟海涛头晕恶心，低吟一声，倒在床上就昏睡过去。混沌中，他感觉有人脱去了他的衣服，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擦脸，他隐约想起刚出事的时候，伊恋就是这样每天为他擦脸，在他耳边低语。难道伊恋回来了？他睁不开眼睛，只是嘴里呢喃着，“伊伊……”
  第十一章　　再见，就是再也不见（4）
  孟海涛是被渴醒的，天刚蒙蒙亮，他的头还是很痛，嗓子也痛。他习惯性地把手伸到床头桌上去摸自己的杯子，却发现胳膊被一个柔软物体挡了一下。迷糊地睁开眼睛，孟海涛看到咚咚赤裸着身体趴在他的旁边。
  孟海涛激灵一下，醒了。他看到自己竟然也是一丝不挂！他条件反射似的坐起来，拼命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
  他喝多了酒，被咚咚扶回来休息，然后……然后……
  这个时候，咚咚也醒了过来，看到自己和孟海涛的样子，尖叫一声，也弹了起来，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你……”她瞪着眼睛，惊恐万状地说。
  “我……”孟海涛梦呓一样说道，有些慌乱，他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咚咚的眼泪突然流出来，“你有一点喜欢我的是吗？你肯和我这样，是不是说你有一点喜欢我？”
  孟海涛嘴唇哆嗦着，心已经缩成一团。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怎能对咚咚说，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我只是喝多了酒？
  咚咚继续说：“昨天我送你回到房间，你就吐了，我帮你脱了上衣，给你擦干净，你突然就把我压在床上。那时你说，你要我……”
  孟海涛闭上了眼睛，脑中一片混乱，他说他要她，他竟然对她说他要她？她是喜欢他的，他都要了，她能不给吗？
  可是咚咚，我又能给你什么呀！
  不管怎么样，男人做了事情就要负责。这是孟海涛的信条。他迅速理清思路，睁开眼睛，深深地看着咚咚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咚咚擦干眼泪，吸吸鼻子，三下两下换好衣服。她背对着孟海涛，说道：“我要的是你的爱，不是你的责任，你给不了。一会我就出去找房子。”
  “不要！”孟海涛说，才过了短短的一天，他又求她留下了，这世界真疯狂。
  “也许我现在还没有爱上你，但是我们……咚咚，留下来，让我照顾你。”孟海涛说。他不确定他能否做得到，但他必须要努力。他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可他是个男人，一定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你不等伊恋回来了？”咚咚问。
  孟海涛的心仿佛被锋利的刀子狠狠捅过，汩汩地流出血来。他怎能不想到伊恋？伊恋走后，他表面如常，内心却在苦苦地守候，总是希望有一天，伊恋会回来，他们重新开始。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彻底失去伊恋了。他把她赶出家门，又做了这样对不起她的事情。在伊恋面前，他已经无地自容。
  他只能一再地说：“咚咚，你别走。”孟海涛和伊恋骨子里都是传统的人。他们坚信只有洞房花烛之夜才可以行男女之事。伊恋住在孟海涛家的时候，他们有时会相拥而眠，却始终没有越过最后的底线。现在，孟海涛不仅失去了伊恋，更是触碰了心中的底线。有苦自知，有苦难言。咚咚是他的第一个女人，经过这样的事情，他不可能对她一丝感情也没有了。他不能让他的女人流落在外，一个人孤独地面对生活的艰难。
  咚咚留了下来，孟海涛却变得沉默了。他帮咚咚看店，陪她散步逛街，给她买各种各样她喜欢的东西，可是他的话却越来越少。
  咚咚也不和他计较，她知道孟海涛一时还无法面对他们的关系，但他是个那么有责任感的男人，假以时日，等他真正爱上自己，他一定会是个最好的男朋友。咚咚并不急，她甚至还住在伊恋的房间里，她知道要给孟海涛一段时间让他去适应生活上的变化，在他还不想要她的时候，她不会再自己送上门去。
  第十一章　　再见，就是再也不见（5）
  一天，孟海涛把一个信封交到咚咚手里，咚咚抽出里面的东西“美术学院设计系研修班入学通知书。”咚咚念道。
  “我已经帮你办好了手续，下礼拜就可以去上课了。”孟海涛说。咚咚才二十岁，还是上大学的年龄，她会画画，还曾经在民办大学学过一年的广告设计，就这样放弃了，实在可惜。
  咚咚感动得脸都红了，她终于看到了孟海涛对她的用心！可是，她早已离开学校多年，对自己的学业已经不抱希望。
  她把通知书放在一边，攀上孟海涛的脖子，说道：“可是我的底子太差了，学了也考不过关的，你嫌我学历低？”
  孟海涛微微笑了一下，躲开她吹到他耳边的热气，“怎么会？可是你这么小，出来工作太艰难了。小书店又难有前途，这个研修班，你只需要去上课，做作业，学一点东西，不用考试也不用升学。”
  “真的吗？”咚咚的眼睛亮了，拿过通知书仔细研究了一番。她发现孟海涛给她报的是成人高级研修班。她知道这个班只有本地人或外地的美术教师才能报名参加，而且至少要有大专以上学历。她一样也占不上，孟海涛为了这个通知书一定费了很大力气。
  她不会知道，孟海涛为了让她上这个研修班，一次次跑到美术学院。咚咚完全不符合入学条件，他又找到以前在舞蹈学院当行政领导，现在调到美术学院的老院长。那年过五十的长者对孟海涛的印象极深，看到他如今竟然是身体残缺不全，脸色苍白憔悴，不禁心疼起来，听说他是给女朋友办入学，二话不说就开了条子。孟海涛又拿着条子一步一颠地找招生办，找艺术系，缴了昂贵的学费。忙了一天回来，全身像散了架似的，假肢把身子磨得溃烂出血，钻心地疼。
  这些孟海涛都不会对她说，他只要她高高兴兴没有压力地去上学就行了，他只是想帮助她完成学业，至于他为她做了些什么，那是男人的事情，他不想说。
  咚咚又开始了每天上学的日子，孟海涛帮她照看那个小小的书店，每周两次到人山人海的图书市场进货。回来的时候，一摞摞漫画书塞满出租车的后备箱，车费比书的利润还要高。孟海涛并不在乎这些，还是把书店赚的钱交给咚咚。生活上的事情孟海涛完全不让咚咚操心，她只需要被呵护着，学习，成长，欢笑。
  白净修长的手转动轮椅的钢圈，笨重的轮椅缓缓向前滑行，伊恋端坐在轮椅上面，行到影碟机前，把一张光碟放进去，再自己推着轮椅退回沙发旁边。她累了，从茶几上拿起个苹果，啃了一口。
  来到昆明以后，她就奉命与这个轮椅为伴了，沙发不能坐，有腿不让走。伊恋在昆明的戏大部分都要坐在轮椅上进行，可健康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与那架又宽又大的轮椅融为一体，第一次坐上去竟然摔了个脚朝天。张萨急着赶工，便命令她不排戏的时候也要以轮椅代步，体会小茹受伤后的心理，边体验，边拍摄。
  门铃叮咚地响，伊恋连忙推动轮椅，行到床尾的拐角处，伊恋无法控制轮椅转弯，一个心急就跳下轮椅，大步跑过去开门。
  “哈哈，你又违规了哦。”门口的男孩悠闲地抱胸站着，他就是《梦想花园》的男主角连晖。
  伊恋说：“坐这个东西可比走路累多了！”
  “因为不容易，导演才让你体验生活。”连晖说。
  伊恋叹了口气，又坐回轮椅，费力地转动着轮子。
  第十一章　　再见，就是再也不见（6）
  连晖推着轮椅背后的扶手说：“菲菲姐喊大家去Ｋ歌，特地叫我来接你，下楼吧。”菲菲姐是张萨的妻子，喜欢帮着不苟言笑的丈夫做外交，因此很快就跟伊恋、连晖这帮大孩子打成一片。
  “我不能坐着这个下去啊！”伊恋作势要起身，连晖从后面按住了她的肩膀，打一个响指，一大群年轻的演员呼啦一下从外面涌进来，抬着轮椅下楼梯。伊恋大叫道：“连晖，又是你的坏主意！”
  三十岁的风韵美女菲菲，率领着一帮二十刚出头的男孩女孩，浩浩荡荡地穿街过巷。连晖推着伊恋走在菲菲的旁边，吸引了大多数路人的注意。伊恋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她双手紧紧地抓着轮椅的扶手，眼睛盯着自己的双腿，不敢抬起头来。她多想对看她的人大叫，我的腿是健康的，我不但能走路，还会跳舞，不要像看怪物一样看我！
  九拐八弯，找到一家娱乐城，进门就要上扶梯。这里的服务人员训练有素，立刻上来两个高大的保安，一左一右地抬起了伊恋的轮椅。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伊恋再从轮椅上站起来反而更加难堪，只得低头在轮椅上坐着，任由保安把她抬到了三楼。
  菲菲订了最大的包间，大家连唱带跳的好不热闹，只有伊恋把轮椅推到墙角，默默地坐着。
  菲菲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笑着说：“生气了？”
  伊恋不说话，扁了扁嘴，突然泪凝于睫。
  “张萨就是这么个人，总有很多奇怪的主意启发演员的灵感。他让你这样体验生活是极端了点，姐姐给你做主，今天咱不坐这个了，起来给大家跳一段舞。”
  连晖耳朵尖，还没等伊恋点头，他就抢过麦克风大声说道：“大家安静，伊恋要给大家跳舞了！”
  尖叫声和掌声同时响起来，有人在电脑上点了陈慧琳的《不如跳舞》，富有动感的音乐响起来，伊恋不由自主地离开轮椅，走到屋子的正中奖，柔韧的身体随着节奏随意摆动。紧接着，她四肢舞动，短短的头发也甩了起来，像跳动的火焰。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想着怎样去跳，过了一分钟，她就完全找到了感觉，身体里天生的舞蹈细胞指引着她本能地舞动。周围的人都拍起手来，他们知道伊恋曾经是专业的芭蕾舞演员，在西双版纳拍戏的时候也见过她跳芭蕾舞，可是没有人想到伊恋的舞蹈感觉是这样好，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即兴舞动，蓬勃的青春活力感染了每一个人。
  一曲终了，伊恋还不尽兴，又走到点唱机前，放了一支更动感高亢的曲子。她已经烦闷了好多天不得排遣，今天她才知道，能带她走出郁闷的，只有舞蹈。
  两个小时的时间，别人唱歌，伊恋一直跳舞，在轮椅上僵了好多天的身体充分舒展，汗水痛痛快快地从每一个毛孔流出来。她抛掉了外套，露出缀着亮片的吊带小背心，汗水给她骨感漂亮的肩膀镀上一层蜜一样的亮色。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个安静乖巧的伊恋，小小的身体里竟蕴藏着如此大的力量。她像女神一样美丽！
  伊恋的舞蹈感染了众人，舞蹈是世界通行的语言，不需功底与技巧，大家纷纷走到场地中央，与伊恋一同起舞。
  Ｋ歌完毕，菲菲又请大家吃云南小吃。伊恋推说累，不想去了。菲菲也不勉强她，连晖把伊恋按回轮椅，推着她回去。
  一进酒店的房间，伊恋和连晖就忍不住笑起来，刚刚还在狂歌热舞，现在又坐轮椅，真是人生如戏，变幻莫测。
  第十一章　　再见，就是再也不见（7）
  连晖笑够了，说道：“你的舞跳得真好，今天晚上你把激情带给了每个人！”
  伊恋疲倦地笑了，连晖是个善解人意的纳西族演员，见她兴致不高，忙说：“我下楼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开工。”
  等连晖走了，伊恋从轮椅上站起来，长腿一伸，把轮椅踢到一边。她在浴缸里放满温水，泡了进去。
  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刚才的热舞，几乎清空了她的脑子，没有电视剧，没有工作，没有轮椅。闭上眼睛，伊恋恍惚间感觉还在自己与孟海涛的家里。
  师兄，你还好吗？
  这些天与轮椅为伴，伊恋终于了解了孟海涛的心有多苦。他怎样忍着疼痛去关心她，他怎样拖着不方便的身体去照顾她。她终于了解他刚出事时被人注视的尴尬，体会到从健全到残疾，从自由飞翔到身体残缺的痛苦。不同的是，她在戏里，一出戏她随时可以站起来，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