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1-06-17 09:37      字数:4712
  儿,不想你却这般小气,不提也罢。”说着竟作势坐了炕沿上,不吭气了。
  范理阳急道:“彭小姐千万不要生气,你却不怕污了你的宝贝儿,我怕的什么。拿笔墨来!”彭玉媚这才换了笑脸儿,起身取来笔墨,边磨边道:“自那日你为我爹提了那匾后,我爹便时常夸你不住,我为提这几个字,偷偷在你饭庄门边几次,你知道么?我今总是拿了主意来此,原是我爹喝的多了些,我才敢,要叫我爹知道了我偷偷跑出来让一个不相识的男人提字,不招顿骂才日怪!”
  范理阳听得激动异常,握笔的手竟微微有些发颤。彭玉媚笑道:“你却要稳住神了再写,切莫给弄个黑污儿出来,传出去,让人笑话天延村范理阳的字写得不过如此,再往后,谁还敢找你题字?”范理阳定了定心,拿捏稳了,道:“彭小姐,我给你写两句诗吧,底下写了你的名字,如何?”彭玉媚道:“什么诗,快些写来。”
  范理阳打开扇面儿,提笔便写,一会工功夫写好,用嘴吹吹。
  彭玉媚看着轻轻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诗是你写得么?”神色间竟是充满了羡慕不已的柔情。
  范理阳摇摇头道:“这是唐朝元稹的《离思五首》中的其四首。”彭玉媚道:“这诗却是什么意思?”范理阳道:“意思儿就是说经历过无比深广的沧海的人,别处的水再也难已成了水,除了看过云蒸霞蔚的巫山之云,别处的云都黯然失色了。”
  范理阳知道,这首诗的深意却是延伸了相思的感情,除了所念所想所钟爱着的女孩,再也不会有使我动情的女子了。他之所以没把余下两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写上,就是没敢把这层蒙蒙胧胧的热情透得出来,生怕彭玉媚一生气,再不理他。
  彭玉媚总是读过些诗书的女孩,却不知她是否猜出这其中之深意,那脸却是蓦地红了。范理阳怜惜地看着她,愈发觉得那模样似鞋面上的杏花荷花般清纯娇美,竟是看得痴了。
  “这诗应是四句吧?你咋只写了两句来,余下两句是什么,你念来我且听听。”彭玉媚问道。
  范理阳道:“彭小姐既题这扇面儿,一般诗句自是不能相配。也是这诗,我倒觉得蕴道深厚,回味无穷,原是四句,不过余下两句却平淡无奇,权只取其全诗之骨,才有味。”彭玉媚唔了声,却待要问,突地叫道:“看,你手上!”范理阳这才发现右手上的笔滴了两滴在左手腕上,黑污污甚是显眼。正要寻些东西擦了,彭玉媚已掏出一条小手绢来,道:“我给你擦,你且不要动。”范理阳阻道:“使不得,倒污了小姐手绢了。”彭玉媚笑道:“这怕的什么。”说着竟将手绢儿在他手腕上擦了,一股幽幽的香味儿直冲入范理阳脑海中,盯着那一头秀发儿,任由她擦抹。
  “小姐,前头掌柜回来了,快些回去吧!”院外,春燕叫道。
  彭玉媚连忙答应道:“春燕,等等,我就出去。你先擦,我得赶紧收拾收拾。”彭玉媚将手绢递了范理阳,急急收起扇儿,包进炕上的包裹里,道:“你先出去,我一会走。”范理阳不言声将手绢藏了怀里,有些不舍,道:“彭小姐,我却去哪里见你?”彭玉媚红着脸道:“到时,我自叫春燕找你。”说着,便立催他。
  出得门来,迎面拉了春燕。春燕笑道:“范先生,字题好了么?”范理阳点点头,拉了她道:“春燕妹子,我再如何见得你家小姐?”春燕摇摇头,道:“我却不知,你须问我家小姐,她愿意见你自会让人找你。”见范理阳一脸失望,又悄声笑道:“范先生,我老爷家后院正是我家小姐的绣房,与西大街胡同不只隔一堵墙么!”
  范理阳噢了一声,顿时心花怒放。正要走时,又被春燕一把扯了,道:“可别对我家小姐说是我告了你。”范理阳连连答应道:“你且放了心去。”
  出得门来,看那天气,蓝盈盈的一尘不染,大朵大朵的云块凝了团状悠悠地飘浮当空。已是暮秋,天色虽有些凉意,却是清爽之极。
  回到饭庄,范理阳一头钻了炕上被子里,连鞋也没脱,掏出手绢来放在鼻子底下不住地吸,丝丝香味儿扰得范理阳心痒痒的,眼前那个可人的影子竟是挥之不去,蒙胧中示觉一双柔苦无骨的小手轻轻掀了他的被角儿,突地一睁眼,却是范忠庭。
  “莫不是病了么?”范忠庭奇道。
  贺云鹏笑道:“他哪里就病了?想是相思病。”范理阳脸一红,翻了一个身道:“我却是有点累了,先歇歇。”说罢,不理他们,自闭了眼装睡。
  却听得院外宫兰杏笑道:“我瞅着这彭大小姐倒对我们理阳兄弟有些意。”贺云鹏笑道:“正是,理阳兄弟原是有才气有福气的人。”范忠庭却叹了口气道:“且不要忘了,这女娃他爹彭世农是大同府的商界名流!”
  说罢,脚步儿扑踏扑踏地一路走了。
  范理阳听了,心里突地一阵无以名状的失落,继而是无法遏制的自卑感涌将出来。他腾地坐起来,愣愣地看着房顶花花绿绿的“仰尘”,发了会愣,便跳下地来,推门而出。
  宫兰杏见他出来,笑道:“理阳兄弟,既累了,你且躺着去,出来干什么?”范理阳笑笑道:“兰杏姐,我且洗洗。”
  当院弄了一盆凉水,撩起一把来,刺骨的寒意,抹了抹便大踏步走进店堂中。
  范忠庭奇道:“你自睡着,何故又起来?”范理阳道:“少东家,权给我拿些银两。”范忠庭道:“多少?”范理阳道:“五十两银子够了。”贺云鹏一边笑道:“理阳兄弟,莫不是要给彭小姐买些礼物儿么?”范理相摇摇头道:“少东家,我听人说,莫师爷今日喝的多了些,没回府衙,在一家客栈歇了,我去找他一番!”
  范忠庭想了想,道:“云鹏兄弟,从帐上且支一百两来!”
  接过银子,范理阳用褡裢儿包了,看着那“天香居”的牌子,口中喃喃道:“少东家,贺大哥,有朝一日,我们这‘天香居’必将为大同府第一等饭庄!”
  说着,头也不回出门而去。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觅商道老东家北上大同府]
  第十二章觅商道老东家北上大同府
  哭生世宫兰杏幸入天延门
  农历十一月,晋北已是寒风四起,冬天的迹象越来越明显。雁门关古道外朔风凛冽,苍茫的云天下,沿广武故城一带,田地早已荒芜,未来得及收割的玉茭杆儿东倒西歪地无半点生气,枯枝败叶在风中发出刷啦啦的声响,环城而过的河道中,漂满了深黄、浅黄、黑红、青紫色的落叶,浮了一层,远远看去,倒象是一条彩带轻柔地绕了一大圈。
  通往雁门关口的大道紧贴城墙一路南上,三匹快马从西墙外的堡楼下疾驰而来,马蹄踏击在坚实的沙石路面上,溅起碎粉粉一团白雾,石子乱飞。
  “刘大哥,有个铁匠铺子,我这马掌有些松脱。”后边一人朝前喊道。
  刘越昊一扯马缰,拨转马头向城墙下的一座铁匠铺走去。那铁匠铺离东门十数丈远近,依墙壁支四根胳膊粗细的杨木棒搭起简易棚子,中间支一半人高的炉灶,那火苗儿被一块大筒瓦盖了,有两上汉子就近在地上铺了些玉茭杆儿偎了炉子躺了。
  “师傅,烦打付马掌来。这鬼天气,倒这般冷,正好烤上一会。何兄弟,有水没有?从应县一路来,没停歇儿,有些渴了。”先前那汉子将马拴了。
  这三人正是当日从边家寨随姜献丰出来的三个兄弟。三人随粮车从大同一路东上柴沟堡,将粮悉数售尽后,被范忠庭等人派往应县送粮车,由同行李树春作主,就近安置在应县粮店作帮工。身体瘦削的汉子叫唐林河,粗实些的叫何峰,均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三日前,接到大同范忠庭书信,让刘越昊他们三人回天延村报信。
  三人偎了炉火烤了一会,身上渐渐暖和些。那铺上的活儿恰好也干完了,用小铁锤叮叮当当地在马蹄上一阵敲,笑道:“这下坚实多了,不知客人要到哪里去,这般急?”刘越昊笑道:“我们是繁峙天延村范家铺上的伙计,回村给东家送个信儿。这生意却是冷清,没人么?”那汉子在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拣起铁钩儿夹了瓦块将炉火压了,道:“哎,今年原也奇,从秋下这生意儿就不好做。”刘越昊不想多耽搁,便道:“多少?”那汉子头也不抬伸出手掌道:“五百文。”何峰奇道:“一个马掌这般贵?”那汉子道:“没办法,今年秋先是大同府这煤炭一个劲地涨,生意儿又萧条,这铺儿总得支应着开,我一家子大小人吃驴嚼的,总是要讨些生活的。趁不得前半年了,过路客商又多,我哪天不钉个三五十幅。你们从北边来,没见道上人烟少了么?”三人这才想起一路人人烟确实少得多。
  那汉子道:“听说内蒙一个什么部落王爷造反,朝廷派兵征剿,当地绿营兵马和驻在古北口雁门关的八旗人马全部调往塞外,兵马一动,商客自也少了。”
  付了钱,三人上马。刘越昊望望天色,一拨马头道:“我们快些赶路,趁天傍黑到代州城歇息。”
  一行人晓行夜宿,到达天延村已是第三日午时。一进村,三人纷纷下马,将马牵至河边饮了。唐林河指着灵岩寺紧闭的山门道:“这寺院倒有些规模,我且进去讨师傅口水喝。”
  顺台阶到得门前,便扣那门环,却无人,再用力扣仍是无人。唐林河顺门缝朝里看去,却见阶台上荒苔丛生,杂草满院,哪里有些人气?
  “老唐,你也不睁开眼看看,那门是锁着的。”何峰笑着说。
  唐林河这才看到门外扣环上原本上了把大锁,自己竟没觉察。
  何峰喊道:“老唐,忍着点吧,这就到了,怕范东家不给你顿酒喝么!”
  堡门坡范家院内后院大厅当堂,范成德一本本翻看刘掌柜收齐的各铺店营业帐簿。刘掌柜坐在下首,喝了口茶,笑道:“东家,今年除代州铺柜略略打个平手,其余几处铺子截止日前已见丰裕。砂河驿最是盈得利多,竟有一千四百余两。今年显见是个好年景。大营驿‘天和成’李掌柜前儿个来信,已照东家吩附东上灵丘购粮,今年秋,方圆几个县府粮食丰收,秋粮下来价钱比起往年每石少了三百余文。李掌柜已紧着窑子藏了数千余石,谷贱伤农啊。粮食多了也不见得好,好多农家自凑了粮车到铺内送粮,那车队一排就是半条街面,倒弄得各商家不敢多吃,怕明年脱不了手,砸了手里,岂不是赔本的买卖?”范成德端起茶杯来,轻轻揭了杯盖,呷了一口道:“那李掌柜的意思,如何应对?百姓总是丰收了,多望粜些粮食,手里头有些活泛银钱使,这也是实情啊。”刘掌柜道:“李掌柜现下正在观望。他不敢关门不收,怕白白失了这个机会,粮价这么低,多少年没遇得;又不敢闯开了门的收,担心积得多了,明年出手是个问题。不到中秋,全代州府粮铺均已盈满,明春销售显见得却成了大事。”范成德道:“李掌柜现下手里还有多少现银?”刘掌柜略一想,道:“加上东家应支的流动金和利润,总是还有两三千两银子。”范成德站起身来,在厅堂来回不断踱步,道:“且告诉李掌柜,将余钱全数购了粮食,不过要择选,主要以黑豆、玉茭为主,这样还能聚得近千石粮。”见刘掌柜惊疑地睁大了双眼,摆手止住了他,笑道:
  “忠庭、云鹏他们倒闯了一条路出来。这粮食为何北上大同、柴沟堡一带销了?那地儿土地贫瘠,濒临极地,多是颗粒无收,我们组一个车队,重新创一条路线出来,就是沿了代州、应县、边家寨、大同到柴沟堡,倒是路途远些,这路上却藏有极大的商机。”范成德道。
  刘掌柜道:“东家今日气色极好,该不是忠庭他们有什么好消息吧?”范成德连连点头,笑道:“比起他们来,我们这想望显见是有些老了,有个坎我们就前狼后虎的怕出岔子。确实有个好消息,‘天香居’开业半年多来,你道是个什么景象?”刘掌柜奇道:“二千两本银难道全回来不成?”范成德笑道:“岂止本银,仅八月节后至此不到三个月,竟赚得利润三千余两!云鹏这娃却是义气,我原本不想要他那银两,不想他全投了饭庄。”
  晋北商铺本有一条不成文之规,凡入驻商铺效劳伙计,自挂了号儿,便身属东家。开店设行均有东家出资组庄,再选派人手经营,凡入铺子弟不得以任何个人名义设庄。这即意味着一旦入铺,便与东家结了经济盟,容不得单干,自行谋利。铺内各商家即视为同道,若想自立铺号,须拜祭东家,由东家昭告商铺同仁尽行除名方可。若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