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节
作者:冰点沸点      更新:2021-06-17 09:30      字数:5022
  〃看到我后她说。
  〃没人知道去哪里了,没人知道要走多长时间。
  他给你留了一些钱。
  〃她递给我一个封好的信封,厚厚的。
  他们很早便离开了。
  他们给每个佣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他们的报酬,让他们离开了。
  〃他让我不要叫醒你。
  〃她说。
  〃他告诉我要等你起来,这样屋子里就不会太显得空空荡荡的。
  我很抱歉,斯特德先生。
  〃她又盖起一把椅子。
  很快,整个房间就像〃达科他〃一样了。
  后来才知道,库克夫妇和两个孩子坐船去了南美,他们用的是〃克雷格夫妇〃的假名。
  《纽约的探险家》第45章
  最好是把故事的后记放在结尾之前。
  库克医生回到纽约。
  几个月后,丹麦科学院在哥本哈根开会,决定重新考虑库克医生到达北极的宣告。
  他们的结论是结果〃无法证实〃。
  〃皮尔里的也无法证实。
  〃库克医生对记者说。
  他还指出,丹麦人没有收回他们授予他的任何一项荣誉。
  他的支持者指出,在〃无法证实〃和〃虚假〃之间有一个〃巨大的区别〃。
  皮尔里说这两个词是一个意思,说自己获胜了。
  曾与库克医生攀登麦金利山的比尔·巴里尔站出来,说库克医生没登上麦金利山,而是用〃精明的摄影〃造假。
  他们认为,库克医生把爬上麦金利山的假照片登在杂志上。
  布拉德利领导的库克医生的支持者也反击他们。
  虽然有许多事存在争议,美国海军于1911年承认皮尔里曾到达北极。
  皮尔里的支持者觉得有必要继续跟库克医生论战。
  所有这些年的争论都有完整记录。
  可即使你读过所有的资料,也很少能见到我的名字。
  离开布希威克街670号以后,我便再也没有接受过采访。
  和克里丝丁订婚后,有一阵子记者包围了我们,很快他们就离开了。
  如我所料,报上是这样解释我离开库克医生的原因:我觉得库克在撒谎,我被〃蒙骗〃了。
  跟两位爱斯基摩人一样,我不知道库克医生到底带我们去了哪里。
  丹麦人宣布他的话〃无法证实〃之后不久,有一天晚上,我想去库克医生的新居看望他。
  门房进去传话,库克夫人出来告诉我,她丈夫不想再见到我。
  〃永远不见。
  〃说完便关上了门。
  我肯定,迟早我们总会见面。
  在此之前,我该给他写信,或许我们该相互通信。
  住的距离只有两英里远,却只能靠通信联系。
  过条河,信就到了。
  我给他的信却没有回复,我们连偶尔也没碰到。
  从南美回来的几年后,他永远离开了布鲁克林。
  我给他写了上百封信,他从没回复过。
  好像现在是我在跟他进行单向的交流,他曾这样把我从纽芬兰吸引到纽约,到了他身边。
  我给他写信,我想他一定会读。
  我告诉他身边最近发生的事。
  我把自己的生活状况告诉他,原本我的生活中应该有他。
  我想象他会像没有访客的囚犯一般期待我的信。
  我写信想说我原谅了他,可也许他觉得自己不配得到我的谅解,他从不接受。
  他离开纽约到西部寻找石油的时候,我还在给他写信。
  我想他在1920年皮尔里死后可能会给我回信,但却没有。
  在缅因州海边老鹰岛上,皮尔里度过了他最后的时光。
  他为证明自己到达北极已经垮掉了。
  有人说,知道自己不久人世,他卧在铺着麝牛皮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海湾,一躺便是好几天。
  要不是皮尔里死后不久库克遭受的厄运,我可能会一直因他能读到我的信而感到满足。
  库克被控在怀俄明进行石油欺诈判入狱14年,成了堪萨斯里温沃斯监狱的囚犯。
  北极的争论还没完结,很多人认为,库克医生是恶意,或者起码是过度嫉妒的牺牲品,皮尔里的支持者参与陷害了他。
  这时是1923年,库克夫人宣布和他离婚,他也没有再娶。
  我无法忍受他独自在里温沃斯,便去监狱看他。
  那儿的人告诉我,听到访客的名字是斯特德,他摇了摇头。
  我回到纽约,在信中乞求他回复我。
  我告诉他,我非常担心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理状况。
  他既没回信,也没退回我的信。
  我觉得没法再承受,便写信给里温沃斯监狱,让他们问问库克医生是否看到了我的信,是否希望我继续给他写信。
  我期待狱方的回音。
  六个星期后,我又给他们写了信。
  这时,我收到一个有我名字和地址的信封,是铅笔写的,左上角明显是空白。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一张白纸上的中间用铅笔写了一个字:是。
  这是库克医生给我写的唯一一封保留下来的信。
  我把它钉在书桌前。
  字迹泛黄而模糊,旁人无法理解。
  1940年8月,库克医生去世后不久,我从他女儿海伦那里收到一封信。
  信里告诉我他已经去世了,他要感谢我〃长久以来一直忠实地给他写信〃。
  很明显,她觉得他一直在给我回信。
  他把我的信都攒了起来,现在信在她那儿。
  她说所有的信都在,她说希望有一天我能告诉她那些〃模糊而隐晦的人名和事情〃。
  她依然相信他曾到达过北极,她也以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说过再也不会在公开场合谈论探险的事,她说她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希望我作为她父亲共同探险的伙伴,作为第一个到达北极的人,我能和她一起证明她父亲的话。
  她为此行动了数年,她希望这项行动能够〃从或许已经听说的最新进展中获得新的活力〃。
  我听说了。
  〃名声受损的探险家死前被总统赦免〃,《纽约时报》的头版标题这样写道。
  收到海伦的信前我便看到了这篇报道,我第一个反应是总统原谅库克谎称自己到达了北极。
  有一阵子,我都不记得库克医生只跟我说过这件事。
  报道是说,总统赦免了他的石油欺诈案,那时大家都认为这个案子公平。
  报道很简短,没提到我的名字,但说库克医生策划了探险史上最无耻的谎言。
  报道说尽管这个谎言很快便被人揭穿,却阻碍了真正到达北极的罗伯特·皮尔里指挥官获得他赢得的荣誉。
  其他报纸则说,到达北极是〃仍未解决〃或〃永远无法解决〃的事。
  只有《纽约先驱报》还依然坚定,他们认为我和库克医生是第一个到达北极的,他们还严厉指责皮尔里和他的北极俱乐部长期以来破坏库克医生名誉的行径。
  给海伦的信中,我祝她好运。
  为证明自己父亲曾到达北极,她一直在努力。
  我说由于个人原因,希望保持沉默。
  她给我寄回了没有拆开的两封信,是我写给库克医生的最后两封,他已经没能看到了。
  自那以后,我就再没有收到过她的信。
  关于我母亲,库克医生曾说过:〃她的死法让她生活中的一切都了结了。〃事实并非如此。
  生活没有因为她的死而结束随后而来的时光中,没有一刻不是如此。
  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我既没理由,也没办法在结尾到来的几年前结束这个故事。
  我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得写出结尾。
  那天,不知为何,我的房主(库克医生)和他的孩子们用假名离开了布鲁克林。
  当天晚些时候,我走到第一次库克医生招呼我进他家的那扇门旁,一扇自那时起我就没走过的门。
  第一次,我走下十年前我上过的台阶,我感到从大门打开的那一天,从我进屋后就从没离开过这扇门。
  我看着布希威克街街道的另一边。
  我曾在那里等候。
  1901年8月的大热天,没什么地方可为我遮凉,只有一顶帽子。
  到曼哈顿我还穿着家乡的衣服,那里要比这儿凉得多。
  看到自己的样子,我没有感到奇怪。
  一个担惊受怕的男孩,担心自己的未来,显眼地站在那里,两手还抱着一个医生用的小提箱。
  提箱上有弗朗西斯·斯特德的字母缩写。
  把一卷卷的信放到客厅壁炉里烧掉后,我把箱子也扔到了那儿。
  我穿着衣服在客厅里睡了一夜。
  我很奇怪,自己竟能睡得着,竟会一夜无梦。
  我决定离开房子以后,到曼哈顿走走。
  我从默特尔大道走到布鲁克林桥,走在高架铁道的阴影里,走在光与影当中。
  我走到默特尔大道和威洛比街的交汇处,有库克医生像的凯旋门已经拆掉,木制的绞手架还在,好像要马上修复一样。
  街上陌生的路人会对我招手,会对我说〃早上好,斯特德先生〃。
  还让我替他们向库克医生问好。
  穿过盘旋的木楼梯,我走到接待室。
  楼梯上有很多友善的陌生人会指着我。
  有些人注意到了这儿的躁动,他们偷偷看我,好像已经认出我来,却不记得我为何会这么有名。
  桥两边的人行道上有很多观光者,有些是第一次到纽约,有些是第一次到桥上的纽约人。
  经过隔音处理,下面车辆通过的噪声已经不大,有高架铁路、汽车和马蹄的声音。
  我想起第一天乘高架铁路从布鲁克林到曼哈顿的情形。
  到桥顶时,两边乘客都把窗户打开,一股新鲜的风灌进车厢。
  那时,我也像现在一样闻到了大海的气息。
  很快,风大起来,什么都听不见了。
  两位年轻女子张开嘴无声地笑着,她们亲密地靠在一起,空出的手抓着帽子。
  我母亲第一次到纽约乘船顺河而上的时候,大桥还没合龙。
  它就像一个巨大的运河桥,挺起双臂,让船从中穿过。
  我想到斯巴布角,那儿的风好像要把屋檐如地毯般卷起,风会把草地也卷起,最后在我们和风暴间剩下的只有残垣断壁。
  河床下面,一趟城际火车正从两个街区间穿过,如同刚到曼哈顿的第一个早上我从报上看到的一样。
  报上说晴朗的日子里,火车从河底下穿过时,会在上面的道路上产生共振,这样你不仅能看到火车从一端驶向另一端,还能感到它的形状,就像它在河面上还拖着影子一样。
  我曾觉得,报纸预测得夸张和天真,但其实却总是缺乏远见,过于保守。
  到1909年,8年前没人梦想过的东西现在都出现了。
  走到步行道的高处,我停下脚步,看着河面。
  我想探险的事。
  尽管有谎言,但很多部分并没有受影响,绝大部分都没有。
  我知道我再也不会看到,再也不会那么做了。
  我曾在小屋里等待高烧退去。
  我躺在那儿,痛苦地躺在睡袋里,为自己的病痛不会再恶化而狂喜,也为能多恢复一会儿而惬意。
  我从没到达北极,但我曾在永远不会静止的极地洋面上漫步。
  我比那些冬天的冰山走得更北,比那些每年春天漂过纽芬兰的冰山还靠北。
  我曾以生命冒险。
  极地洋面上曾有过一些时候,我敢肯定库克医生也不记得我们为什么要到那儿了,忘记了这是一个骗局。
  我们看到冰山分裂。
  冰山的壳慢慢显露,一条嶙峋的海沟,绿色海水上的幻影。
  我知道库克医生会回到布鲁克林。
  这次的不知去向只是另一段将要消失的故事开端另一个他会重新开始的故事,他会在没人知道他的地方获得新生。
  没有这样一个地方,但是,如果有的话,他会待在那儿吗?他会回来,会住在布鲁克林一所看得到曼哈顿的房子里。
  或许从现在开始,曼哈顿会让他想起我。
  我决定要住在这里,要住在我父母相遇的地方,要住在孕育了我的地方。
  我觉得他一定不会坚持说,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我将永远不在公众面前谈起探险的事。
  但我也不会从皮尔里和他的俱乐部成员面前逃走。
  我既不会帮他们,也不会阻碍他们。
  如果他们跟踪我,如果他们来找我,如果他们坚持让我再去见皮尔里或是其他什么人,那就随他们去了。
  我知道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