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作者:冰点沸点      更新:2021-06-17 09:30      字数:5067
  《纽约的探险家》第40章
  9月20日下午3点,奥斯卡二号在上纽约湾的火岛抛了锚。
  与皮尔里的北极俱乐部不同,美国北极俱乐部承认库克医生到达了北极,他们希望我们的船能在第二天早上再沿东河向上驶来,给他们准备好迎接库克医生的时间。
  应俱乐部要求,我们的船已在波士顿港外的沙角抛锚过了一夜。
  库克夫人派人送信来说,她身体不适,得到早上才能来见她丈夫。
  曼哈顿的河边停满了从世界各地前来参加船舶博览会的船只。
  多彩灯光勾勒出每艘的轮廓。
  黑暗来临之后,布鲁克林的码头上却如常般寂静冷清,与白天缤纷的色彩对比鲜明。
  城里同时在举办好几个庆祝活动。
  今年是亨利·哈得逊〃发现〃这条河300周年,河也因他而得名。
  今年也是罗伯特·富尔顿发明蒸汽船100周年纪念。
  在布鲁克林和曼哈顿,无数电灯将纽约街区照得灯火通明。
  有消息说,维尔布·赖特将驾驶他的新飞机从总督岛飞往自由女神像,接着再飞回去。
  有人预测,接下来几个星期里,会有数以百万计的游客涌向纽约。
  库克医生和我也要搭乘奥斯卡二号到达这些活动的中心。
  库克医生派人叫我到他的船舱去。
  船上有支乐队在演奏。
  乘客们手拿香槟在甲板上散步。
  领路的是位年纪与我相仿的丹麦人,英语流利,但有很重的丹麦口音。
  他用力敲了两下库克医生的舱门。
  〃你可以进去了,先生。〃他说道,〃请把门关上。〃他扶扶帽子向我致意,大步走开了,似乎在奉命行事。
  我推开舱门。
  开始,我以为房里没人。
  房间很大,只在舷窗边点了两盏老油灯。
  我只能隐约辨识出房里豪华的摆设。
  六把长毛绒的椅子放在牌桌旁,右边墙角有两张沙发,木质镜框里镶着可以翻转的镜子。
  左首有一扇门,里面还有一间大房。
  我慢慢向里走去,刚要叫库克医生的名字,他先叫了我。
  他坐在正对门口的椅子上,腿向前伸出,椅子的两条后腿着地。
  他的手扶在脑后,靠在墙上。
  他叫我的名字,似乎我来了让他长出一口气。
  他的样子和反应,房子里的昏暗灯光,让我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探监,是在看望一个生活条件还算不错的犯人,看守便站在门外。
  他慢慢让椅子倒下,松开双手,站起身舒了口气,仿佛在说尽管很高兴见到我,但仍希望不是在此地。
  他的脸比离开哥本哈根时瘦,轮廓、线条更加清楚。
  几天前他曾承认,因为担心到达纽约后的事,茶不思,饭不香。
  他的姿势和表情也隐约影响了我。
  离开他的船舱前,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如同他最后又变成了我们见面前我想象中的那个男人。
  他的眼睛谦卑而放任,有种伟大的孤独。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对手,所以对所有人能投去温柔而包容的目光。
  与此同时,还有种看透世事的戏谑,一种万事均无所谓,甚至连自己也不算什么了的洒脱。
  他站起身,手搭在我肩膀上,跟我保持一臂的距离,似乎在看离开纽约两年多后我有什么变化。
  我从没如此急切地想称呼他,想叫他什么。
  可是,尤其是现在,我不能让自己叫他库克医生。
  父亲,这个词在我脑子里,或在我舌尖。
  他可能感觉到了。
  他扶我转过身,手搭在我腰上,把我让到沙发上。
  尽管很疲乏,在这样私下的场合,他看上去还是很冷静。
  或许,这就是人突然意识到奉献一生而取得了伟大成就时的感受。
  等你长久以来期盼的一天终于来到了,后面会有什么呢?再接下来呢?我担心我的出现会影响他的情绪,如同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冒名顶替的人,一个欺骗了全世界的人。
  有人现在就在说,说他到达北极是在欺骗。
  如果人们知道我们的关系,那他的说法会变得多么令人质疑啊。
  〃我担心未来的几个月可能无法忍受。
  〃他说,〃除非我信任的人能站在我身边。
  〃〃你信任的人就在你身边。
  〃我说,〃你一刻也不用怀疑。
  〃他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你不必担心。
  〃我说,〃船上的人说,几乎每个在纽约的人都相信你,几乎每个美国人都是。
  要比相信皮尔里的人多得多。
  只有那些支持皮尔里的人才会怀疑你。
  就算他真到了北极,他们也知道你比皮尔里要早一年。
  人们都知道。
  〃他点点头,笑了起来。
  〃除非我错得太离谱。
  你怀疑我还在瞒着你什么事。
  〃我说没有,可他抬起了手。
  〃听我说,是有些事情。
  〃这一次,我没像上一次他告诉我时那么害怕。
  我是他儿子。
  我们一起到了北极。
  不会有什么大的灾难了。
  〃德夫林,救援队刚到伊塔的时候,亨森告诉皮尔里,他神志不清时曾说过一些话,他不想让别人听到。
  皮尔里吩咐亨森,他恢复之前让别人离他远点儿。
  亨森很担心,要是得不到治疗,皮尔里会死的。
  〃〃皮尔里告诉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知道,我给他的身体做检查时他跟我说的一切,我都不会告诉别人。
  皮尔里想得到什么时就是这个样子,他会告诉你他知道你会给他。
  我告诉他我会保守秘密,这些年我也一直如此。
  〃〃皮尔里说了些什么?〃我问道。
  〃他说,'库克医生,那能做到。
  我仔细想过了,我肯定那能做到。
  '〃〃北极吗?〃我问道。
  库克医生点点头。
  〃我觉得是,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办到。
  所以,我得先带他妻子和女儿离开,把他留在这里。
  可下面几天,他却说起完全相反的话了。
  '库克医生,我现在觉得那办不到。
  没办法做到。
  '我觉得他不怎么肯定,有些动摇。
  所以他只要一说'我现在觉得那办不到',我便告诉他,他是对的。
  等他一说他已经仔细考虑过,觉得肯定能做到的时候,我便说不行,还催促他赶紧和我们一起离开,救他自己的命。
  〃〃这样持续了几天。
  有天下午,他看来挺清醒,其实神志不清得更厉害,我发现自己一直都错了。
  我误会他了。
  他说'我现在觉得那办不到'的时候,他其实是在说他已经下了结论,无论如何都无法到达北极。
  '北极将永远无法到达。
  '他说。
  '我到不了,也没有人能到。
  '〃〃等他说'我已经仔细想过,我肯定那能做到'的时候,他的意思是说,他能想出办法来欺骗别人,说他到过北极了。
  '要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能够蒙混过去的。
  '他说。
  '库克医生,他只是病了。
  '亨森这么跟我说。
  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但我肯定,皮尔里清醒的时候,肯定已经仔细考虑过了,所以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个过程有多长,我没法说。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那样去做。
  风险太大了。
  〃〃可在他最后一次探险时,你觉得他都〃我说道。
  〃我很肯定。
  〃库克医生说道。
  〃就像我会记得,他也会记得在帐篷里他跟我说的话。
  如果他不记得,亨森也会告诉他。
  我觉得,他清醒的时候,不会记得神志不清时说的话,可他会从我眼睛里看出来,看到我已经知道了。
  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恐惧。
  他害怕我,害怕他神志不清时所说的话的后果。
  〃〃你一直很肯定他到不了北极。
  〃我说道。
  〃你一直不怎么在意。
  可你怎么能忍受呢?你知道他会趁你没有到达北极之前,便假装〃〃我觉得如果他假装自己到过北极,我会证明他是在作假。
  我知道他不敢作假,因为我曾亲耳听到过他曾说过的话,我会查看他的纪录,会查看他伟大壮举的证据。
  〃〃所以,你现在要去证实。
  〃我说道,〃大家马上就会知道,是你真正到达了北极。
  〃他笑了,难过地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没错,时机一到,我会这么做。
  〃他说道。
  〃什么时候呢?〃〃现在晚了。
  〃他说。
  〃你得走了。
  〃我觉得他还有话要说,可他已经没有多说的勇气了。
  〃欢迎仪式的组织者马上就要上来了。
  〃他说。
  〃我同意见见他们。
  几个小时后,我就要在国人面前做从北极回来后的第一次公开亮相了。
  有几千人在等着看我。
  我有些厌倦,德夫林。
  我害怕那些在哥本哈根举行的仪式。
  我得有优雅的笑容,得向人们挥手致意,他们觉得我是个被迫害的圣徒。
  嗯,我得做这些必须做的事,我们都得做这些我们必须做的事。
  去睡一会儿吧。
  〃早上9点,水面上还有一层薄雾的时候,我们乘拖船到了伟大共和国号上,这是美国北极协会租下的一艘带侧轮的蒸气船。
  船两侧从头到尾插满了美国和丹麦的国旗。
  有的地方,两种国旗混在一处做成一面大旗,一半星条,一半红底白十字。
  前甲板上有幅标语,上边写着库克医生的名字,下面还有小字,清晨的薄雾中,我认不出来。
  在伟大共和国号上,库克医生又见到了自己的妻儿。
  看到我站在她丈夫身边,库克夫人皱起了眉头,仿佛我们若不是被陌生人围着,她便会上前指责我一番。
  纽约来了数百名付了钱的乘客,想抢先看看我们。
  乐队奏响《星条旗永不落》的时候,他们从甲板下走了上来,伟大共和国号的汽笛声响彻整条河流。
  几个人把库克医生抬起来架到肩上,在甲板上巡游。
  他觉得他们太过热情,他们却认为他太过谦逊,人群更激动了。
  伟大共和国号的四周围满气船,上面站着很多报社记者,都在忙着写。
  这一幕看来真滑稽,记者围着船,如同上下起伏的哨兵。
  有些船上的人拿着照相机,他们一齐照起相来,样子仿佛是得到命令开火一般。
  一位年轻姑娘开始向库克医生献辞,她手持白色香水月季编制的花环,却没人在听。
  她赶忙追过去,那些男人还把库克医生抬在肩上,她也把花环戴在了他脖子上。
  库克医生被抬到了顶甲板,他喊起我的名字。
  我赶快上去,身前是库克夫人和她的两个小姑娘。
  〃欢迎,库克医生!〃一位戴顶高帽子的男人说道,他身材高大,脸色红润。
  他大声介绍自己,说他是布鲁克林区的区长。
  他私下告诉库克医生,纽约市市长已经婉言拒绝了要求他任欢迎委员会主任的邀请。
  这时,船只都在鸣笛。
  人们听不到下一位发言人,也是美国北极俱乐部主席施莱将军的话,也听不到库克医生的答谢辞,只能听到他开始时说〃丹麦人向其他各国保证,我们已经征服了北极〃。
  伟大共和国号驶过布鲁克林桥,数以千计的人们从桥上向我们抛撒五彩纸屑,桥上所有交通均停了,马车、汽车、火车都一样。
  司机和乘客张大嘴向下看着这艘满载乘客的彩船。
  库克医生挥着手,送着飞吻。
  我们顺东河而上,过曼哈顿桥,到达还没竣工的威廉斯堡,那儿的工人吊着钢丝冲我们挥手叫喊。
  我抬头看去,那建筑仿佛是艘大船,因为体积过于庞大,得在空中建造。
  伟大共和国号在河上转了几个来回,最后停在威廉斯堡南第四大街的船坞边。
  旁边糖厂的阴影下,库克医生曾度过他的童年。
  河边站着成千上万的人,欢呼与尖叫声响成了一片。
  伟大共和国号曾在他们身旁驶过数次,并未停下。
  港口里准备参加海军巡行的战舰也鸣起了汽笛。
  很快,糖厂也鸣起了笛声。
  人们从糖厂窗户里伸出头,挥舞着双手。
  我们下了舷梯。
  库克医生把海伦放在肩上,一边一个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