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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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点沸点 更新:2021-06-17 09:30 字数:5027
“北极点,德夫林。
北极点,北极点!”他边喊边向我跑来。
我觉得我也该向他跑去,可我没法让自己离开极点了。
库克医生和雪橇一下子便到了跟前。
狗都昂起头来,几乎同时狂吠起来。
库克医生搂住我的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把我抱了起来。
“北极点!”他大叫起来。
“终于到达北极点了!我们到了!德夫林,我们到了!孩子们,我们到了!”我抱着他,跟他一起舞起来。
埃图克述克和阿瓦哈也跳起舞来。
我们第一次尝试便到了北极点,而皮尔里和其他人试了那么多次都没能成功。
感觉就像是站在冰雪的源头一样。
这个所有子午线相交的地方没有时间。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一步便能从地球的一半跨到另一半,一下子便可以从子夜变到正午。
这儿,在极点上,每年也就只有一个白天和一个黑夜。
每个方向都是南。
没有北了。
“最后是我们的。
”库克医生环顾四周,我也意识到我们永远不会再来了。
“我没法让自己相信,三个世纪以来的荣誉,看起来是这么简单,这么普通的一个地方。
”“最后是我们的。
”我说道。
“祝贺你,德夫林。
”库克医生边说,边从皮帽子的毛边下抬起眼看着我。
“也祝贺你,先生。
”我说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称呼他。
儿子们常常会称他们的父亲为“先生”。
我很惊讶,以前怎么从没想到过。
“她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他说道。
“为我们两个,先生。
”我说道。
过了很长时间,他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他点点头,转过身去。
他跪下身,脸埋在了手套里。
他跪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两个向导也跪在了他身边。
我也跪在他身边。
他一只手搂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搂住阿瓦哈,阿瓦哈的手搂住埃图克述克。
我们四个跪在那儿,似乎在为拍照摆姿势。
在这没有其他生物到过的地方,只有永远的晨曦。
我们毫无意义地插了一面旗帜,然后在雪中埋了一个锡罐,里面有库克医生写的一封信,说明到达的人员和日期。
似乎第二支探险队到来的时候,便会知道我们已经来过了。
这样其实和在大海里扔下一面旗帜和一个铁罐差不多,可好像也还是必须这样做。
《纽约的探险家》第36章
我们返回了。
我们被暴风雪困在帐篷里很长时间,后来才意识到,我们已经漂流得太靠西,已深入到古斯塔夫王子海。
这儿到处是水,没法去阿克塞尔·海伯格岛,我们在那儿埋了最近的食物。
我们只能随冰向南走。
库克医生希望能到达兰开斯特岛,在利奥德港等待苏格兰捕鲸船,那样便会比我们去格陵兰要近。
9月,我们到了巴芬湾,食物、燃料、弹药都没了。
我常感到他们中有一个不见了,可看看四周却能看见他们三个,前面、旁边、后面都有。
有时,我觉得如果我抬起头,会发现只剩我一人了。
睡着时我已走失,或者被其他三个抛弃了。
最奇怪的事是有时我觉得还有第五个人在我们身旁走着。
有一次,我敢肯定我看到他了。
他跟库克医生肩并肩地走着。
有时他会和埃图克述克或阿瓦哈一起走,像他们那样低着头。
他的帽子却很光滑,尖尖的,有点像修道院里的烟囱。
我不知道其他人看到他没有,也不敢问,我害怕他们说看到他在我身边。
我想那肯定就是死神了。
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幻觉,对我来说,是末日来临的先兆。
他却总和他们一起走,不和我。
为确认,我便左右看,要是看不到他,我会看自己的身前身后,然后长舒一口气,他原来没有选我当伙伴。
有一次,我从走着时的睡梦中醒来,看到他们三个在我前边。
在我身边与我保持一定距离,有一个我不敢抬头看的东西在和我同步地静静地走着,是唯一没有雪橇的一个。
我想和别人一样,不理睬他,希望他自己消失。
我打起盹儿。
醒来以后,那不知名的第五个人还在那儿,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要比跟别人的长,似乎死神已选过我们四个,最后挑中我,最年轻也最虚弱的一个。
看来他大概不会离开我,我决定面对他,说服他,让他知道我的时间还没到。
我抬起头,他也抬起了头,我们都转头对着别人。
之前是顶尖帽子,现在却是一块面纱,后面是张女人的脸,看上去比我年轻,也一点不像阿米莉亚,但我知道她是我母亲。
她的脸不像是参加过探险的脸,没有因自然条件或匮乏而受损。
是苍白得几乎半透明的脸,眼睛是蓝色的,此外没有别的特点了。
她笑了。
“你不必怕我。
”她说道。
我肯定是睡着了,我记得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
我太疲乏,无力去想这个幻觉。
我不停地走,只在脑海里能看到她。
我记得她的声音,听起来离我这么近,跟我自己的一样,在告诉我不必害怕。
我们走到斯巴布角的西头,决定在洞穴般的小屋过夜。
岩石的凹进处有所百年历史的石头房,有草皮和鲸鱼骨的房顶。
阿瓦哈说他的祖先曾建造这房子。
我们找到一艘船的舱门盖和一些宽木板,用这些做了鱼叉打猎。
我们用麝牛和北极熊的皮铺垫到屋子里。
幸运的是,打猎很容易。
即使在牛群中杀了头麝牛,其余的也还得赶才走开。
库克医生有个习惯,是他在比尔及亚号上探险时养成的。
他劝我跟他一起这样做。
晚上风平的时候,我们会躺在地上,透过睡袋上的呼吸口看天空,呼出的空气会一阵阵从那儿冒出去。
有一次,我看到埃图克述克在房子入口窥视我们。
他们一定在想,这两个人疯了。
我只是睁大眼睛躺在那儿,看天上的星星。
有时,月亮很圆很亮,我们会出去走走,聊聊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这也让爱斯基摩人感到不安。
我们回来后,他们会仔细看我们,好像我们身上丢了什么东西,刚刚出外寻找去了。
我很快就不想北极了。
我觉得想任何事都很困难。
甚至在梦中,我被霜冻坏的手指也会疼起来。
在梦里,天堂阳光灿烂,一片温暖,其他地方尽是寒冷。
天气变坏,我们没法出去。
在白天,这会是极地大暴风雪。
在晚上,连雪都看不见。
我们的房子面对南边,风从东边刮来,门开着雪也进不来,只能听到雪在外面不断飘落的声音。
我把手伸到外面,抽回来便冻得通红,也都湿了。
有时,听上去好像整个房子都被埋住了。
外边的世界只有听上去才存在。
几个星期无事可做,只能睡觉。
我和库克医生会读书,写东西。
带的几本书我读了一遍又一遍。
风声淹没了所有的其他声音,反而变得寂静,一种单调的咆哮。
不可能说话,只能用手交流,指指点点,做个姿势,在空中比画。
最后,我不能读,不能写,吃东西都没力气了。
有一天,我醒来时,风好像要停了。
我仔细听着。
声音很闷,好像我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一样。
我看见库克医生走向“门廊”(其实只是地面和悬下来的石头之间的一道缝隙),想推开门(其实也只是吊在鲸骨下面的皮帘子)。
我看到出口已被积雪堵住。
他使劲推,可只推出了一个凹痕。
埃图克述克从睡袋里爬出来,把鱼叉递给他。
库克医生把它全插进雪里,还是没能弄出一个空气口来。
遥远而沉闷的风声让我们知道,我们被埋了有多深。
太深了,没法挖出去。
库克医生只动了几分钟,便精疲力竭。
阿瓦哈和我一样,还躺在睡袋里,无动于衷地看他们费力地挖着。
库克医生说,没什么办法,只能回自己的睡袋里躺着,除非绝对有必要,不要再动,以节省我们不多的空气。
一天后,我们还都清醒,我知道肯定有空气可以进来,尽管不知道这种情况可以维持多久。
我在想鲸骨的屋顶能不能撑得住。
我看看手表,每次上表我都担心它不会再走。
我得靠它计算天数。
风声越来越小。
我在想,到底是把我们埋在下面的雪越积越厚了,还是我耳朵有问题,听不到声音了。
我们四个整日都昏沉沉的,抵挡不住阵阵的睡意,只想闭上眼睛,却也总是突然惊醒过来。
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在想,等我什么都听不到的时候,末日便到了。
我使劲地听,好像声音便如宝贵的空气,正慢慢从雪中渗入。
好似只要我们能够听得到,便能呼吸一样。
一天,我醒来时,声音没有了。
躺在我身边的库克医生握住了我的手。
“不要害怕,德夫林。
”他用沙哑的声音小声说道。
“不要害怕,我的儿子。
睡觉吧。
”风回来的时候,我们好像同时醒来了。
我们大叫起来,好像有人正从上面走过,不知道我们在下面躺着一样。
我们觉得只要叫得够大声,就可以让他把我们挖出来。
声音逐渐大起来,一分钟比一分钟大,风似乎还是像以前那样使劲地刮,只是变了个方向,雪被吹走了。
听到风声,我们从没这么高兴过。
我们庆祝风的归来,像庆祝重新又有了光一样。
不到一个小时,埋了我们几个星期的雪便被吹走了。
新鲜的空气一下便涌进来,如潮水般让人无法呼吸。
我们咳嗽,感到窒息,可还是像孩子般开心地彼此笑着。
如同是自己粗心身陷险境,但纯粹的好运却让我们扬了名。
风平息后,我们设法出了屋子。
狗都不见了,我也没有注意到它们曾经中断的叫声。
它们能不能活下来,会不会被谁当成野狗,我们便永远不得而知了。
从斯巴布角出发,4月中旬我们到达了伊塔。
一位名叫哈里·惠特尼的猎人住在我们的小屋里。
皮尔里前个夏天向北极进发时,他被扔在这儿。
小屋。
伊塔。
山上小屋里的爱斯基摩人。
这一切怎么还会在此?如同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但却发现一切还是你出发时的模样。
库克医生和惠特尼闲聊起来。
惠特尼对皮尔里很不满,说皮尔里对他不好,他从皮尔里那里获取的报酬与他的劳动付出极不相称。
库克医生用一堆笔记本记录我们的行程,说这是我们曾到达北极点的科学证据。
笔记本的封面已经破碎。
支离破碎,肮脏不堪的笔记本用胶水和驯鹿皮做的绳子固定在一起。
我们不必和惠特尼一起等皮尔里,他决不会让我们上船。
最近的港口是乌佩纳维克,我们得步行到那儿,得走四个月。
库克医生说,如果步行这么远的距离,笔记本肯定会成碎片的。
“我必须把这些笔记本留在您这里,惠特尼先生。
”他说道。
“或许我该信任您,您会把它们安全带回纽约交给我妻子?不然,它们很快就毫无用处了。
”惠特尼说他会照顾好这些笔记本,也不会跟皮尔里说起它们。
库克医生告诉我,我们得尽快到乌佩纳维克。
没有消息说皮尔里何时会从北边回来,也不知道他已走了多远。
我们在乌佩纳维克与埃图克述克和阿瓦哈分了手。
我们和他们拥抱告别,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要哭出来,他们被我们的举止搞糊涂了。
他们只是腼腆地笑着,然后便转身向伊塔走去。
我们上了艘名为汉斯基号的丹麦船。
它应驶往哥本哈根,但中途拐到了莱威克,是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