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冰点沸点      更新:2021-06-17 09:30      字数:4951
  她们回到风向号上时,很明显玛丽曾哭过。
  她眼睛红肿,但脸上和她妈妈一样,仍是副肃穆的表情。
  晚上躺在自己铺位上,我在想皮尔里的话,他的用词。
  你母亲下葬时还穿着人们找到她时穿的衣服,身上滴着水就被埋在了圣约翰斯的公墓里。
  他肯定不知道,我母亲下葬时穿的什么衣服。
  “知道吗,你今天表现得很勇敢。
  ”库克医生说道,“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对别人承认,甚至对自己都不会,但他欠你一条命。
  ”“这样就结束了我第一次探险,真奇特啊。
  ”我说道。
  “所有的探险都有奇特的结尾。
  ”库克医生说道,“因为它们最后都回到了文明世界。
  你会懂我的意思的。
  在你眼里,我们要回去的那个世界跟你刚离开时已经不一样了。
  ”听到玛丽在风向号的哭声,我们停下来了。
  我们又听到皮尔里夫人喃喃的安抚声,可比平常要小声得多,似乎连哄玛丽时,她都无法放下自己的心事。
  我做了一夜的梦。
  手被握住的情节断断续续地出现在每个梦里。
  我跟一排手腕有力的人握手——有皮尔里,爱德华叔父,弗朗西斯·斯特德,库克医生。
  他们都祝我好运,似乎他们都相信,再多的好运也救不了我。
  梦没有停。
  我从船边向下望,看到水面上浮着的一具尸体。
  他的衣服漂在水上,外套半绕在头上,头向后仰着,似乎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时,他仍把头伸出了水面,要仰望天空。
  接着,我又梦到我母亲,她沉到了水下。
  我看到她时,她的脸却十分平和。
  我还没来得及抓住她,或者不得不放手让她去时,梦境又变化了。
  接着,我面对面地跟弗朗西斯·斯特德站在一起,他突然想把我从船上推下去。
  我们打起来,结果他掉了下去。
  可是,他马上又出现在我面前,这次是我掉了下去。
  我还没掉到水里,梦却醒了。
  等最后醒来时,我甚至比没睡觉还觉得疲惫。
  库克医生最后到爱斯基摩人的帐篷那儿走了一圈。
  他跟他们道别,把他能给的药品都送给了他们。
  他告诉我,皮尔里和亨森,还有些爱斯基摩人会很快往西北方向去,去皮尔里冬天的营地。
  查理·珀西是风向号上的乘务,也是船员里懂得最多医疗知识的人,他会跟他们一起去。
  戴德里克医生和皮尔里一样固执,一样无趣,他会留在格陵兰,一直到明年夏天。
  但他计划和他们保持距离。
  等到冰雪条件具备,他们会从冬季营地出发,穿过极地海域向北极点进发。
  这至少是他们的计划。
  库克医生说,要是皮尔里离开他的冬季营地,他便活不过一星期。
  人们在用牺牲性命来满足幻想,他们会以为皮尔里够强壮,他能到达北极点。
  亨森、珀西和几个爱斯基摩人会跟他在一起。
  所以,他最后的日子里,死亡降临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已经失败的时候,他不会是孤身一人。
  刚过中午,两条船上的所有人便都上了甲板。
  水手收起架在埃里克号和风向号之间的跳板,解开了缆绳。
  我望着海滩,除了皮尔里的帐篷,还有亨森那顶小些的,便再没什么东西能说明,这是哪个世纪、什么白人曾经踏上过的土地。
  海滩上没有船员,没有他们的工具或设备,没有拖过沙滩的小船,没有晒在礁石上各种颜色的衣服。
  美国的、加拿大的、丹麦的、纽芬兰的旗帜都被收了起来。
  看上去都觉得不太可能,玛丽·皮尔里曾跟她妈妈走过这片海滩,曾学她的样子转阳伞。
  有那么一个温暖的日子,我也曾靠在阳光下一块平整的礁石上,读库克医生让我看的书。
  查理·珀西爬上小船准备上岸时,玛丽·皮尔里说道:“照顾好我爸爸,查理。
  ”珀西是个从布鲁克林来的小伙子,个子很高,性格腼腆。
  亨森请他留下时,他马上便答应了。
  我手里感到的不仅是疼痛,还有皮尔里握过后留下的魂灵。
  要是我听到他的死讯后还能有这样的感觉,那会有多奇特。
  两艘船分开了。
  风向号装备的是柴油发动机,首先向峡湾驶去。
  布莱克尼船长在埃里克号上拉响三声汽笛,向我们告别。
  巴特利特船长也鸣了三声汽笛回应。
  爱斯基摩人聚在海滩上,看着我们离去。
  他们挥着手,叫喊着。
  查理·珀西也在他们中间,但没有看见皮尔里或是马修·亨森。
  我们跟爱斯基摩人挥手告别的时候,乔和玛丽一直呆在甲板下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斯特德先生?”返航途中,一位名叫克拉伦斯·维科夫的年轻人问起我。
  他咧嘴笑着,仿佛在说我们都知道不是库克医生和亨森说的那回事。
  我知道维科夫和他父亲都是皮尔里北极俱乐部的成员。
  “我们刚握完手,皮尔里上尉便昏过去了。他倒向一边,我抓住了他,就这么回事,跟亨森说的一样。”我说道。“你知道吗,会上报纸的。”他说道。
  “我会做的。赫伯特·布里奇曼也会这么做。你救了皮尔里的命。等我们靠岸时,会有记者等我们的。那儿总有记者。”我第一个念头是,这下子达夫妮叔母会马上知道我去过什么地方了。
  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很难宽慰您,因为您和我一样,也非常清楚极地探险所意味的风险。之所以选择这个职业,并非因为我父亲曾经做过,也并非是我想挽回他的声誉或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在船舱里,库克医生告诉我:〃你没必要跟那些记者说什么。
  说实话,要是你那么做,布里奇曼会很生气。
  我们两个去见他,把亨森那一套告诉他,探险结束后总是这样。
  北边看来很清楚的事到纽约会被搅混,最后就没人能说清了。〃库克医生和我见到布里奇曼之前,纽约的报纸上已有我的报道了,不是醒目位置,是补充在库克医生援救乔和玛丽的报道旁,目的是告诉人们探险进展如何,让人们再对探险乐观一点。
  我被说成是把〃近况不佳〃的皮尔里从濒死的境遇中救了出来,在此过程我〃胳膊严重受伤〃。
  报上大幅引用了船员和乘客的证言。
  他们说起发生的一切,如同亲眼目睹一般。
  他们说我强忍剧痛,一边大叫一边用断臂把皮尔里拉了上来。
  〃那些故事是布里奇曼搞出来的。〃库克医生说,〃他想把注意力从探险失败和皮尔里的身体状况上转开,也更是想回避和戴德里克的矛盾。〃他很肯定地告诉我,绝不要对媒体说他们在夸大事实。
  其他报道也出来了,加了很多乱编的细节。
  人人都知道弗朗西斯·斯特德曾跟随皮尔里,我去探险是为看看父亲的安息之地,故事就更引人入胜了。
  那已不再是报道花絮了。
  用库克医生的话说,这些叫做〃歪曲报道〃,正是媒体追求的效果。
  我被好几个记者采访过,有一个形容我〃谦逊礼让,沉默寡言〃。
  他的笔下这样写道:〃由他冷静镇定的个性人们可以看出,在那样一个极端困难的时刻,一个如此年轻的人是如何沉着地帮助了皮尔里上尉。
  〃我想低调处理自己被认定的英雄行为,只是不否认曾帮过皮尔里,可是记者却不答应。
  凡是上了报纸的我的照片里,挂着吊腕带的胳膊都特别显眼。
  我告诉记者我只是手受了伤,他们还总说成是〃严重受伤的胳膊〃。
  〃你为什么不接受自己应得的荣誉呢?〃库克医生问道,〃就是你救了他的命啊。〃〃那是因为他跟我说的那些话,〃我答道,〃还因为他曾跟弗朗西斯·斯特德说你是我的父亲。
  我不愿意让人们说我救了这样一个人的命。
  还有,要是没你和亨森,我也救不了他。〃〃告诉那些报纸他们想要的东西,不会有什么坏处。
  用你的话,说你干过的事。
  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会对我们有利?虽然我没把皮尔里从格陵兰带回来,布里奇曼和皮尔里北极俱乐部的那些成员也没责怪我。
  要是皮尔里死了,情况就变了。〃我心软了。
  就像《纽约时报》写的那样,我成了一个〃最后才出现的人〃。
  我详细告诉时报记者皮尔里昏倒后的每个细节。
  报道里面还有我一个简短的生平。
  生长在纽芬兰。
  弗朗西斯·斯特德之子。
  弗朗西斯·斯特德则是〃皮尔里上尉的前同事、医官,不幸于北格陵兰探险途中失踪〃。
  来曼哈顿并无所求,结识库克医生纯属巧合,后者是皮尔里北极俱乐部成员,此次援救探险领队。
  库克医生也曾和皮尔里及弗朗西斯·斯特德一道参与过前往北格陵兰的探险活动。
  〃对于斯特德先生而言,前往他父亲失踪了的、冰雪覆盖的北方大地无疑是一次朝圣之旅。
  1892年,德夫林·斯特德刚刚12岁,他父亲便和皮尔里上尉、库克医生前往了格陵兰。
  不幸的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与皮尔里和库克两位探险家一道踏上他父亲曾经走过的土地,成了斯特德先生长久以来的梦想。
  谁能预见到这样的梦将会有怎样的结果呢?这位早已在格陵兰失去了父亲的年轻人,却救了另一位与他父亲共事过的伟大的探险家的性命。
  〃几乎每天都要添些新内容:离开伊塔的前一天,船员们曾排队与皮尔里握手并祝他好运;尽管已精疲力竭,皮尔里还要和他们每人都〃聊上几句〃;我们交谈时皮尔里突然昏厥过去,他掉下船舷时我抓住了他,我拼命地叫〃救命〃,但死也不肯放开一个体重比我重得多的人。
  对于弗朗西斯·斯特德曾经抛妻弃子,还有他的死,报纸只是含糊地一笔带过。
  他们没有提到我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只说她死时我年仅6岁。
  只有几处提到达夫妮叔母和爱德华叔父,说他们是〃养育了斯特德先生的叔叔和婶婶〃,这话让人觉得他们似乎有很多自己的孩子得养一样。
  如同我是生长在他们自己孩子生活的环境中,不得已得自己照顾自己,所以变得既性格顽强又思维敏捷,唯有如此才能在格陵兰帮得了自己和皮尔里上尉。
  《纽约时报》这样写道:〃无论斯特德先生在哪里,库克医生总在身边照看他。
  知道他们的人会说,一开始便是这样,他们之间有种熟悉而平等的气氛,但他们却只是刚刚认识,这真让人费解。
  对此,库克医生解释说,他和斯特德先生的父亲非常熟悉,偶遇他的儿子后,他感到他们似乎已友好交往多年了。
  什么样的父亲不会对这两人的亲密心怀嫉妒呢?他难道不希望自己儿子也会像斯特德先生陪伴库克医生那样,恭敬地顺从自己吗?〃
  《纽约的探险家》第21章
  亲爱的达夫妮叔母:
  您可能已经从圣约翰斯的报纸上知道,我参与了赴格陵兰援救皮尔里上尉和其家人的探险活动。
  现在我要将行程与计划详细告诉您。
  与皮尔里上尉奇特的偶遇之前,我也仅是此次探险队领队弗雷德里克·库克医生的客人而已。
  到纽约后,我成了他的私人助理。
  如您所知,我父亲是在1892年赴北格陵兰探险时失踪的,那次探险皮尔里上尉与库克医生均曾参与。
  皮尔里上尉担任指挥,库克医生为队中同僚。
  库克医生与其妻玛丽热情地安排我住在他们私宅中无人居住的侧楼,他们家是在布鲁克林的布希威克街。
  他们对我照得顾很好,我什么都不缺,只是这些日子没您陪伴,我有些想念。
  我知道,因为发生在我父母身上的事,您肯定会对我参加极地探险、与探险家交往,甚至自己也想成探险家的想法感到痛苦和不理解。
  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很难宽慰您,因为您和我一样,也非常清楚极地探险所意味的风险。
  之所以选择这个职业,并非因为我父亲曾经做过,也并非是我想挽回他的声誉或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之所以和库克医生共事,并非因为他认识我父亲,或曾参与我父亲生前的最后一次探险。
  虽然,某种程度上我乐意承认,是库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