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冰点沸点      更新:2021-06-17 09:30      字数:4975
  那些人还以为他们会在某天的清晨一觉醒来发现他死了呢!〃太阳再次出现的时候,天气依然很糟,可是当范霍夫指着从挡住窗户的木板边沿透进的光线时,他几乎是立刻走出了精神恍惚的状态。
  我觉得他的恢复太突然,令人难以置信,不过,看到太阳,我们大家的情绪都会这样极富戏剧性地突然好转的。
  我们什么话题也不谈,只谈春天的来临,以及会搭上什么船只返回家乡的可能。
  〃一天,接我们的船只快要到了,我俩为两个爱斯基摩人看完病,翻过一个碎石山坡往回走,他问我他可不可以向我吐露点事情,然后把我引到那堆岩石旁。
  〃他坐了下来,拍了拍石条示意我也应当跟他一起坐下。
  我照办了,以为他把我拉到一边是为了道歉。
  在过去的几周,他又履行起医生的职责,似乎很不好意思,不愿谈论过去几个月的事。
  〃在远征结束之前向自己的上司或队里哪个表现最佳的队员袒露心声,这并不罕见。
  后一种人往往是随队医生,因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只有他才真正有要干的事情,面对恐惧和黑暗,再没有什么比手上有事更能从中得以解脱的了。
  〃这些人私下与你相见,一是想知道回去后怎么向世人讲述自己的表现,或者怎么加以修饰,二是想让你确认,他们没有怯弱,没有丢脸。
  〃我决定一开始先狠狠地训他一顿,然后再尽可能巧妙地劝他今后不要再申请参加远征。
  〃他扫视了远处的冰川,叹了口气,身体再一次沉入岩石堆中,像是坐在自己最喜欢的椅子里移了移重心一样,仿佛他的安排原来就是只看日落,他想让我做的原来就是给他做个伴。
  可是接着,他往前欠了欠身,收起双腿盘坐起来。
  〃他告诉我,他家里有个妻子,还有个他抛弃了的儿子,原因是这孩子不是他亲生儿子。
  他说他妻子告诉他,因为喝醉了酒她被人占了便宜,可是他不相信她。
  他说最近他找到了谁是这孩子的父亲,但是他没说怎么找到的。
  〃他说,他们订婚的时候,他妻子告诉他自己已经怀孕了。
  当时在圣约翰斯只有不到20个医生,包括与她有亲戚关系的人。
  她不知道谁的嘴巴更紧,值得她信赖。
  〃于是,在他的诊室里,她把那件事告诉了他。
  她告诉他,因为有很多喝的,从走进那儿半个小时之后到她离开之前,究竟那次酒会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点也记不得了。
  她说自己知道跟某人在一起,可就是记不清他是谁了。
  〃他的反应是她始料不及的。
  她原来想他会认为自己是故意背叛他。
  可他说,他相信她。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她没有责任,这件事由他们共同来处理。
  〃对于那个在她酒醉之后不由自主的时候占有了她的男人,他连骂也没骂一句,而是说他想给她做个检查,确认她的怀疑是否有误。
  她说这没必要,但他坚持要检查。
  〃'好了,好了。
  '检查的时候,他不停地在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他检查的这个女人,过去他连吻都没吻过,从没看过甚至碰过她的身体,可现在却要确认她是否因为别的男人而怀孕。
  〃'这不能改变什么,真的。
  '他告诉她。
  '就当我们收养了一个孩子。
  我们可以告诉那些需要知道这件事的人,就说是我让你怀孕的。
  他们想怎么反应随他们的便。
  我们相爱,这才是最要紧的。
  '〃他告诉我说,他讲呀,讲呀,没有觉察到实际上他想说服的是他自己。
  这个心中不存芥蒂,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应对,都会一样地钟爱自己妻子的弗朗西斯·斯特德,跟那个可能会第一个到达北极的弗朗西斯·斯特德同样,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他说,他本该劝她考虑第二种选择,本该提醒她,既然他是医生,他们完全有办法永保她怀孕的秘密。
  除了他俩,别人永远不会知道。
  〃可他们没有说出这第二种选择。
  他自己坚信,无论怎样,他俩都会结婚的,而且会白头偕老。
  〃'现在我才明白,她跟我结婚是为了那孩子。
  '他说,'而且为了那孩子,她努力让我们的婚姻能维持下去。
  '〃她的一家,包括只剩下的姑妈、伯母、舅妈和伯父、叔父、姨丈,他的一家,也就是斯特德家族的人,全都知道了。
  斯特德家族的人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完全相信这件事,就是他让她怀孕的,全家人对此深信不疑。
  但究竟该怪罪谁,他们却丝毫没有疑虑。
  〃她怀孕的事成了公开的秘密。
  婚期只好马上更改,因此许多被邀请的人都不能来了。
  他的弟媳妇作伴娘,可他和你母亲几乎不认识她。
  〃弗朗西斯说他没办法,只觉得他们真正的秘密实际上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全圣约翰斯的人都知道她怀的这孩子不是他的。
  〃对一个年轻女子来说,因为未婚夫而怀上孩子倒不是什么令人羞耻的事。
  假如果真如此,那些有关她的传言也不会让他心烦。
  〃孩子出生后不久,弗朗西斯似乎觉得他们三人还是有可能成为一家的。
  可他忘不了这孩子是另一个男人的儿子,不是他的。
  除了他和他妻子,没人知道这个事实。
  他说他甚至不能告诉自己的兄弟。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老觉得整个世界都知道这事。
  在他看来,自始至终人们似乎都在嘲笑他,因为他们觉得他迟早会陷入这样的困境,而且现在笑得更厉害,因为他决意要证明他们错了自己对了的做法,其结果是恰恰证实了他们的预言。
  〃他告诉我,他觉得自己很蠢,没有看到他所谓的'纯真'在首次面对真正的考验时却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他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知道什么东西更使他痛苦:看到这孩子,还是看到他妻子。
  他感觉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怨愤、恶毒、仇恨。
  而在此之前,这些还仅仅是字面的东西。
  〃他尽可能地躲着他们,让人把晚餐送到书房。
  他告诉妻子为了确诊某个疑难病症,自己要在书房查阅资料。
  上午,他总是声称自己在工作时睡着了。
  〃几个月后这'疑难病症'还是没确诊。
  有一次,他妻子开玩笑说,他试图确诊的那种病早就传染开了,第一个染上的人肯定早就呜呼了。
  他看着她,仿佛在说只有像她这样给他戴绿帽子的人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如今,他对她说,她跟另外一个男人一起背叛了他,骗他结婚,骗他相信自己能抚养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好像是他自己生的。
  她得到了自己的孩子,因此如愿以偿了,既然这样,她还有什么必要假装爱他呢?〃一连几个月,除了同住在一起必须要说的话以外,他对她没说过多余的话。
  〃在那次,也是第一次爆发之后,他再没有,也再不会对她发怒了。
  〃她说了很多很多,想让他相信她依然爱他,他们的婚姻依然能够维持,但不论她怎么说,他都不肯回答,甚至连一点听到她说话的表示也没有,而是带着一种对这样无缘无故的批评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干脆离开了房间。
  〃最后,他终于对她说话了,告诉她这样的生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好像是因为她在坚持,这样的日子才持续到今日。
  〃'我已经想了好久。
  '他说,'我应当改变自己的生活。
  '说完,他转过身,上楼进了他的书房。
  〃他已经决定要离开她和那男孩。
  可他不忍心就这么消失了,去到别的什么国家从头开始。
  他仔细查看地图,考虑过去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澳大利亚、南非。
  可他无法想象自己在这些国度孑然一身的境况,为自己编撰出不太丢脸的过去,让人可怜他,或敬佩他。
  这些都只是些幻想。
  〃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他彬彬有礼地对她说话,甚至不时地带着她误以为是宠爱的表情看着她和孩子。
  〃一天夜里,等孩子睡着之后,趁她正在前厅看书时,他从书房走下楼来,面朝壁炉站在那儿,开口讲话了。
  〃'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到北方去。
  '他说。
  〃她等着,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拉布拉多希望谷传道团急需医生。
  '他说,'我自愿报名参加,被接受了。
  只有6个月的时间,结束之后也许再延长6个月。
  这样我更有时间再考虑考虑。
  我经常在想,北方究竟像啥样。
  '〃他说:'她的表情告诉了我两个事实:第一,她爱着的是另一个人,第二,她从没爱过我。
  '〃弗朗西斯在想:'这另一个男人在哪儿?对他的孩子,她一分一秒也不忍心离开。
  他知不知道有这个孩子?她如此爱他,可他是不是背弃了她?'〃弗朗西斯懒得向她提这些疑问。
  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她是不肯松口的,对她来说,说出真情也为时已晚了。
  他无心对她说话,无心看她或那男孩,对他来说,仿佛任何谁都可能是他的父亲。
  〃就这样,他当上了传教士,后来又成了探险的人。
  他告诉我说,他不想被人遗忘,或者给人们留下坏印象。
  最好让人们觉得他抛弃婚姻是为了探险这个更加浪漫的使命,觉得他离开妻儿其实是极不情愿的,是因为他结婚后才发现自己天生是做大事的,可惜对于他的妻儿来说,这个发现来得太迟了。
  〃他在希望谷传道团干了一年。
  等他回到家,告诉她自己不再行医而是去北极探险,她彻底放弃了他。
  〃可他对她没有放弃。
  他说,他满脑子想的依旧是她和那个他不知名的男子。
  〃库克医生把面朝壁炉的脸转过来,看着我。
  〃故事讲到这儿时,他告诉我说,他知道我、皮尔里还有他妻子之间的事。
  这话太突然了。
  在这之前,我感到忐忑不安,但在我看来这件事仅仅是个偶然。
  他的未婚妻因为另一个男子而怀了孕,而我也曾让一个订了婚的女子怀了孕。
  听到他讲自己的境况,我只感到良心上的不安。
  可这时他突然说:'我知道你和皮尔里还有我妻子之间的事。
  '〃他知道跟自己妻子一起背叛了他的那个男子就是我。
  他知道我曾经做过的事。
  也许在远征队离开纽约之前早就知道了,否则就是皮尔里最近告诉他的。
  〃既然他终于让我大吃一惊,就没必要再提皮尔里了。
  但他之所以提及他,是因为他知道在曼哈顿的那次酒会上我不仅遇见了你母亲,其实还遇见了罗伯特·皮尔里。
  但弗朗西斯给我讲这段故事,这段我比他更熟悉的故事时,却用他一直使用的那种口吻,仿佛此时此刻我只是他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对下一步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皮尔里跟你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我问库克医生。
  〃他刚加入美国海军,军衔是海军上尉。
  〃他说,〃因为他接受的是土木工程师的训练。
  酒会上他身穿军服,没人理他,我在信中曾说过,那场酒会是为了庆贺哥伦比亚医学院的毕业生而举办的。
  皮尔里的母亲跟这家女主人是熟人。
  似乎是出于对自己母亲的朋友的礼貌,皮尔里才应邀来参加酒会的。
  〃他身着军服,再加上身高和体魄,还有搭配得当的红头发蓝眼睛,看上去非常英俊。
  可是,他似乎很尴尬,好像他不愿意这样引人注目,不乐意让自己的长相对他人产生任何的影响,尤其是女人。
  酒会上,看上去比皮尔里更不自在的人只有我了。
  我们四个有可能成为医学生的男孩为人端茶兑酒,作为他们当中的一员,我尤其感到格格不入。
  〃酒会上,皮尔里和一个即将毕业的医科学生发生了一场近乎于争吵的口角。
  好像是因为皮尔里最近突然跟一个年轻女子解除了婚约,据说这对那女子很不公。
  要么是那个年轻的医生对此事说了点什么,要么是皮尔里误解了他无意中听到的话。
  皮尔里对那个年轻人吼了几句,一开始,那人一脸迷惑,接着变得好斗起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