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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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点沸点 更新:2021-06-17 09:29 字数:4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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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爱德华在想什么,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浏览报纸,寻找有关南极探险的消息。
他是否知道〃比尔及亚号〃已经迟返很久了?或许我所害怕的正是他所希冀的:但愿再也不要接到库克医生的书信了。
最后,〃比尔及亚号〃仍迟迟不返,甚至连最乐观的人也断定它肯定遭遇了什么不幸。
我几乎相信库克医生在企图抵达南极的途中已经罹难了。
报纸上有关那艘船本该何时返回,何时停靠巴塔哥尼亚的故事和补充报道越来越少了。
可是有天早晨,等爱德华翻完报纸后,我翻开报纸首页,一条标题吸引了我的眼球:〃比尔及亚号平安返回〃,还有一条副标题:〃除一人外全体队员生还〃。
除一人外。
我扫视着这段报道,寻找库克医生的名字。
由于没找到,于是又放慢速度又看了一遍。
在南极冰海上被困了13个月之后,〃比尔及亚号〃于1899年3月28日出现在蓬塔阿雷纳斯。
死去的那个队员叫埃米尔·丹柯海军上尉。
库克医生的名字没有提到。
现在,比起那船杳无音讯的当时,我不那么为他的安危担忧了,但我依然不敢肯定,依然不愿冒险妄信他平安无事。
有关远征归来的最先报道常常是不准确的。
终于,在报纸刊登第一条消息一个月以后,爱德华下楼来吃早饭,惹人注目地佩戴上了那张如今有些褪色的红手帕。
从爱德华的表情看,我接到库克医生最后的那封信似乎只是头一天的事。
从他的脸上我什么也没发现,既没有失望,也没有宽慰,更没有丝毫迹象表示这一天有任何非同寻常之处。
爱德华完全可以走下楼来大声宣告:〃库克医生没死,还活得很好。
〃可他甚至都没瞥我一眼。
我看着那张手帕,一直看着,眼睛不敢移开,生怕一移开,那手帕就会不见了。
一时间,我敢肯定自己会叫出声来,可这冲动却被一阵狂喜所代替,使我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爱德华假装没注意。
〃有啥好笑的,德夫?〃达夫妮问。
〃没啥。
〃我说。
显然,看见我兴致这么好,她也就没再追问了。
我最亲爱的德夫林:自从我上次写信给你,你已经快长大成人了。
毫无疑问,你从报纸上早已读到很多有关我远征的消息了。
一方面,希望你不要为我的安全过分担忧;另一方面,我又不愿去想你会因长久没有我的音讯而对我的命运失去兴趣。
我担心,这个世界早已接受了我的消失,重新融入它也许会不可能。
除了抵达地球的最南端,我们这次远征真的一无所获。
我们究竟登没登上南极大陆,好像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我本该早些给你写信,可是在蒙得维的亚,我发现有封信在等着我,信上说在我离家的时候,我深爱的安娜去世了。
我被告知,在我出发去南极之后有一阵子,她的病好像有所好转,可当报纸开始猜测说〃比尔及亚号〃和全船队员遇难之后,她旧病复发,慢慢地死于一种更凶险的疾病,比我离开纽约前那些专家让我相信的那种病更致命。
自从听到她去世的消息后,我一直挣扎在内疚和悔恨的双重重压之下。
等这些痛苦稍有缓解之后,我再给你写信。
你的 F。A。库克医生 1899年4月15日 〃我深爱的安娜。
〃前几封信中他都这样称呼他的未婚妻,可我却没想过她,这个和我同样的人在千里迢迢之外跟我遭受着同样的煎熬,而且至死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她香消玉殒的过程我最能想象。
在我收到他下一封信之前,他在《纽约先驱报》上发表了一篇关于〃比尔及亚号〃远征的报道。
我兴趣盎然地看了这篇文章,但更感染我的是他刊登在《世纪》杂志上系列文章中的那些照片。
每个月我都从公共图书馆借来杂志,藏在外衣里面偷偷带回家。
不知道爱德华和达夫妮发现后会做些什么。
我想爱德华是不会拿走这些杂志的,但在读这些文章前我不想听他说东道西。
库克医生的这些文章是为了怀念弗朗西斯·斯特德的,献给这位〃足智多谋、坚忍耐心、和善可亲和善于沉思的斯特德医生,因为他的勇气和智谋,北格陵兰远征队生还的队员,包括我自己在内,才得以幸免〃。
他说,要是斯特德还活着,他终有一天会在世界伟大的探险家中占据自己的一席之地,〃虽然我再也想不起有谁比他更在乎自吹自擂,但没有哪个探险者的探险动机有斯特德医生的那样单纯。
他为了效力人类而辛劳,他的目的就是发展人类的知识。
对他来说,正如对所有那些名副其实的探险者来说,探险不是争夺,而是一项事业。
〃我很注意这段有关弗朗西斯·斯特德人品的描写。
即使是库克医生在他给我的信中,即使是我母亲或爱德华在他们对他的责难中,都没有谁曾如此详细地描写过他。
毫无疑问,这段献词和描写一半是出于内疚而写的,一半是因为知道我会读到它们,或脑子里认为有这种可能,他才写的。
《世纪》上的文章没有那些照片有趣,是用写冒险故事的语气写的。
一个故事的副标题这样写道:〃库克医生直面极地险境,幸得生还〃,大标题是〃身陷绝境〃。
这些文章根本不像他的那些信,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请人代写的。
在给我的下一封信中,库克医生会写到这些照片:〃我不知多少遍地告诉自己,假如我们不能生还,我拍的这些照片就将成为我们的遗物。
我记得这样想过:等到被人发现,这些照片早就损毁了,或者还没等送回家就被哪个心怀好意的傻瓜给损毁了,那该多可惜呀!我写了封信给在我们死后碰巧登船的人,告诉他这些照片的重要性,以及保管的恰当方式。
当然,我最担心的还是全船人员的安危,但就像他们对我一样,我对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整天,我呆在甲板上,或站在冰上晾晒那些照片,共有100张。
我用本计划用来毒杀动物制作标本的毒药做成氢氰酸,代替使用完了的定影剂。
不用说,我有自己的暗室。
想想看,在南极,还有什么时候比我在冲洗照片时更有生命危险?〃根据致谢所示,所有照片都是库克医生拍的,有白熊、企鹅,有一张〃比尔及亚号〃被困在冰上的照片,月光下看上去好像被套在光环之中,桅杆、横杆、绳索、卷起的船帆,还有救生艇,全都蒙上了白霜。
有一张拍的是三名队员,根据照片说明,其中两人〃来自纽芬兰〃,尽管在冰上被困了13个月,但他们看上去依然兴高采烈。
有一张是在冰沟里埋葬埃米尔·丹柯上尉的照片。
虽然有库克医生的照顾,但他还是死于肺炎。
最有趣的还是库克医生自己的照片他自己给自己拍的照片。
以前,我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照片,但没有哪一张能与这些相比。
他一共有6张照片,每张都取名叫〃库克医生的自拍像〃。
不知何故,除了他自己,好像总是没人为他拍照。
在我看来,那就是他的孤独、他寂寞人生的写照。
一个长久失去了友情的人,一个给从未谋面的16岁男孩写信的人,谁会可能为他拍照呢?他总是拍自己的侧面像,除一张例外,总是从右边拍,从不正视相机,好像不知道相机就在跟前,而是凝视照片以外的某一点。
照片的质量很高,表明他是下了功夫的,照片下面写着〃自拍像〃,这些都破坏了他的那种拍摄手法所造成的假象,使他自己看上去好像是在蔑视相机。
在拍摄上的别出心裁似乎是信手拈来的。
我努力想象他在南极的情景:用三角架支起他的相机,望着一位旁观者,仿佛正准备拍摄镜头瞄准的任何东西,然后从遮光布下钻出来,在相机前面站好位置,做好表情,〃咔嗒〃一声摁下用线连着相机的快门。
他肯定不会满足只照一张照片。
他不敢肯定在这张照片中,甚至在10张照片中,他能否拍到一张自己喜欢或在返回途中能保存下来的照片。
于是,快门一声接着一声地响,烟气一股接着一股地冒,镁光灯一片接着一片地燃,极地的白昼顷刻间变得更白,像两团白炽映在照片中他的那双眼睛里。
在南极大陆的中心,他就这样一连几个小时地摆着姿势,醉心于自我留影、留念,他的随从们远远地注视着他,在他这样忙着的时候,他们却干着他给布置的繁重活。
自拍像,也就是说,拍每张照片的时候,他都是用总在画面以外的那只右手捏着快门的。
看着这些照片,我没有那种疑而不信的感觉,我似乎能看到那架相机,或那只捏着快门的看不见的手。
〃自拍像,1898年〃。
玻璃板底片,那是在照像室里用的照像室是其他探险队员拍照的唯一地方,因为照人像,人看上去就得梳理得最油最亮。
就像皮尔里一样,在他的照片中,他看上去总是特别的豪爽、特别的认真、特别无所顾忌地想产生一种好的印象。
可库克医生却不是这样。
在一张照片中,他的脸朝向一边,几乎与相机成了直角,脸转过来对着相机,两只眼睛刚好照出来,不过外面的那只在鼻梁上几乎只是一条透光的缝,里面的那只被他难得拂到一边的那缕头发遮了一半。
他这副模样好像是除了他,没人会看到这些照片,好像相机就是一架自我检查的机器,好像他的意图就是拍一些自己的照片,用于客观研究,仔细凝视,发现这一个体向他表明的种类特性。
没有哪张照片显示出足够的景物,产生背景的感觉。
他身后岩石上的雪,掠过肩头能看见的云或冰,这些景物也只有了解这照片拍摄时的情景的人才可能认得出来。
有一张是他在室内的照片,紧挨着一堵光秃墙壁的侧面像。
还有一张下面写着:〃摄影师库克,由库克医生拍摄〃,这照片肯定是他对着自己在镜中的影像拍的,镜头凑得很近,你看不见镜子的边缘,库克医生手里捧着一架很大的盒式相机,面带微笑:照片中的那个男人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这把戏很妙。
那微笑也因此很妙。
这些照片拍摄时所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唯一的迹象就是他的蓬头垢面:长长的头发、凌乱的胡须、凹陷的眼睛、憔悴的面色,还有大衣和衬衫破损的边沿。
他看上去好像已经屈从于这样的事实:等世界看到他的这些形象的时候,他已不在人世了。
我仔细打量照片中库克医生的脸,寻找他与我的相似之处。
我站在自己卧室墙上的那面镜子跟前,把我的脸与登在《世纪》上照片中的那张脸进行比较,我把那张照片贴在镜面上(事后我又把它取下,以免别人看见)。
我看一眼镜子中我的脸,又看一眼库克医生的脸。
我感觉很傻。
镜子里看不出来。
我原以为用它能同时看到我们两人的影像,但要看到库克医生的脸,唯一的办法就是眼睛要从我的脸上移开,反之亦然。
以前,我从未用这种方式端详过自己的脸,估量过自己的五官,凝视过自己的眼睛。
我感到很不自然,比不上库克医生,在他那个时间静止了的世界里,他脸色镇静、冷凝,而我的脸却时刻在变。
直到我把自己最近拍的一张照片放在他的照片旁边,我才能更好地做个比较,不过,我仍然找不见自己所希望的。
我俩看上去并非完全不像,但也没有明显的相似之处。
我从抽屉里拿出弗朗西斯·斯特德的一张照片,是那张与报道他失踪的消息一并登在报上的照片,我剪下来的。
我把三张照片并排着摆在衣柜的台面上。
看上去我既像弗朗西斯·斯特德,又像库克医生。
或者说,我跟这两人都没有明显的相像之处。
我把母亲的照片(那张写着〃坏女人阿米莉亚〃的银版照片)放在我父亲和库克医生中间,把我自己的照片放在她的正下方。
我母亲的一侧是斯特德医生,另一侧是库克医生。
(好像我甚至连我母亲也不像。
我希望这意味着在其他更不肤浅的方面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