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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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丢 更新:2021-06-17 09:20 字数:4697
一会儿滴水成冰,在家每天都能把自己老公的祖宗八代都排着队骂一遍,那口才——句句都不带重样的,怎么可能把咱们放在眼里?你可别得罪她们,你得试着和她们相处,将来你丈母娘可就这岁数,为什么你屡战屡败?肯定是没把丈母娘伺候好……”
说到这儿,小李打断我:“我没你那么幸运,我压根就没到“见丈母娘”这一关,咱俩的级别不一样,和“丈母娘相处”那是后话,你还是先教教我怎么才能找到丈母娘吧。要是将来我丈母娘就那样儿——算了吧,我还真没勇气结婚了,我‘横眉冷对秋波,俯首甘为光棍’。”
说话间,我已到家。下车和小李道别后,就风驰电掣般地奔回了家,我闺女已经帖着门边儿恭候我多时了,刚一听到我的脚步声,就“唰——”的一下打开门,叫着“爸爸”扑面而来,那一刻的感觉才真叫幸福,再多的疲累顿时一扫而光。
我一进屋就被丈母娘和老婆簇拥着嘘寒问暖,而岳父则象猴子献宝一样,从厨房里一盘又一盘地端出他的拿手好菜,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你一筷子我一勺地往我碗里夹菜。岳父说:“这是特意给你做的加班菜,这几天辛苦了,要多吃点儿好的补补。” 丈母娘也连声说:“多吃点,多吃点,女人加班要睡好,男人加班要吃好,脑力劳动最耗费营养。”连一向寡言少语,感情很少外露的老婆也向我表示了格外的关心:“今天特意为你做了条鱼,快吃吧。你放心,不是买的死了半天的鱼,我让爸等了十多分钟,专等它咽气儿才买的,虽然死了,不过跟活的一样。”说着她就夹了一块鱼肉给我。
我感慨,真是“小别胜新婚”呀,以前拍马的总是我,现在猛然变成了被“拍”者,这样紧急的角色换位,还真让我不适应,简直有点受宠若惊。看来,“远香近臭”说得还真有道理,天天见面不遭他们待见,几天不见倒成了香饽饽了。加几天班不仅能换来加班费,还有老板的赏识,同事关系的融洽;到家还有丈母娘的关心,老婆的体贴……瞧这班加得真是超值!
刚一吃完饭,老婆冷不丁地对我说:“我和你说点儿事儿。”
我一听,放松的心马上又紧缩成了一团,我最怕她正经八百地和我“说事儿”。根据以往经验,这事儿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八成和我妈有关。
果真,她说:“今天你爸突然给我发了个短消息,提前祝我春节愉快,还给我拜年。你说这刚到小年儿,他又是长辈,干吗着急着给我拜年呀?而且姿态还很低,称呼我还是‘您’,最后的署名不是‘爸爸’,而是他的全名。我怎么想都觉得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呀,你说,是不是你妈又急中生智想什么主意要整我呀?”
我一听也吃惊不小,当时都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的,这我爸吃饱了撑的,不给儿子发短信,给儿媳妇发什么呀,弄得还怪吓人的。我连忙安慰老婆:“你放心,她正忙着吃香的喝辣的呢!没工夫搭理咱们,明天我正好带孩子回我家,去探探虚实。”
没想到,在一旁看动画片的女儿听见了,连忙凑过来义正辞严地纠正我:“不对,爸爸你说错了,那不是你家,那是爷爷奶奶家,你的家在这儿呢,这才是你的家。”她还边说边比划。
我不想让小孩子“你家”“我家”的分得那么清楚,就和他解释:“这里是咱们的家,奶奶家也是咱们的家,咱们都是一家人。现在是爷爷奶奶住,将来是爸爸住,只要是爸爸的也就是宝宝你的。”
我老婆听完,连连摇头,对我嗤之以鼻,作出呕吐状。我闺女也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然后开始抑扬顿挫地背起了郑板桥的名句:“吃自己的换(饭),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自己干,靠天靠人靠祖宗,都不算是好汉!”她的门牙前几天断了,所以吐字不很清楚,不过神态激昂,音调铿锵,特别是从一个孩子嘴里蹦出这么“硬骨头”的话来,着实让我为之一震。旁边的丈母娘和老婆也纷纷拍手称快。
我没想到在一个小孩子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连忙识趣地自我检讨:“宝宝说的真好!还是宝宝有骨气,爸爸应该象你学习,‘靠天靠人靠祖宗,都不算是好汉!’可是这话是谁教的?什么时候学的?真是三天不见,当刮目相看呀,宝宝越来越长进了,还有什么绝活儿?给爸爸展示展示。”
我闺女见得到了我的额外夸奖,更加兴奋了,尖叫着在沙发上跳来跳去:“姥姥教的,我还和妈妈学会了瑜伽。”话音刚落她就把身体向前倾弯成了一个“大虾仁”,做了一个标准的瑜伽动作——“拜日式”。
(四十六)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带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儿回我妈家了。我一进门,发现我妈不在,就开口问我爸:“这大冷天儿的,我妈不呆在屋里,上哪去了?”
我爸一向对我爱搭不理,只顾逗我闺女了,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下楼去遛她那狗儿子去了。”我这才想起来上周给他们抱来了一只“雪娜瑞”。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好好的问他句话,他还把我都捎带上给骂上了,儿子是儿子,狗是狗,非把狗和儿子扯一块,纯粹是变着法的骂我。
为了探他的话音儿,我耐着性子问他:“你昨天给宝宝她妈发短消息了?您是长辈,应该是晚辈给长辈拜年,瞧您客气的,你没事给她拜什么年呀?
我爸一听,正好借题发挥:“你还知道我们是长辈呀!那去年你媳妇怎么不来我家拜年?就为这事儿,你妈失眠一个多月,天天晚上吃安眠药。”
我一听,原来是冲这个来的,马上回敬他:“那不是我妈不想见她吗?你都忘了?生宝宝那年,我妈哭着喊着不带孩子,还要和她公证房子,您应该还记得吧,那年我妈过生日,一天给我和我媳妇打了6个电话,说如果不带孩子去给她拜寿,以后就不要来咱家了。那时侯宝宝刚满月,晚上不能带出门,所以就我一个人来了。那可是我妈亲口说的不让她来咱家的,她是个实心眼子,说不来就不来,来了净惹您生气。你说我妈也是的,都说了不想见这个儿媳妇了,人家也听她的不来就不来了,干吗还为这生气呀!犯不着呀!”
我话里有话,软中带硬地提醒我爸,不要光揪着别人的过错不放,而忽略自己的不当。着实把老爷子气得够戗,要不是他胡子剃的干净,这会一定在吹胡子瞪眼。其实,我也就敢在我爸面前这么说,他和我一样无力改变现状,在我妈面前我是万万不敢这么造次的,除非我吃饱撑得还想再来一场轩然大波。
要搁以前,我爸早就不再理我了,这次,他居然拿出十二分的耐心问我:“今年过年你媳妇还不打算来我家?人家隔壁邻居都问,怎么老见你儿子孙女回来,不见儿媳妇呀?”
我一听原来是我爸想见儿媳妇了,想见就直说吧,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见她呢?还要兜着圈子搬出邻居来说事,再说,你们想见她,她可不想见你们。你知道我让她来见你们一次得动用浑身的脑细胞,还得顶着丈母娘“护犊子”的压力,不亚于闯一回鬼门关,你们说见就见,说不见就不见,到底有没有谱呀,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一想到这儿,我赶紧跟他推辞:“今年你们不是见过她一次了吗?我姥姥来的那次。再说,我妈还没说想见她呢,她皇上不急,你太监瞎着什么急!”
我爸伸了伸脖子,勉强咽了口唾沫,难得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了回掏心窝的话:“你妈你还不知道?她这辈子万事不求人,对谁服过软儿?就是心里想见她,嘴上也不会说出来!你妈她一生心比天高,从不服输,不服老,要不也不会这么大岁数还每天奔波几十公里去上班呀。可是我们是真的老了呀,别人家一到过年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可咱家冷冷清清,要不是你偶尔回来一次,邻居还以为我们俩是孤寡老人,无儿无女。就算你一礼拜回来一次,也不过就是吃顿饭的功夫,就拍屁股走人了,人家老话儿说,娶了儿媳妇,家里就多了一口人,咱家倒好,娶了儿媳妇后,反倒又少了个儿子。这平时睁开眼是你妈,闭上眼还是你妈,我俩一天也难得说上两句话,谁都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以前一心只想住大房子,现在房子大,人少,你妈白天一上班,家里就我一个人,心里空得都发慌。”
这是有生以来我爸第一次这么慢条斯理,推心置腹地和我说这么长一段话。我真有点不太适应。我爸不象我妈那么性情孤僻,独来独往。他早年混迹官场,一直习惯车水马龙,人人逢迎的“腐败”生活,但是因为后来“站错了队”,他官场失意,不仅错过了升官发财的时机,也丢掉了换大房子的机会,而且还失去了我妈对他的期望。“男人的骄傲来自于女人的仰慕”,我爸整日郁郁寡欢地混到了退休,就更加日渐“门前冷落车马稀”了。
幸好他还可以通过跳舞排遣郁闷,以前他们住的老房子离公园近,他每天雷打不动上午跳舞,下午睡觉,晚上伺候我妈吃饭,日子过得有条不紊。可是自从搬到这个新建小区后,因为离公园远,天又冷,他几乎很少出去跳舞了,不再象过去那样冬跳三九,夏跳三伏了。因为缺乏锻炼和交流,这半年来他明显苍老了不少,他肚子的增长速度已经不能人为控制,那前挺后撅的程度蔚为壮观,我闺女几乎可以站在他肚子上跳舞了。以前他还能和老邻居老同事一起下棋聊天,但是现在这个小区里80%的住户都是年轻人,寥寥无几的几个老人也是和自己孩子住在一起帮忙带孙子孙女的,偶尔在楼下聚头,他们谈论的也全是婆婆妈妈的家长里短和孩子的奶粉尿布之类的话题。因为没有共同语言,我爸根本搭不上话茬。而我妈则一向以独立清高的“职业妇女”自居,从来不稀得和一帮“家庭妇女”八卦闲聊。看来上帝是公平的,有得必有失,可以想见,他们在住上了梦寐以求的大房子后,反而要忍受“无人喝彩”的寂寞失落了。可是,这又能怪谁呢?当初是他们不愿意和我一起住的,为了达到目的,还折腾出那么多花样儿来。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又生出新的烦恼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我忍不住问我爸:“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当初我妈为什么态度那么强硬?还非把便宜都占尽,要住着大房子还不带孩子?我可是诚心诚意想和你们住在一起,是你们硬把我往外推,让我差点儿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我想起来都寒心呀!还和我分那么清——母子公证,有儿子和妈公证的吗?说出去我都怕人家笑话。现在一切都依着你们了,也给你们写好协议了,这房子与我无关,我敢说,这是你们这辈子赚得最大的一笔了吧?这两年将近翻了一番。怎么样,我这个儿子当的还行吧?给你们凑完首付款后,我连20块钱的背心都穿不起了,你孙女的奶粉几次都快断顿儿了,我几乎每个月月底都得问同事借钱,同事都叫我“月光公子”。你知道这两年多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为了省中午8块钱的工作餐,我自己从家带饭,公司里没有冰箱,到中午那饭都能吃出来嗖味!我就是这么过了两年,现在我见饭盒都恶心,我死也不吃隔夜饭,因为那两年我把这辈子该吃的剩饭都吃完了。这些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起过,因为我是男人,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们养大了我,我孝敬你们理所当然;可我也是孩子她爹,我生了她,就得负责把她养大。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对不起所有人,可是我确实已经尽力了。现在,我们卖了房子,孩子也大了,我们的经济也宽裕了,你们也住上大房子了,就别胡思乱想了,踏踏实实安度晚年吧。这房子你们想住就住,不想住了你们明天把它卖了,拿着钱去周游世界都行,我根本管不着。”
我一口气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虽然表面上三言五语波澜不惊,但我的心里却不亚于重现了一回惊涛骇浪的历历往事,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熬过来的。我爸听完,拿着烟的手忍不住略微抖动了一下,一段长长的烟灰抖落在地,立时粉碎。
(四十六)
这是我们父子俩第一次真正敞开心扉的交流,印象中自从我十五岁以来,我们爷儿俩之间的关系就剑拔弩张,不是他对我横眉冷对,就是我对他冷嘲热讽。今天的一番肺腑交谈,仿佛跨越了十几年的万水千山,到头来才发觉我俩虽然站在不同的阵营里,然而身处的位置何其相似,我俩都默契地体会到了对方的难处。我们的初衷都只想花好月圆,风平浪静,然而却身不由己地被身边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