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作者:童舟      更新:2021-06-17 09:15      字数:4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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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还发现爸爸帮他解题的时候思路很开阔,他觉得很有意思并肃然起敬。他对我说,爸爸挺牛的。在儿子的青春发育期,先生对他的影响是直接的,或许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安全的。先生的趣味和行事方式,多少也改变了儿子的趣味和行事方式。在所有的教育中,先生最看重一个男孩儿的性格成长,他希望男孩儿磊落、豁达、有决策力、有责任心。他在这方面花的心思真的比我还多。开始时他透过我来提醒儿子,现在只要他发现问题,就直截了当找儿子谈。原先我不在家,两个大小男人因为不熟悉多少会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好。现在儿子同爸爸说的话,已经大大超过了我。他俩经常外出吃饭,我问:又聊天啦?先生说:是啊。那意思是:有什么奇怪吗?
  我从来没有让儿子叫先生爸爸,我只是建议他可以叫张爸爸,他叫了一段时间,大约一年以后,就主动把张字去掉了,大大方方地叫起了爸爸。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是爸爸为什么要叫张爸爸呢?说真的,儿子的主动让先生都感到意外,也许他还没有习惯爸爸的称呼,当儿子响亮地叫着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些窘。
  来我家做家务的阿姨,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家三口,有三个不同的姓。当我同她主动说起,她怎么也不信,她说,多好哇,谁会相信呢。接着她就感叹我的命好:大姐真的命好,大哥好,皮特(儿子的小名)也好,真的难得。
  我问儿子,为什么对爸爸从来不抵触?他回答说:你说他会对我好,我就相信他会对我好呗。儿子还跟别人说过,我妈特爱我爸,我当然得对我爸好。
  过后,我把这话说给先生。先生沉吟,感慨良久。
  现在,我们一家三口自然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对我而言,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秉性的善良,成全了我现在的日子。不管我曾经的生活过程是什么,现在的日子是温暖的,幸福的。作为女性,我已十分知足了。
  谢谢你,我的儿子,等着你健康长大的日子。
  小黎的发屋
  我曾经在北京城东南的潘家园住了两年,我住的那条路就叫潘家园路。五年前,那条路没有现在这么精致和有人气,刚搬去的时候还有一点冷清。离我家二百米,是有名的潘家园旧货市场,那是我们周末的好去处。当时觉得,即使其他生活设施差点,光有一家旧货市场就足矣,足以弥补其他不便带来的遗憾。我们很少在旧货市场买东西,更多是闲看;卖东西的人什么来路都有,买东西的人就更是形形色色。光看看别人做买卖就已很有趣。这行道儿深,很多卖家的脸上神秘莫测,我不懂,通常跟他们玩不起心思,就只管看。住了些日子,发现这条街比原先想象的要方便,除了旧货市场,我们逐渐发现了自己青睐的小饭馆、小茶馆,品质有保障的洗衣店,种类不算丰富但充满人情味的小超市等等,还有,就是那家不大的发屋。
  发屋离我家很近,下楼拐个弯儿就是。发屋的门口有一棵大树,招牌还算显眼,但是对陌生的发屋我习惯保持警惕。我通常剪头的时候少,洗头的时候多,因为我的发型十年一固定,发型师没有什么创造余地。我更看重发屋的清洁和给人的心理感觉。
  有天累了,很想让别人洗个头,就试着进了那家发屋。推开门,店里三四个人一起打招呼:您好!来了您!……怎么像老熟人,我以前没来过呀!招呼的话没什么特别,但透着家常的亲切,那声音跟生意没有关系,听着格外舒服。联想到有些地方也客气,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排人,你一进门就集体鞠躬,吓得你浑身拿劲儿不说,关键是,除了觉出店家的排场,作为客人你并体会不到更多人情的温暖。那种招呼太职业化了,没有任何人之间的情感。我对这类似的地方通常没有好感,说到底,老板其实是不懂待客之道的。
  我只想洗洗头,最好是干洗,能有指法到位的头部按摩更好。一个小伙子听清了我的要求,就吩咐着,吩咐一个叫明玉的姑娘过来。当我在椅子上落坐的时候,小伙子先顺手拍了拍椅子面,接着拍过自己的手,然后双手扶着椅子背儿,对我说:〃您请坐。〃
  店面真的不大,一溜玻璃镜前只放了三四把专业用椅。因为临街有扇大玻璃窗,太阳正好透进来,整个店面显得格外亮堂。〃看上去还干净。〃我对自己说。明玉是个结实的姑娘,个子不算高,脸上红扑扑的,听口音像南方人,她说是贵州的。明玉的手很有力气,按摩的指法尤其好。她的南方普通话流利,声音显得很温柔。在给客人按摩的时候,姑娘通常会同客人聊天,明玉也是。明玉说,那个小伙子是这家店的经理,姓黎,店是他承包的。小黎得过北京某次美发比赛的冠军,以前还同时装队一起走过秀,任模特儿们的发型师。
  我仔细看了眼小黎,小黎大约二十四五岁,有头浓密的黑发,发式普通,额边的一缕被染过,染成金色,这一屡金色的讲究即暗合他的身份,也显出他前卫而不张扬的趣味。和别的发型师最不一样的是,小黎的打扮就像个干净的邻家兄弟,不穿耳套指,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玲当啷的东西,一条印着裤线的深色西裤,一件同样有熨痕的浅色衬衫,配上造型简单的黑皮鞋,很爽利地站在你面前。最有意思的是,小黎的做派里总透着点老北京传统手艺人特有的周到,而且他把分寸拿捏得极好,多了会有老派和逢迎之嫌,恰好有的那么一点,在他这个年龄的身上就显得格外的特别。
  第74节:火车上的女人
  因为舒服,我常去小黎那儿洗头,后来,我头发的剪烫都由他打理了。我的发型在1992年确定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小黎也觉得那种大卷发很适合我。他似乎比我更精心维护那发型,每次修剪之后他都要盯着屏幕看好几天。也有巧的事,不止一两个顾客曾要求他照着我的发型做发型,他总会心一笑,然后告诉客人,徐俐是他的常客,找他算是找对人了。
  两年之后,我搬离了潘家园,小黎也换了地方,承包了一家大饭店的美发厅。我在西头,他在东面,去他那里一次实在不易。其间,我换过几个发型师,其实剪的效果都不错,但若论店里的氛围,我还是觉得小黎的店格外温暖一些,那种发自真心的周到是其他任何因素都替代不了的。
  隔了很久,有一次去到东边,我想起可以去找找小黎,顺便看他的新店如何。
  他的店在一家四星级饭店的三楼。〃——徐姐,好久不见了!〃小黎格外高兴地打着招呼。砌茶、让座,其他店员也上来招呼,徐姐徐姐地声声叫着。久违了,那份亲切的感觉。小黎的新店又有一排冲阳的大玻璃,店面依旧亮堂。新店比过去的店要讲究,更多了些时尚的味道。洗发的姑娘们竟仿佛一个模子里倒出来,同样的轻言细语,同样的亲切周到,同样的分寸感极好,来到她们中间,你就尽管放松自己,把自己交给她们,由她们细心地打理吧。在这群姑娘里,仍旧有明玉,她跟着小黎一起过来。或许是她的样板,也或许是小黎的要求,姑娘们很敬业,每一个步骤都讲究到位,除了做活和客人小声聊点家常之外,再没有一句别的闲话。
  过去的一些老顾客又跟着小黎过来了,小黎还是那身打扮。小黎的店从来都是小黎一人剪发,他曾请过别的师傅,但是没多久就走了。或许小黎的氛围有很强的排他性,除他之外,客人仿佛也不认其他的师傅,所以开店至今,小黎一天也没有歇过,他也皮实,就一直坚持着。
  虽然没有交流过,相信客人们会有一个共识,小黎这里除了活细,更多的还是他和姑娘们共同营造的氛围让客人舒服。这氛围里有老北京似的厚道和本份,也有老北京似的体面与分寸,他们真的拿客人当客人,永远客客气气,有违客人心愿的任何事情他们一点都不做。
  小黎的客人大都是有产阶级,大小差异而已。现在,他的店经营得有声有色,整天客人不断。
  像这种开在宾馆里的店,靠的就是人脉和信誉,小黎仿佛深知自己的长处,就把这种长处发挥到了极致。
  因为太远,我现在去的时候其实不多了,但特别想舒服熨帖一下的时候,我还是会绕过大半个北京城赶到那里去。现在我常在那里见到外国客人,小黎说,这些外国客人也大都是回头客,而且回头的外国客人越来越多。
  如果小黎再请不到别的发型师,他的生意就注定做不大了。我有时想,除了小黎累点,客人还是很熨帖的,所以小黎永远不愁生意,而就小黎的性格来说,一生守着这样一店,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可以借此谋求一份长久平安的日子,而活着能平安不就很好了么?!
  火车上的女人
  很久没坐火车了。前天去外省的一个县级市,火车最便捷。记得以前,坐火车就意味着出远门,自己的心思是坐得越久越好。我曾经在卧铺车厢的床铺上写日记,一路从长沙写到北京。不知为什么有那么多写的。
  现在当然没有那样的雅兴。夜间上车,昏暗的灯光下看书已经不太方便,所剩的就是看人,运气好找个有趣的人聊天,旅途就还算不错。
  返程的时候果然遇到一个有趣的人,一个女人。
  我是半路上车,去的时候,她已经在车上了。那组卧铺的六个床位,包括她四人已在,我和先生半道插进去。我发现我的床位上已经躺了一个老太太,那女人立刻说:换换行吗?其实女人的床位就是下铺,老太太睡的是她的铺位,只是老太太把具体位置睡错了,睡到了我的下铺上。当然可以换啦,何必让老太太再起身呢。女人也跟着换,把随身行李放到了老太太头顶的中铺。
  女人不时替老人盖着被子,看她对老人的体贴劲儿,以为是一家人。听完几句闲聊又发现不是。老人和儿子旅行,女人独自一人,他们是同一个县的,都到北京看儿子。也许共同的目的让他们彼此接近,或者山东农村人朴实,或者因为女人尊老爱幼,总之他们很热乎。
  老太太的儿子让我猜女人的年龄,显然他是知道的。我说大约四十五岁上下,女人伸出手指头:五十二了。语气里有点得意。农村女人显年轻的不多,看她的气质似乎不像在地里干活的,就问她是做什么的,女人回答是家庭妇女。我说不像。
  女人好像很乐意我猜她的身份。在我猜的当口,她两手抄在袖筒里,一条腿不经意地抖着,面带微笑。我说,凭感觉应该是搞管理的,她说不是,她就是家庭妇女。老太太的儿子闷不过便插句嘴:原来在机关,现在自己当老板了。女人赶紧用手势打断他,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不知她为何愿意告诉那位同乡,而让我这个城里人费劲的猜。或许她已经多次在城里人面前玩过这种游戏,城里人多半猜不到她的家妇身份,猜不到就会让她很高兴。后来她一直坚持她是家庭妇女,即便是自己做着生意,也是家庭妇女。
  接着她告诉我,她的儿子已经在北京工作,去年替儿子买了一套房,还有车,儿子准备结婚了,儿媳是个博士生,两个人都非常优秀。
  第75节:另一种自我表述
  她说十九岁的女儿现在家里跟着她做生意,我问女儿找对象了吗?她说没有。我问想找什么样的女婿,她说一定是公务员。女人做生意,男人当公务员多好。现在的公务员都是考的,能考出来就很优秀,只有优秀的人才是我女儿需要的。女儿会听你的吗?我问。当然,这么好的建议为什么不听呢?我先生就是公务员,已经有榜样了。
  女人矜持地说着她的状况,语气干练干净,配合着她的手势,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给人的感觉,这是个很能耐的完全不像农村女人的农村女人。她目标明确,思路清晰,相信世上的事情只要努力。〃只要努力,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她说。女人显然很成功,有钱,有体面的丈夫,有争气的儿女。〃北京我常来,〃女人强调说。
  对一个农村女人而言,女人的所有当然值得别人羡慕,她显然也意识到了,所以她乐意让城里人猜她的状况,猜不着的时候才是她最高兴的。
  女人似乎刻意想在城里人面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