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童舟      更新:2021-06-17 09:15      字数:4713
  ,眼睛还是极少眨动,但她没有回避的表示,就保持那个姿势那个状态一动不动。我朝她按下了快门。拍完之后,想同她多说几句话,想知道一个人有了怎样的经历,才会有那样一张完全不为世界所动、同时又极警惕冷静地审视着世界的脸孔?但是我张不开嘴,女人缄默着,她没有任何愿望,像雕塑般静止,那静止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庄严感,庄严到近乎神圣。我仿佛被她慑住了。塔吉克人整体亲切、乐观而友好,相形之下,那女人像是一个异类,在她的同胞之外游移着,仿佛以她的沉静在诉说这个帕米尔高原之上的民族更多的故事。
  还有一张脸是在于田民居作现场直播时看到的。那天的场景是一对六十岁的维族夫妻在家里举行大型的麦西来浦,家里鼓乐悠扬,客人熙攘,我们的拍摄使整个麦西来浦显得更加隆重和热闹。但是,在众多的笑脸里,无论我从哪个角度,无论我何时回头,都能看到一张苍白、冷静而且完全超然于事外的年轻男人的脸。年轻男人是那对夫妻的儿子,非常正式地西装革履。他的装束告诉你,他欢迎所有人的到来,也同我们一行人打着该打的招呼,但他没有笑脸。这是怎样性格的人呢?再内向,在自己民族最热闹的Party上,他至少也可以轻松愉悦起来呀!那张冷静而没有表情的脸似乎无处不在,我同他父母寒暄,他就站在身边凝视;我们在客厅里拉线布机位,他就在远处观望。他似乎想把现场所有都真真切切地看明白一点,看明白了又如何呢?为了直播的安全,民居五十米开外站着几个若无其事的警察,一切都在热闹而有序地进行着。可那张年轻男人的脸总仿佛在提醒你,并非欢乐无限。大概,是我个人对苍白格外地过敏吧。
  第38节:南北疆大转场途中
  在于田,还见了全疆最年轻的县委书记,他叫何军,三十六岁,也许是因为基层工作的琐碎与劳累,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些。中央电视台来到县城,受到的欢迎往往都比在地省一级更隆重和正式,在于田也是。何军的能干是一眼便知的,在沙漠边缘的一个县有这样一个能干人,应该是件幸运的事吧。
  这样的边缘县希望得到好的发展,确实需要各种条件的支持,比如类似媒体的广而告之,我们能够感受到各地对我们这样真心实意做报道的媒体业者的期待。何军很会做工作,我们刚到,他利用我晚餐后不多的间隙,邀请我到他的办公室一坐。已经是长途跋涉,大脑本能地拒绝工作,何军说,我不是要跟你谈工作,我给你看几样东西,挺有意思的。这理由没法拒绝,只好跟着他走。幸亏去了。何军把他的办公室布置成了一个小型的展览室,于田主要的宝贝都摆在那,比如玉石,还有满墙的介绍于田的精致的彩色印刷品。就是在他的墙上,我一眼看到了当地维族妇女的服饰与别处完全不同,这成了第二天节目中一个很有意思的趣味点,相信看过节目的人都会印象深刻。一个地方能有一点让人记住就很不容易,在我个人对南疆满脑子的记忆碎片里,于田妇女的服饰印象一直鲜明,想到那服饰,自然就想到于田,这得归功于何军的巧妙安排。
  这一路走下来,为了保障直播的万无一失,各地在安全保障上做了严密的布置。我们的直播一站接一站,环环相扣,赶路过程不能有任何闪失,所以我们一直前有警车开路,后有警车压道。虽然看似张扬,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完该赶的路程。各地的警力都在自己的地界边彼此交接,有时沿途还看到警力在维持秩序,好让我们的车队以最快速度通过。如此动众,有时心存不安。尤其在烈日和飞扬的尘土中,看见警察朝车队行礼,心里就更是过意不去。新疆太大,有的一个县就相当于别处的一个省,县的警察把我们送出县界,一走就是四五个小时,他们再返回,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很多次,我都希望能把这个程序减免,至少于我个人的心会安妥一些,但这是一件严肃的事,这是一件必须保障到万无一失的事,各地不敢松懈,我们自己又怎敢,只好既送之,则安之。说到这个环节,其实也同南疆复杂的自然社会环境有关,它是我们在南疆感受到的记忆深刻的一个安排,姑且记载下来,权当备忘。
  9月10日——11日写于南北疆大转场途中
  过后我才知道,真正需要我坚持的还不是在此时的南疆。到了北疆之后,进入阿尔泰山的高海拔地区。初秋的北疆已经有些寒意,也许是长时间劳累,身体的抵抗力下降,我出现了感冒症状。
  2005年9月21日晴
  到下周的今天,我们的大型直播节目就已经结束了,这是直播的最后一周,这一周恰好是全程直播密集度最大的一周。除了六天直播之外,剩下的那一天,还要用来大转场,实际上这最后一周是一日都不得闲。尽管行程早有安排,但是谁也没有意识到越到最后,体力和精力都接近极限的时候,工作任务竟越繁重。领队孙平早上见我说:〃你和巫新华博士身体都有点状况,大伙当中不少人也出现疲态,真让人担心啊。〃
  所谓我和巫博士出现的身体状况,巫博士是因为长期在野外,有肠胃方面的痼疾,肠胃一不舒服,竟连带着发了一夜的烧;我是因为连续两晚洗澡水有问题,要么是几近于凉的,要么是先热后凉,加上地处高海拔,结果就着了点凉。由于长期的锻炼,印象中我有一两年没有感冒过。在常态之下,两晚的洗澡水不适,也不至于把我浇坏。这次的非常态付出,对身体的影响和检验都是最直接的。
  一个月过去了,用孙平的话说就是〃大家都出现了疲态〃。
  还好,终于等来了一夜热洗澡水,我把自己痛痛快快地热透,加上随队医生给的两片药,夜里出过一身透汗,今天早起就基本好了。在直播现场,除了四肢有点发软,注意力略难以集中一点,其他都没什么问题。巫博士也是。应该说,我们都幸运地扛过来了。
  不可否认,我和嘉宾在镜头前承受的压力是最直接的,劳心劳神也是最直接的。无大碍之后,我首先告诉孙平,因为昨晚在餐桌间,我是提早走的。临走前,看到了他那双忧心忡忡的眼睛。我用今天的直播效果告诉孙平,也告诉大家,我没事。其实,大伙或多或少都有点事儿,除了慧玲拉肚子到医院打吊针,多数都是到医生那里要点药,自己解决了。除此之外,大家的预防心理也比较重,因为谁都病不起,队伍中没有一个闲人。写到这里,忽然想起一句歌词: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朋友亲人发的短信也都是:坚持住,胜利在望了。想想竟有些悲壮的意思。
  一周,还有最后最艰苦的一周。
  9月21日十点半写于克拉玛依市乌尔禾区兵站
  今天看当时的手记,仍有些悲壮的意思。那时,我们进疆已经一个月,翻雪山,穿沙漠,跨帕米尔高原,在吐鲁番盆地被高温烤得焦头烂额,在赛里木湖边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那时,我们的直播已经接近二十场了,即使是在演播室的日常新闻,一个月内直播二十场也是不小的工作量,何况在那样的连续转场、气候及环境变化如此复杂多样的状况之下。
  经过魔鬼城,经过老风口,经过克拉玛依,9月26日,我们终于回到我们的起始点——乌鲁木齐。打前站的撰稿张华比我们先一天到达。过后告诉我,她一个人在饭店,打开电脑准备写结束篇的时候,不知怎的,双手敲着键盘,眼泪竟哗哗地流下来,止都止不住。
  第39节:失魂落魄
  其实,何止张华呀。
  2005年9月26日晴
  终于回到了乌鲁木齐!如同画了一个圆又回到了原来的所在。一个月前在乌鲁木齐的时候,对即将开始的长途跋涉多少还心存忐忑,而现在我们大家安然地整整齐齐地回来了。住的还是那家酒店,当打开熟悉的房门,心里瞬间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悲喜。真是百感交集啊!我倚着门框发了好一阵呆,身体格外地疲惫,腿是软的,连声音都懒了。
  仔细地把每一件行李舒展开来,我们再也不须匆忙赶路了,我们可以放下自己的双脚,好好地在一个地方坐上一阵了。
  我就那样坐在床边,长时间在屋里发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发过呆,9月27日的最后一场直播在期待和躁动当中到来。尽管我已经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结束,在直播前的一个多小时,心里竟抑制不住一阵狂跳,已经装进大脑的节目内容似乎也瞬间忘掉。多么可怕的状态,我赶紧调整自己,深呼吸,避开人群保持安静。我告诫自己不能被情绪左右,同时回想自己曾有的自如和镇定,情绪终于在直播前的十分钟平复下来,我又稳稳地站到了镜头前。用直播现场主管倪刚的话说:只要在直播的时候看见徐俐稳稳地站在那里,我就特别踏实,所有的人都知道,节目又成了。
  过后,在向别人述说当时的心境时,我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当时并没有泪,只是百感交集,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说。那一刻,所有人都在静心等待,等得太久了。
  〃这一路上,我们走过,累过,挣扎过……终于安然地整整齐齐地回来了。〃在节目的开头,在谈到我们回归的心境时,我说到了类似的句子。
  一切又是如常地顺利。随着我最后的感慨和感谢,节目在许巍的《纯真》的歌声中落下。〃祝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五十周年大喜,观众朋友,再见!〃配合着歌词的画面,是我们一个多月来在各地走过的各色场景。〃我不顾一切跋涉千里,只为再次见到你,你在我心里是永远的家……〃
  央视的副总编程宏、新疆自治区的宣传部长当时在场,当我从演播区走下来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俩的眼睛都红着。
  鲜花,拥抱,合影留念,庆功晚宴,慢慢地,一切逐渐散去。
  结束以后的几天,并没有期待中的高兴和解脱,反倒有些失魂落魄,惶惶然,仿佛身上的哪块被某个巨大的手掌抽走,完全不知所措。
  2005年9月29日晴
  一觉醒来,觉得好多了,心里不是那么的空落了。昨天,我像一个没魂的架子,空荡荡在宾馆的房间里挂了一天,神思恍惚,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我总是心怀伤感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仿佛真的是把什么落在新疆、落在刚过去的旅途上了。
  人要是失恋了,会不会就是这个样子?
  此时飞机正飞离新疆的上空,我似乎不情愿,不情愿在新疆的一切就这样结束。离家已经四十天,又结束了事先无从想象的全程一万六千公里的直播,按理得高兴才是,至少一环套一环紧箍咒似的日子终于解脱了。可是除了在庆功宴上不得已的笑脸,在心里我竟丝毫笑不起来:果真就结束了吗?
  昨天的庆功晚宴设有维族歌舞,前次看维族歌舞还是在南疆的事,经过在北疆半个月的行走,几乎把它忘了。昨天一看,又仿佛勾起什么似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南疆的千里葡萄长廊,南疆普通的民居家庭,库车的克孜儿千佛洞等,在那里都看到了不少风情万种的维族歌舞。
  有人说,维族是一个重感官享乐的民族,所以维族歌舞有一种特别的媚惑力,它确实体现了维族人开放、快乐的特定生活形态,那生活我们曾是那样投入着力地观察过,表现过,作为一部分记忆已经存入生命的脑海。而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存储这些记忆就是我们纯粹和全部的生活。
  也许再过些日子,一切又会回到从前。
  从昨天开始,我已经不必再写手记,因为一切已经结束,直播没有了,手记自然不用再写,已经形成的一个可爱规律也随之消失,于是,在别的伙计都上街买礼物期待回家的时候,我完全不知所措,完全无精打采,在宾馆的房间里晃着,直晃到在恍惚中睡去。
  过后听孙平说,昨天下午他和颜占领就在宾馆的大堂里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坐了三四个小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己想干什么,就那样傻坐着。
  此刻,我是在回家的飞机上,据说,飞机落下的时候,会有人举着横幅热烈地欢迎我们。欢迎回家就是一个句号,我们照例又会回到从前,回到无惊无险、不奇不淡的新闻岁月里,再过些日子,新疆的记忆也会渐渐淡去。无论此时我如何感慨,生活的规律大致如此,这就是人生吧。
  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我会再走新疆,再走,就断然要走得再细些,再个人化些。其实在感觉和认识里,美丽?